四月里化尽了湖阳最后一点雪，檀玉点了东西理过箱笼，预备着同谢谦回京的事宜。青吟街的宅子地契由着红芍交还给了督查司，只留了榆钱巷那的小院儿没动，眼下正是李茗玉在住。
檀玉知道长姐与伯府蒋氏还有一笔账要算，只这件事却不是他能插手的，谢谦怕他心中惦念，咬着耳朵同檀玉道：“别担心，如今湖阳一任事宜由督查司暂领，安平在这儿，谁都欺不了姐姐。”
谢谦越说声音越低，眼看着就要搂着檀玉亲上一口，哪成想背后忽然发出一声“呀”的声音，他同檀玉转了身一看，却是蓁姐儿在练翻身。小丫头半趴在床上，抬着脑袋看谢谦，见自家老子转过来看自己，蓁姐儿睁着大眼睛又“呀”了一声。檀玉笑笑，抬手推推谢谦：“快去，阿酣要爹爹呢。”
听了自家闺女召唤，谢谦在檀玉腰上摸了一把就转过身去抱女儿了。小丫头肉乎乎一个，一笑脸颊就是两个涡涡，谢谦抱她在怀里像抱个白面团子。阿酣靠在亲爹怀里，捧着谢谦的手就咬了一口，手指头含在嘴儿里口水直流。檀玉见了忙过去拍了谢谦的手，拿了巾子给女儿擦口水，擦完捧着女儿脸左右看看，朝谢谦道：“她咬你，你怎么不知道躲？她没个轻重，你不知痛痒的？”
谢谦满不在乎：“那就咬呗，我皮糙肉厚的，她想咬就咬！”说完朝檀玉眨眨眼，小声道，“你不也咬我，还说阿酣呢。”
檀玉白他一眼，又看了看阿酣的嘴巴，只见牙床上萌出零星几点白色，便知是女儿要长牙：“她咬你是痒，牙齿要长出来了，再不管她咬你就该疼了。”可不是嘛，亲爹的手骨肉匀称，不硌得慌还热乎乎的，阿酣啃着别提多舒服了。为着女儿啃得舒心，谢谦磨了指甲不说一天还得拿热水洗十八次手，能把手洗褪一层皮。
再没见过这么惯孩子的。檀玉到底受不了谢谦这副没底线的贱样，忍着火给他下了死命令，再敢让阿酣吃他的爪子，他就把谢谦撵出去睡。为了媳妇儿的热被窝，谢谦看看阿酣的大眼睛，忍痛没再拿手指头喂闺女。
一转眼就是四月末，春时的花星星点点开了一院子，檀玉抱着阿酣上了新造的宽敞大车，同谢谦一道回了京城。因着湖阳事毕，红芍便没再跟着他们回去，而是回了教坊司，重新挂起闲职养起了老。
这次蓁姐儿头次出门，一路上趴在窗边由着檀玉掀开帘子一角看看外头景象，谢谦指着那些骡子水牛稻田农人一样一样拆了字词给女儿念了，蓁姐儿咿咿呀呀跟着学，最后发现自己说不出来只好给了爹一个沾着口水的亲亲。谢谦得这么一口，眼睛都亮了，也不擦脸上的口水印子，歪着头朝檀玉道：“阿酣亲我了！”
檀玉点点头，笑着没作声。
谢谦又道：“阿酣亲我了！”
檀玉这才叹了口气，他俯身过去在谢谦另一边脸颊沾一沾唇，靠回去时却见谢谦愣在那纹丝不动。想必他没想到自己幼稚的炫耀还得了媳妇儿的赏，一时脑子都锈住了。好一会儿谢谦才嘿嘿傻笑，两只手捂住脸颊酸里酸气地说：“……哎呀这大白天的，小玉你干嘛呀，阿酣还在呢。”
说着说着又哎哟一声放下了手，喃喃道：“我怎么还上手摸了，这下把宝贝给摸掉了……”
檀玉嗤了一声：“德行。”
阿酣跟着扬起小脑瓜，瓮声瓮气跟着学：“行！”
与来时不同，这次回程多了个奶娃娃，谢家车队的脚程便慢了许多，花了差不多十日才回到京城。只是谢家在京里没宅院，还是督查司帮衬着在皇城根儿那找了个空院子让谢谦带着家眷暂住才算落脚。
到了京城头几日得先安置，不能和湖阳一般随意。这京城寸土寸金的地方，一面墙倒下来能拍死十个五品官，谢谦到这儿第一件事就是挂上武安侯的牌子，免得往来失礼。如此忙活了几天，第六日时宫里终于下了帖子，传武安侯同家眷隔日入宫觐见。
帖子下完檀玉左等右等，没等来宫里的女官。按旧礼，他这样没进过宫的诰命在传召入宫的前一天会有尚仪局女官过来叮嘱规矩，免得在贵人面前失仪，哪成想一个下午过去半点人影都没有。他忧心忡忡和谢谦说了，谢谦却摆摆手：“哪呢，自家人不讲究这个。你的规矩是最好的，别怕，放一百个心进肚子里，到了宫里娘娘身边的女官会接应你，你照着她说的做就行。”
纵是谢谦这般应了，入了夜檀玉仍是睡不着。都说庭院深深，红墙黄瓦的宫墙不知要比宅门大院还要深上多少，若说他不惧，那是假的。檀玉煎鱼似地辗转反侧，谢谦眼睛没睁就一把将他搂在怀里，他学了一手拍孩子哄睡的手法，搂了檀玉也跟拍阿酣似地哄他。拍着拍着他低了头在檀玉耳边轻声道：“小玉，真别怕。”
谢谦还闭着眼，声音带着点鼻音：“宫里娘娘们都是好相与的，不要怕……姐姐会护着你……”
他越说声音越小，到最后如同呓语。檀玉埋在他怀里听了一会儿，见谢谦没了声手还在有一下没一下轻轻抚着他的背，一时倦意也就奇异地涌了上来。
这一夜两个人都没睡好，檀玉天不亮就坐了起来，只还没等下床又给谢谦拉了回去。谢小侯爷抬起手臂遮住眼睛，另一只手握着檀玉手腕，口吻懒散：“别急，晌午去也来得及，总归今日挂了名的。太早了姐姐起不来，你还得在宫里等。”
檀玉这才意识到谢谦说的宫中规矩不重是真的，他诧异道：“……就算如今凤位空悬，宫中也不当这般散漫……”
谢谦嘿嘿一笑，把檀玉扯近了点，见他附耳过来，他才道：“是和先帝时不一样，因为圣人也烦那套。如今宫里娘娘们又不多，大家日子就过得松快点……就是早些年皇后娘娘在的时候也是这般的。”
见檀玉还要说什么，谢谦微微抬起手露出一只眼睛，另一手的食指轻轻抵在檀玉唇上：“床笫间不谈外事，嘘，再陪爷歪会儿。”
说完也不等檀玉躺回原位，谢谦长臂一捞就把他搂了回去，连人带衣裳都抱在怀里，狠狠亲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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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姐姐去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