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有春愁>第93章 大寒7 沈肃容,我的孩子,他可还在么……

  这一整晚, 霜澶其实并未入眠,她脑中思绪烦乱,如何睡得着。

  故而翌日, 当身背后蓦得一空,一股寒凉涌进被褥, 身后继而传来悉索声响之时, 霜澶便全然醒了, 她稍稍睁开眼,想来是沈肃容已然起了身,遂悄么儿侧眸朝窗外探去, 瞧天色, 不过寅时。

  不知为何, 沈肃容并未唤外头值夜的女使进来伺候, 而是兀自穿了衣衫, 少顷,后头那原就轻而又轻的动静渐渐消失殆尽。霜澶以为他这便要出门去了,不曾想那身后的床榻稍稍凹陷,是沈肃容竟回了床榻之上,继而伸手将她后颈的被褥盖好, 霜澶心下一顿,即刻慌忙得闭上眼眸,不教沈肃容发现端倪。

  沈肃容这才复整了衣冠,小心翼翼得推开门出去了。

  只听得“吱呀”一声门阖上,屋内又恢复了宁静。

  霜澶复睁开眼, 继而翻过身,这一晚上她都是蜷缩着一个姿势不曾动一下,眼下骤然翻转过来平躺着, 周身好似有了舒展,只冷着眉眼瞧着那帐顶,原以为面对沈肃容她有千言万语的,却不想连与他多说几句话都只觉无以承受。

  外面的天渐渐亮了起来,霜澶慢慢爬起身,忽然头昏脑胀,遂一手扶了额面,胸腔内的空气好似不够用,忍不住长吁短叹了起来。

  外头的青徊许是听到了声响,在门边轻声问,“姐姐,可是醒了?”

  霜澶应声。

  青徊遂推门而入,忍不住絮叨,“我瞧公子早早得起了身,临出门前还交代了不许叨扰姐姐。”

  从前这些话霜澶听来可能会面红耳赤,如今却只剩不耐烦。

  青徊见霜澶眉头微蹙,便住了口再不作声。

  不多会儿,外头敛秋已然端了早膳立在门边等着了,待见着霜澶洗漱毕了,便迈步进门来布膳。

  早膳小厨房亦是花了心思的,一碗馎饦,一碗胡麻粥,还有各式的酥茶点心,霜澶随意拿起一碗粥,只稍用了三两口便作罢了。

  敛秋见霜澶用得不多,想来是怕霜澶日间又饿,复推了一份小天酥至霜澶跟前,那加了奶的鸡肉鹿肉沫,竟是半点腥味也无,霜澶亦不想拂了敛秋的好意,遂着意用了几口。

  只今日委实无甚胃口,亦不过三两口,便再也吃不下了,小腹隐隐又冒出了抽痛之感,这般频繁,霜澶却只当是晚些辰光便会好的,也不再去管它。

  早膳毕,敛秋复端了一碗汤药来,霜澶拿帕子捂了口鼻,抬手接过了药盏,置于桌上,并不去动它,一旁的青徊自然不会再去劝。

  敛秋立身于一旁,却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霜澶挑了眉眼,只当敛秋竟也要来劝她喝药不成么,瞧着却又不像,那神色飘忽不定的样子,倒似是做了贼人一般。

  “何事,这般魂不守舍的。”

  不想敛秋竟还朝青徊看了一眼,霜澶顺着敛秋的眼神望去,只道无碍,青徊不是外人。

  敛秋这才弯下腰,附在霜澶的耳边,轻声道,“我今日听宅院里头的人说嘴,好像那沈府的少夫人早产了。”

  霜澶骤然听闻这个消息,只听得“咯噔”一声,心下一沉,随即仰面看向敛秋,满脸的不可置信,声音陡然高了起来,“你胡说什么,哪里来的消息!”

  “这个月份何来的早产,那生出来……”那生出来都未必能活的罢,霜澶却不曾将这话说出口,稚子无辜,全然是当替自己腹中的孩子积德了。

  一旁的青徊离得近,已然听了个七八,心下大骇,忙抬了手捂住唇,教那忍不住夺口而出的惊呼咽了下去。

  “何时的事。”

  “想来不过这几日。”

  霜澶与青徊二人齐齐看向敛秋,敛秋亦是满眼的惊慌失措,只道她原也是听来的,亦不知真假。

  霜澶默然一瞬,再不去言语,敛秋亦是识趣的,不再提这事。

  只这件事,就好似一根丝线,无形之中将霜澶缠绕了起来,教霜澶破不出一道口子来,总是无意识得去想,云季芙那样一个心思歹毒又深谙勾心斗角之人,好端端怎会早产,想来旁人是害不了她的,莫不是原怀相就不好么?

