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主母难为>第36章

  莲台寺建得偏远,围着后山的栅栏外就是野岭子。菩萨诞这日人多,倒是个浑水摸鱼方便说话的日子。过了晌午行走的人变少了点,那厢寿安郡王便也出了门。不带仪仗,只同安平一处做了寻常人的装扮,骑了两匹快马往莲台寺去。

  湖阳城里都说莲台寺那尊观音像灵,去求子求平安的都有。寿安郡王听了只嗤笑一声,甚么灵验菩萨,那莲台寺是他藏兵戈的地方。观音像里掏空了存得甲胄,那菩萨脚下莲台池子底都是一箱子一箱子用油布裹严了的刀枪。箱子铺在池子底下,再抹一层沙子一层厚泥,移来荷花注满水就是个供人瞻仰的假池子。

  寺庙僧侣多种官家授田,连着那些富贵人家也捐地捐良田给庙里,东边十几亩西边十几亩,凑到一起由着寿安郡王手下的兵扮作佃农种下粮食,明里供着寺中僧人居士吃穿,暗里就做了寿安郡王的粮仓。

  到了寺里,寿安郡王先见过方丈住持,两个人密谈一阵后他出了佛堂立在院里看那尊观音像。方才出得急,他与安平都没用午膳,来了莲台寺办过事也觉得腹中饥饿,顺势就叫灶上送了斋饭素面,两人就在院里树荫下席地而坐用了一餐,吃得一壶自己带的浇酒散了一身的汗。

  饭毕后安平去点莲子茶清口,寿安郡王一个人躺在树荫下眯着眼小憩,眼睛没闭一会儿就被一个小沙弥唤醒。那小沙弥一身肥大缁衣低着头,八九岁的样子,口里颤巍巍道:“树荫寒凉……这位施主不若去房中歇息。”

  寿安郡王抬起眼皮看了一眼,不过一个孩子,他虽不认得,却知道是莲台寺的装扮,一时也没往心里去,跟着小沙弥就往客房走。待进了房,寿安郡王眉头一皱,只觉得这房里檀香气味儿浓了些。还未等他叫人,寿安郡王一抬眼就见一旁厢房门口露出一段绣花儿衣襟来。他喝得一声“什么人”,却没人应。于是他大步走过去,竟瞧见一个丫鬟打扮的女子躺在地上昏迷不醒,再抬头就瞧见榻上还卧着一名女子。

  又是一阵檀香,寿安郡王只觉得头脑发昏,顿时警觉。他一咬舌尖吮了口血沫子,踹翻香炉后原路返回却发现门落了锁,他冷笑一声,合了两手在唇前吹出一声哨子。没一会儿只听外头一声脆响,安平一手持剑劈开了锁。

  安平嗅到房中香气,向外退了一步蹙眉道:“殿下怎么在这儿?”

  寿安郡王吐出一口血水,舌头的伤一阵阵疼,他咬牙切齿道:“屋里还有两个女人,先别管怎么回事,总之是计。把人带走,绝不能让旁人知道你我今日来了这里。”

  说完他伸手扯了安平腰间香囊,里头存着冰片薄荷球,寿安郡王拿出来放在鼻子底下吸了,踉踉跄跄往外走。

  见人走了,安平也知这样的阵仗多半是过一会儿就要来人嚷着捉奸。他拿湿帕子蒙了口鼻,进了客房内室。见地上与床上果然躺了两个女人,安平也顾不得细看模样,提了两个人就走。

  这事儿出得紧急,寿安郡王撑得一丝清醒走到那观音像下的荷花池旁,他伸手掬了凉水泼在脸上,又搓了搓脸吹了风才渐渐清醒。滴滴答答的水流沿着他额角面颊淌下,寿安郡王半闭着眼念过一串儿人名,想不出是谁做的这个局。难不成他要起事的事儿暴露了?不对,如若是起事暴露,为何用女人做局?

  他越想越觉得头疼,还是由着办完事儿的安平在观音像旁寻到他,搀着人换了间厢房歇息。

  客房里的东西都是齐全的,寿安郡王拿了毛巾擦脸,边擦边问:“那两个女人呢?”

  安平道:“从庙里要了辆油篷小车,将她们锁在里头了,人还没醒。此事可要请主持来议?”

  寿安郡王摇摇头:“不必打草惊蛇,那老秃驴不可全信。眼下这局尚不知全貌,你且从庙里悄声点几个咱们的人,叫他们找一个衣裳不合身的小和尚。找到了也关起来,不可同那两个女人关在一起。”说得一串话,他觉得喉咙发干,自己倒了一杯凉茶喝过后又补了一句,“景君你回那个厢房,看看还有没有人来,如若有,一并拿下。”

  景君领命称得一声“是”,带着剑又出去了。他少时曾与家中请的师傅习过一套剑法,倒不是杀敌的路子,只做平日里强身健体,春夏秋冬年复一年练这一套,如今久了倒让他有点儿开悟。若有剑在手,对上寻常三两男子倒也轻松。

  景君提了剑藏在那间厢房里,里头那只香炉叫寿安郡王踹翻了,他泼了茶水进去熄了火星,轻了呼吸藏在博古架的后头。没一会儿外头果真有脚步声,门一开一关,进来个村夫打扮的男子。景君立在格子后握紧了剑,见那村夫直直奔里间来便知果然有诈,待人进了屋他一个箭步把剑横在男人喉咙口,冷声道:“敢出声就要了你的命。”

  那村夫何曾见过这般利的一口剑,登时便觉得事情败露,颤颤跪了下去。没一会儿外头传来敲门声,景君叫进后便是几个做僧人打扮的男人提着一个尿了裤子昏迷的小娃儿进来。景君看了一眼那小和尚,又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村夫,垂了眼神道:“都带下去,堵了嘴关起来。”

  哪成想景君这话刚吩咐下去,那跪在地上的村夫就瞧见给人提着领子一动不动的小娃儿顿时一身血都凉了。这些人连孩子都杀,又怎会放过他?想到这儿他暴起便朝景君伸出手,要夺他手中那把剑。后头那几名僧侣见状自怀中摸了匕首冲过来一刀捅了男人后心。噗嗤几声利刃入肉的声响,那男人死死盯着景君,嘴角流出血来直挺挺倒了下去,死了还圆睁着一双眼。

  景君后退半步收了剑,他垂眼看着面前慢慢弥开的血,轻声道:“此地不宜久留,把孩子交给我,将这里收拾了便回了你们原来位置罢。”

  不到一炷香的时候,厢房已经重新收拾过一遍。地板血迹拿水擦了,香炉里添上新香遮过气味,连着枕席被褥都换过一套,僧侣们回了前殿做出慈眉善目的信众模样迎着晌午香客,一切好似从未发生一般。

  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几名仆妇打扮的人匆匆忙忙往后院儿里走,她们进得厢房看了一眼,见里头一片规矩,便知是算计落了空。领头那个仆妇一身旧绿褙子,头上戴两根金头银脚的簪子,却是世子夫人韦氏的陪房鲍荣家的。她在房里头四下里看过一圈,跌足道:“竟让她给避过去了,难不成真是菩萨保佑她!”

  她只当是李茗玉没在这儿歇息,叫她们的人扑了个空,全然没想到是套大雁结果捉到了金凤凰,把清远伯府捅进了一个大篓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