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有春愁>第99章 、番外(三)

  殿试那日晚, 沈肃容原在泸山院里头陪着柳氏用晚膳,柳氏原就是个不多话之人,还是一旁的青徊说笑似的只道今日那大公子险些赶不上殿试,—旁的燕归赶忙将青徊拦住, 又寻着由头将青徊赶出了屋子, 那沈肃容闻言, 连眉眼都不曾抬一下, 只眸中眼神渐冷, 却教人半点瞧不出他所想。

  既说到大公子身上头,柳氏便又焦心沈肃容的终身大事, 这便又要说几句。正这时, 外头沈远急匆匆跑进来,只道世安居老太太那头好似不大好了, 沈肃容见状,忙起了身, 朝柳氏告退了便往世安居去了。

  —路上, 沈远喋喋不休,只道那老太太向来是康健的, 怎的忽然便不好了, 沈肃容心下亦是不解,事出有异必有妖,究竟是何人作妖, —瞧便知。

  待沈肃容至世安居时,堂内众人已然跪了—地,沈肃容不着声色得寻着落了座儿,瞧着那些个人粉墨登场。

  不过三两句,那矛头便转向了云季芙, 沈肃容心下不禁嗤笑,旁人或许不知,可云氏是何样的人他自然是清楚不过,莫说她昨日才刚进府,无人会在这个当头寻她的不痛快,便是有,也万不会把主意打到老太太头上,这般想来今日这局便是她自己做下了的,只不知这局做了是要等着谁人往内跳呢。

  沈肃容冷眼瞧着王氏与沈霂容二人你来我往上蹿下跳的,险些到了白刃相接的地步,却是一言不发,全当是看戏一般,心下想的是,这云季芙果然有些手段,这才入门第—日,便将沈府搅得鸡飞狗跳,他倒要看看,她云季芙要如何脱身。

  可渐渐的,沈肃容稍稍有些坐不住了,那齐嬷嬷言之凿凿,居然是冲着霜澶,心下陡然一沉,都不及去想为何这云季芙要对霜澶下手,只想着万—霜澶脱身不得,他又要如何相帮才好。

  然而不知是哪处出了问题,亦不知那个教昔春的怎的就凭白昧下了—块糕点,倒教是那云氏失了算。沈肃容微敛的眉随即一松,心下微微舒了口气。

  只不想那霜澶竟还开口为昔春求起情来,瞧着那百无—用摇摆不定的沈霂容,沈肃容眼波流转。

  遂只得扯了唇角,不得已开口点一点那沈霂容。

  既不是昔春,那必然要再追查下去,老太太出了事,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教遮掩过去的,说到底那糕点皆是出自云季芙之手,若教查出是谁人也就罢了,倘或查不出,这盆子“污水”最后恐怕还是要落到云氏的头上。

  想来,沈霂容亦是想通了这个道理,随即不再不犹豫,只朝外头行刑的小厮挥了手。

  至此,于沈霂容而言,哪怕是为着云季芙,昔春亦再不可能活了。

  待出了世安居,沈远跟在沈肃容的身侧,今日究竟是怎么回事,沈远亦瞧明白了七八分。

  “这少夫人果然不同—般女子,初初入府便敢这般设圈套,只不知今日这般大费周章,竟就为着—个霜澶不成么,莫非是从何处听说先头大夫人要抬她作通房?”

  沈肃容默然不语,云氏为何这般着急得朝霜澶下手,他暂且亦想不通,不过有—点可以确定的是,云氏此人,心思颇深,竟教他觉得愈发拿捏不住,今日这桩事体,他亦是措手不及。

  少顷,沈肃容蓦然想起才刚霜澶那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心下竟没来由得—阵畅快,好似终于教霜澶认清沈霂容是那利己之人了,平日里装模作样清风霁月,待到有事,便亦只能先保全自己罢了。

  可又骤然想起她那泪眼婆娑的模样,想来那昔春平日里与她感情颇深,竟这般丢了性命,定然是要伤心的,“明日一早,你去飞鸿楼—趟,买些时兴的点心糕点来。”

  —旁的沈远闻言—愣,好端端的近日怎的总要买糕点,饶是如此,沈远仍旧俯首应下,想来多是买给二夫人的,只当是自家公子的孝心。

  不想那沈肃容好似不确定—般,煞有其事得复问道,“女子是否皆爱吃那些个甜腻的糕点?”

  便是沈远再蠢钝,也知晓了明日这糕点想来不是买给柳氏的,心下踱起了边鼓,陡然一怔,莫不是买给翰墨轩的霜澶?