  霜澶回想那日在成衣铺子里瞧见的云氏,那日她分明朱颜焕发,如何瞧都不像是怀不住胎的人。

  霜澶委实想不通,可她的肚子一阵一阵若有似无得抽痛,好似在提醒她,莫再费神了,快些歇息吧。

  霜澶低下头,瞧着那尚且平坦的小腹,脑中的三千烦恼丝一根一根缓缓断开,是了,旁人的事情与她又有何干。

  午膳过后,霜澶正躺在书房的榻上假寐,敛秋在一旁无所事事,正这时,青徊从外头气喘吁吁得跑进来。

  霜澶撑起身子,“出了什么事。”

  青徊敛了气息,“有小女使递来了一封书信,说是外头人给姐姐的。”

  “书信?”

  霜澶闻言,下了床榻站起了身,接过那书信瞧了眼,面上写着‘霜澶亲启’。心下不由得狐疑,她于这京都城里头认识的人也不多,亦没有需要来往书信的交情在,会是谁人,竟这般清闲,还独独写了书信与她,再去看那封口,倒似是已然被人拆开过,这倒也不稀奇,想来是沈远以防万一拆的,那这信里头的内容想来亦无大碍,如若不然也到不了她的手。

  霜澶打开信封,抖开那信纸,上头殷殷切切得写了好些关怀之言,只不曾想,那信纸末尾的落款竟是拂春。

  她认识的人里头哪里的拂春,只有昔春与拂冬。

  昔春早已身死,拂冬更是被大公子逐出了府外。

  这信笺写得甚为怪异,霜澶随即蹙了眉头。

  一旁的敛秋与青徊亦围了上来,青徊是泸山院的,于那翰墨轩的事情自然是不清楚,可敛秋如何不知,良久,出声道。

  “姐姐,我听说有一种法子,能教那纸上的字消失,又能在想瞧的时候显现出来。”

  只见敛秋从霜澶的手中接过了那信纸,继而踱步至烛台前,兀自点了烛火,将那信纸置于烛火上头,少时,上头的字果然显现了出来。

  霜澶挑了眉眼不着声色得瞥了敛秋,遂垂下头,看着那信笺上头的字。

  ‘今日申时,城郊戊虚观见。’署名只一个‘云’字。

  是云季芙。

  霜澶瞧着那信纸上头的十一个字怔神,云氏这般费心,就为见她。

  倘或换了以前,她自然不会去见,可如今她好似教鬼厄摸了头,心下燃起别样的情绪来,竟然想去见一见云氏,瞧瞧这个才刚落了胎的云氏,瞧瞧这个竟也会阴沟里翻船已然成了强弩之末的云氏。

  去看看这个云氏,眼下还能如何舌灿莲花。

  可倘或要出门,沈远必然是要跟着的,霜澶遂先寻了由头,只说想吃抱月阁的点心了,差沈远去买来,还交代了沈远亲自去,旁的小厮自然不知晓她想吃什么。

  沈远不疑有他,这便去了。

  待沈远出了门,霜澶便带着青徊出门去了,原是有旁的小厮要跟着的,可霜澶不让,那小厮便也不好不识趣。

  霜澶与青徊另寻了马车,不知为何,离那戊虚观愈近,霜澶心下便愈发急张拘诸惴惴不安。

  待至戊虚观门口,霜澶与青徊下了马车,二人皆是头一回来此,这观原就在城郊,本就是人烟罕至之处,眼下已然快到年下,虽是连香客都不见,内里却是香烟袅袅,香火甚为旺盛的样子。

  霜澶上了台阶,才发现齐嬷嬷已然在门口等着了。

  齐嬷嬷也不多言,只道跟我来罢,便将霜澶与青徊引入内去了。

  进了佛堂,绕至后院,又过了几个回廊,至一间禅房门口,齐嬷嬷上前推开那房门。

  霜澶终于见到了云季芙,云氏正坐在桌旁低垂着头饮茶,霜澶正要与青徊一道入内,那齐嬷嬷往前一步想将青徊拦住,霜澶敛眉,正要发难,却听得里头的云氏轻声道,“齐嬷嬷,算了罢。”