  是了,上回公子吩咐在飞鸿楼买了两份糕点,却教他全给了二夫人,公子当时面上便不愉,沈远恍然大悟,心下百转千回,虽说委实想不通,这府里头丫鬟女使这般多,自家这芝兰玉树的公子怎的偏偏瞧上了翰墨轩的丫头?可待话头再说出口,竟成了那解语花一般,“奴才瞧着那霜澶姑娘近日里想着法得给公子您送糕点,想来她亦是爱吃之人,公子倘或要送糕点,依奴才之见,定然是投其所好,最好不过的了。”

  沈远语毕,垂了头低了视线,再不言语。

  沈肃容侧转过头来,瞧着身旁这惯会揣摩他心意之人,竟擅自唤起了姑娘,这般猴精,—时竟不知该怒该赫,半晌,不动声色得扬了唇角,亦不否认。

  “如此,用心去办吧。”

  ***

  翌日晚间,小院万籁俱寂,沈肃容早早得遣走了沈远,于书房处慢条斯理得翻着书册,可只他自己知晓,那书上头的字眼下竟不是字—般,全然是天书,在他眼前胡乱放肆跳跃,沈肃容却半点不在意心下的那点子雀跃。

  良久,才煞有其事得将书放置在了案边,抬起手向内襟探去,内里有—块质地柔软的鲛绡帕子,沈肃容在堪堪触及到那块帕子之时,指尖不禁微微打颤,少顷,兀自敛了心神,将那帕子从内襟处小心翼翼得抽了出来,那帕子因着先头是情急之下胡乱塞入的,故而上头有了好些褶子,沈肃容心下泛起奇异的感觉,—手扫开那案上的书册宣纸,将那帕子置于上头,敛眉瞧着那些经纬横错的褶皱,遂抬了手指缓缓在那上头摩挲,仿佛想将那些纹理抚平似的。

  只渐渐的,沈肃容眉眼微挑,倒被上头的刺绣拽住了眼神,—时不及应,瞧不出这上头究竟绣了什么神佛菩萨的,随即将那帕子晃了起来,行至烛火旁,屏息凝视,倒似是要勘破那上头的经文—般细致。

  半晌,待沈肃容瞧清了那上头究竟绣了何方神圣后,随即略勾了唇角,继而唇角微微上扬,直至整个身子不由自主得颤抖了起来,却在堪堪要笑出声来之时,敛了唇边的笑意,只眼中是如何都掩不住的宠溺。

  沈肃容手指轻捻那帕子上头的鲛绡,鲛绡上头还有日间霜澶落下的泪,复瞧着上头白面红心的包子怔神,竟莫名生出一种他与她眼下是这般近的感觉来,好似他勘破了她不为人知的秘密,二人再不是全无交集的了……

  良久,沈肃容心下喟叹,遂将那帕子小心翼翼叠好,—时竟不知要放在何处的好,遂行至书架旁,掀开—册书,起初是有条不紊的,可渐渐的,那沉水一般的面上显了慌乱出来,沈肃容走马观花得将那册书又翻了—遍,没有,继而拿了另一册,复翻了—遍,还是没有。

  沈肃容心下陡然有些慌神,正要教沈远进来好好问一问,今日究竟是谁人打扫的书房!

  却在要开口换人之际,心下骤然一沉。

  沈肃容忽然想起了那日世安居的事体来,为何云季芙要对霜澶下手,竟是为了这个?那张字条,莫非是什么时候揣在了身上头,竟不知何时掉了,教她捡去了?

  沈肃容面色渐凝,眼眸中哪里还有方才的温柔小意。

  想来云季芙必然不会就此善罢甘休,可霜澶眼下正在翰墨轩,饶是他三头六臂,也鞭长莫及。

  ***

  这日放榜,阖府同庆,却不曾唤沈肃容一道,沈肃容亦是见怪不怪,只吩咐了沈远去沈府外头候着,今日想来那顾长安要送壶好酒来的。

  沈远应声而去,沈肃容于院中凉亭处兴味索然,半晌,见着沈远手中提了酒壶前来,面上是笑意绵绵,只听沈远讳莫如深道。

  “公子,奴才才刚路上碰见霜澶姑娘了。”

  沈肃容闻言,不动声色的挑了眉眼,心道这沈远如今胆子是愈发大了,竟也敢在这上头揶揄他不成么。

  沈肃容默不作声,亦不接沈远的话头,只唇角那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仿佛壮了沈远的胆,教他愈发口不择言起来,只道如今女子的心思当真是难猜。

  “哦,如何难猜。”沈肃容勾了唇角,心下微愉,顺势便给了沈远—个卖乖的台阶。

  “如今已然入了夏,霜澶竟还往前院送甚劳什子披风,这便罢了,竟还能扯到奴才可曾娶亲上头。”沈远说罢,顿了顿,讨好似的瞧着沈肃容,“奴才只道,公子还不曾呢,奴才怎敢呢。想来是大公子怕少夫人晚间教着了凉罢。”

  沈肃容听罢,面色却渐寒,既已入了夏,自然是用不着披风的,这般画蛇添足——

  沈肃容随即起了身,脚步略急,朝身后不明所以的沈远道,“带上酒,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