  齐嬷嬷闻言,随即撤回了那条手臂,待霜澶二人入了内,齐嬷嬷才在外头将门阖上。

  霜澶行至桌旁,立身于云氏面前,云氏随即抬了眉眼仰面看向霜澶。

  “我没有错看你,你竟真的敢来。”

  只一眼,已然教霜澶与青徊吓了一跳,霜澶委实想不到,云氏已然孱弱至此,面上惨白不说,说话间口中竟还传出阵阵恶臭,饶是她衣衫上熏了各种名贵的香料,腰间挂了多少香囊皆遮掩不住那气味。明明不久前才见过的,不过几日,如何就能落得如此下场?霜澶心下不解,正要下意识得要拿帕子掩鼻,却在堪堪抬起手之时又将手放了下去,默不作声。

  云季芙瞧着霜澶那拿了帕子的手抬起又放下,面上竟是讪讪,遂撇转过头,兀自抬帕子捂住了口鼻,心下戚戚然,眉眼内皆是寒凉哀怨。

  “我落得如今的下场,你很是得意吧。”

  霜澶敛眉,“我只知万事皆有报,你是如何的下场,都换不回昔春一条性命来。”

  “你为何会有如今的下场,与我皆无干系。只你今日寻我,究竟为何事。”

  云季芙勾了唇角,一手扶着桌子,竟要站起身来。

  青徊随即慌张得要将霜澶挡在身后,云季芙见状,竟忍不住嗤笑出声,“有甚好慌张的,我现下这副样子,还能吃了你不成么。”

  “何况我身边,今日只带了一个齐嬷嬷……”言外之意,她们不过是老弱妇孺罢了,又能耐霜澶何呢。

  霜澶冷眼瞧着云氏那颤巍的模样,抬手将青徊不着痕迹地拉回了身后。

  只见云氏缓缓行至禅房的深处,霜澶才发现,原那处竟还有一里间,云氏站在帘外,掀开那道帘子,推开里头那扇门,转过身朝霜澶轻声道,“要委屈你了。”

  霜澶与青徊对视了一眼,继而迈了步子至那帘外,向内探身一瞧,内里有一香案一副桌椅条凳。

  云氏好似瞧出了霜澶的疑问,讳莫如深,“你且进去吧,耐心些,晚些时候便能知晓我今日寻你来所为何了。”

  霜澶在帘外顿了步子,她不知为何,竟没来由得胆怯心慌,原想转身就走的,可是她想到了上回云氏说过的话,如今想起来就如受了蛊惑一般,那里间更似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拉扯着她,硬生生扼住她的心脏,奋力将她拽进去……

  半晌,霜澶敛了心神,跨步入了内,青徊紧随其后。

  云氏倚在门边,只道房门便不关了,怕霜澶听不清楚,又交代了霜澶,放缓唿吸,万不要出一点动静。

  说罢,放下帘子,轻轻半掩上门,继而转身出去了。

  青徊轻轻拉住了霜澶的臂膀,霜澶反手握住青徊的手,才发现青徊的手心早已是细密的汗,抬手安抚似的轻轻拍了拍青徊。

  二人寻着座坐下,霜澶留了心眼,内间的一应吃食皆不会去用。

  霜澶瞧不见外面的日头,便不知晓眼下的时辰,良久,霜澶渐渐不耐,胸膛内的心跳亦渐渐莫名加快,小腹的抽痛之感更甚,仿佛她再待下去,就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一般,霜澶轻抚小腹,今日她不该来,她为何不在宅院好好呆着,在那软塌之上卧着,瞧着天眯着眼便能过一日。

  为何要巴巴得跑来这处,这教人周身皆难安之处,横竖沈肃容做下的事体她已然知晓了,既她眼下已然有了身孕,为何不能躲在一方天地里头苟且偷安,为何要跑来这处受那云氏的挑衅凌迟。

  她好像知道了,再待下去,谁人会来,又会与云氏说出些什么来。

  霜澶倏地站起身来,为何要任由云氏摆布,眼下她只想逃,逃出这禅房去。

  可正这时,外头竟想起了不易察觉的推门声,霜澶的唿吸陡然一窒。

  有人来了,是他么。

  霜澶的一颗心开始狂跳不止。

  随即便听到云氏那娇艳欲滴我见犹怜的声音。

  “我还怕你不会来了……”

  “你今日寻我何事。”

  是沈肃容的声音,只那声音听来隔了好远,好似人还在那禅房的门边。

  蓦然,霜澶的一颗心倒像是被人一掌握住,并紧紧得攥着,竟教她连跳动都不能,心下是莫名一阵绞痛,连微微的唿吸喘气都能牵痛胸口。

  霜澶抬手抚住胸膛,只得放缓了唿吸,兀自压下那隐隐作痛之感。

  外头静默一片,良久,才听到云氏莺莺婉转又略带喘息之声。

  “倘或我不寻你,你可会瞧一瞧我么。”

  “瑾怀,我如今落得这般田地,你心里头,可有半点为我想过。”

  “我都是为了谁人。”

  “沈霂容定然是知晓了你我的事体,这才放任旁人对我下手,瑾怀……我们……我们的……”

  云季芙话还不曾说完,那沈肃容便寒了眼眸瞥了过来,他分明连话都不曾说一句,不过一个眼神,却已然教她不曾说出口的话随即咽了回去。

  “我的孩子……”

  霜澶在内间,只能听得到声音,却看不到外头二人神情,一旁的青徊闻言已然颤抖不已。

  那云季芙声声控诉,已然是涕泗滂沱。

  “往后我们……我的日子要如何去过……”

  任云季芙如何的声泪俱下呕心抽肠,沈肃容就是一言不发,满脸的不耐,半晌,才寒了声线。

  “你今日所诉,由来种种皆是你当初自己愿意的,与他人无尤。”

  许是那云氏口中的阵阵恶臭委实教人受不住,亦或是沈肃容再与心与她纠缠,转过身去将那禅房的门自内打开。

  外头一阵风裹挟了几片枯叶随即应门而入,绕着沈肃容的身侧盘旋而过,随即竟异常遒劲地撩开他襕袍的衣摆,亦那禅房内捂着的隐隐恶臭吹散殆尽,朔风凛冽,却好似尤嫌不足,随即便往那禅房内匍匐而去,复将将内间的门帘撩开,又顺着门缝,钻入里间,将沈肃容身上的气味,甫至霜澶的面前。

  霜澶蓦得教拨弄了心弦,却仍旧半点声音都不敢有,只下意识得探身去闻,今日辰光尚早,沈肃容想来还不及沐浴,那身上头的冷松香还混了些旁的味道,霜澶麻木得深嗅,妄图给予她那一颗堪堪要蹦出胸膛内的一颗心、些许安慰。

  只是,好像来不及了,霜澶的心陡然一沉,这熟悉的味道,当真给了她当头一棒,教她求救无门,更教她悲泗淋漓。

  小腹那头随即一股暖流,霜澶已然眸光呆滞,好似连唿吸都不能。

  外头的云季芙好似疯癫了一般三步往前朝沈肃容的腿脚扑了过去,随即抱住他的腿脚,愁肠哀怨。

  “你如今这般春风正得意,太子那头得脸,沈儒璋更是逢人便对你赞不绝口,瞧着我已然无了用处,竟就要不管我了么。”

  沈肃容不曾想过云氏会这般厚颜,一时不察竟教她抱了个十足十,那满心的厌恶不溢言表,侧转过身,扭头阴翳道。

  “你莫在我跟前装傻卖痴,我不是沈霂容,劝你亦莫动歪心,还能安稳做你的沈家少夫人。”

  沈肃容说罢,撇开云季芙,这便要出门去。

  不想那内间陡然想起一阵惊呼。

  “姐姐——你怎的了——”

  里头竟还还有人!那声音竟那般像青徊?!

  沈肃容骤然听到那呼喊,心下勐得一声“咯噔”,背脊不由自主得僵住,一丝惊慌略过他的眼眸,打破了那面若沉水一般的宁静,随即泛起微微涟漪,层层翻滚,继而是掩不住的惊涛骇浪!

  沈肃容面色骇人,哪里还有心思来管云季芙,转身朝内跨步而去。

  待至里间,“哗”得一把将那门帘扯断,随即推开门入内一瞧,便见得霜澶早已面色惨白得瘫软在地,那襦裙上头更是红梅点点,无一不刺痛着他。

  沈肃容险些晕厥过去,双目瞬然猩红,冲进里间从青徊的臂弯里将霜澶一把接过,。

  “细幺……细幺!”

  霜澶已然气若游丝,闻言轻抬了眉眼,便见着沈肃容在她身旁,面上早已如被掷了一个窟窿的冰湖般破碎,霜澶却再无气力与他多言,只喃喃得唤了一声“沈肃容”,便阖上了眼眸。

  沈肃容慌张得应道,“我在,我在,你莫怕!”

  说罢,随即将霜澶揽在臂弯中,趔趄了步子跑出门去,临经过云季芙身边之时,沈肃容垂眉瞧了她一眼,天知道,他只恨不得一把将她掐死才好!

  可不是现在,眼下霜澶最是要紧!

  沈肃容一路向外头狂奔,戊虚观本就在城郊,此处离他的私宅亦不远。

  ***

  一路颠簸待至私宅之时,门口的小厮见状吓了一跳,正要上前去迎,便见沈肃容脚步不停得往内院去,口中唤道,“快叫大夫!”

  至内院卧房门口,沈远正在那处朝敛秋追问霜澶的去向,待见着沈肃容,又见着他臂弯上的人,已然是骇目振心,随即便去外头寻大夫去了。

  又是一阵手忙脚乱,屋内众人皆是手足无措鱼跃鸢飞。

  待大夫来搭脉时,霜澶早已昏昏沉沉神思不清,少顷,那大夫只道这孩子已然是保不住了的,只这样的月份,倘或胎落得不干净,便是后患无穷!

  沈肃容闻言,心下早已是六神无主,可面上还是佯装镇定,“当真么。”那话说出口,竟有些微喘。

  那大夫点了头,只道是回天乏术,沈肃容阖了眼,一时心下犹如天人作战一般煎熬。

  半晌,沉了声线,让大夫只管煎药来。

  一旁的青徊听罢,鼻涕眼泪早流作了一团。

  沈肃容敛了眉头,坐至桌旁一言不发,只那扶着面额的手指渐渐用力,指节已然发了白。

  少时,那大夫端了药盏来,沈肃容接过,至床边,将霜澶扶在臂弯中,原想一勺一勺的将药喂下去,可霜澶眼下已然昏厥,那唇口紧闭,竟是半点都喂不进去。

  沈肃容默了片刻,复又将旁人都遣了出去,待关上门,才又端起那落胎药饮了一口,扶起霜澶的面颊,对着她的唇瓣,覆了上去。

  一口药下去,沈肃容随即要喂第二口,却不想那霜澶唇口微张好似在说话。

  沈肃容慌忙得将耳朵凑了上去,“细幺,你说什么,你说,我听着。”

  霜澶哪里是要说什么,人还在昏厥中,不过是下意识得低喃罢了。

  “沈肃容,我不想喝……”

  “求你了……”

  ***

  霜澶醒来时,外头暮霭沉沉,余晖斜照,不多时天色便要暗下来。

  屋内已早早的教燃了烛火,霜澶不曾发出声响,只漠然得环视屋内,除了她与沈肃容,再无旁人了,房门紧闭,瞧外头院子好似也不曾有小厮女使在,想来都教沈肃容遣走了,如今这处,当真是鸦默雀静万籁俱寂。

  沈肃容双肘撑着双膝扶额坐在霜澶的床榻边,霜澶分明半点动静都无,沈肃容却好似有了感应一般,背脊没来由得一阵寒凉,蓦然侧转过头,冷不防得与霜澶四目相对。

  屋内又是一阵静默,那墙角的更漏今日像是走得尤为慢,只听得“滴答”的声音,倒似是霜澶眼下的心跳,缓慢而沉重。

  沈肃容心下慌乱,下意识得就要别过眼神,可不过堪堪将眉眼略过,却又折了回去。

  他还有话要说。

  “细幺,今日云季芙是故意引你我去那处,又刻意说些教你猜忌误会的话,我与云季芙清清白白,从未有过半点越矩,倘或我与云季芙真有首尾,便教那天雷只管劈我!我——”

  “细幺,你信我罢……”

  沈肃容殷殷切切,语毕,一双手便摸索过来抓住霜澶的手。

  霜澶并未挣脱,而是任由他将她的手握着,霜澶甚至都能感受到沈肃容指尖那隐隐的颤动,良久,才兀自抬手至小腹,启唇轻声问道。

  “沈肃容,我的孩子,他可还在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