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有春愁>第63章 寒露3 今日中秋呢,公子这是要带上你……

  那顾长安说罢, 再不理霜澶,起了身猫着腰这便要下车去了,只堪堪略过霜澶之时, 被霜澶倏地拉住了袖襟,顾长安遂回过头看向霜澶。

  霜澶一时惊恐得睁着那双能剪秋水的眸, 只颤抖着双唇说不出话。

  顾长安蹙了眉头, 面上骤然不解, 半晌,噗嗤笑出声来,了然道。

  “你是从前酒水撒得多了, 杯弓蛇影的, 只眼下我还不缺发卖你的这点银钱。”

  顾长安说罢, 不着声色得缓缓撇开了霜澶的手, 随即掀开帘子下马车去了。

  霜澶闻言, 略转了脑子,便暗道自己草木皆兵。

  那顾长安特意教自己换了男装,脸上还画了那么实的一颗痦子,倘或真要发卖自己,难不成是来抱月阁当龟公么, 只叹自己当真是昏了头了。

  想罢,随即也掀帘子,怡情悦性地下了马车,跟在顾寅后头入内去了。

  只霜澶不明,这顾长安青霄白日的来抱月阁作甚?

  霜澶遂朝顾寅咬了耳朵, “现下离入夜还早,公子来这处……”

  哪知霜澶话还未说完,前头的顾长安耳朵却这样尖, 略偏转了头笑道。

  “入夜了再来是寻美人儿的,眼下来自然是为旁的。”

  霜澶听罢,蓦得好一阵面红耳热,虽说是连那御佳人的话本子都抄过了的,可教这顾长安这般直白得说出来,当真教人手足无措。

  霜澶微微侧眸去瞧那顾寅,不想顾寅也是红了耳尖的。

  三人才刚入了堂内,里头便有婆子来迎,霜澶眼瞧这架势,想来顾长安是这处的常客?那婆子也不多话,待那婆子将顾长安一众引进了楼上一间厢房,霜澶原想跟前头在飞鸿楼那般于屋外头候着的,不想那顾长安挥了手让霜澶一道进去。

  先前霜澶还当是她与敛秋是误会了这抱月阁的所在,不想入屋后,霜澶环视一番,云顶檀木做床,床上悬着宝界地做罗帐,果然是软香玉枕,只稍看两眼,不经意就要想起那些话本子里头的你侬我侬的事儿来。

  霜澶随即目不斜视,再不去乱瞧。

  顾长安只于桌旁坐下,随即转头,抬了眸朝霜澶问道,“你喜甜口还是咸口儿?”

  “公子是问奴婢?”霜澶愕然。

  顾长安只挑了眉,仍旧看着霜澶,却默然不语。

  “奴婢都行,只不爱吃甜腻的,清甜自然最好不过了。”霜澶不明所以,还是照实去说了。

  顾长安闻言,随即向那婆子挥了挥手,婆子得了令便出门去了。

  少时,便陆续有小厮送了饭菜来,另还有两碟点心。

  霜澶讶然,心道这抱月阁原不是青楼,竟是饭馆子么?怎么不见叫姑娘,却只叫了吃食的?

  随即探身一瞧,一碟想来是桃花酥,另一碟却不知是什么,瞧着像是块豆腐?上头却撒了果仁蜜饯碎末。

  顾长安复回头问霜澶,可有甚想听的曲儿。

  霜澶受宠若惊,这顾长安莫不是还要寻人给自己唱小曲儿么,这如何使得。

  顾长安见霜澶不答,许是不耐烦,拢了眉啧了一声。

  霜澶哪里还敢磨蹭,生怕那顾长安以为自己拿乔,可要说听曲这事儿从前是从未想过的,只得心下回忆着从前沈霂容都听些什么。

  “奴婢不懂这个,公子如今问,那便是嵇康的《广陵散琴曲》吧。”

  顾长安听罢,遂朝顾寅微颔首。

  那顾寅随即推开门出去了,不多会儿又回来,复站至顾长安的身后,只后头跟着一妙龄女子,手中抱着琴。

  待那女子入了屋,朝顾长安行了礼,也不多话,只站在门口,想来是等吩咐的。

  霜澶偷偷瞧那女子,却见她睡眼惺忪,倒似是被人才刚从床榻之上唤起似的,又见她衣衫单薄,心下已然明了了七八分。

  又见顾长安只抬了眸示意,那女子便径直去那屏风后头坐定,拨弄了几下琴弦,继而便是扣人心弦宛如玄音的琴声传了出来。

  那顾长安听了一刻,许是觉得尚可,不着痕迹得舒了眉眼,随即拿了那碟子桃花酥递给一旁的霜澶。

  “尝尝罢,可合你口味。”

  霜澶一怔,这顾长安究竟是要做什么,为着她点了合口味的点心,还叫了姑娘弹她喜欢的曲儿……

  顾长安见霜澶又不作声了,敛了眉闷声道,“怎的了,莫不是还要我喂你?”

  霜澶闻言,赶忙接过那碟子糕点,顾长安见罢,唇角含笑,虽不开口,可那眉眼皆是在催促着霜澶快些尝尝的意头。

  霜澶掩了思绪,垂了眸,随即拿起一块稍稍咬了一口,果然甜而不腻。

  “可好吃?”顾长安低声问道。

  霜澶只轻声嗯了一声,便不再作声。

  那顾长安仿佛来了兴致,又端起另一碟子豆腐似的吃食递给霜澶,只道这是最解腻的点心了。

  霜澶并未伸手去接,心下百转千回,喉间被梗住,一时是半个字都说不出口的,只不住得颤动。

  心道自己何曾受过这样的恩惠,心下感慨万千,忍不住便要热泪盈眶。

  顾长安待她这般好,可她却总是拿话去谎骗他,连名字都是假的,他顾长安到现在都以为自己是太傅府里的丫头,被人欺辱了偷了衣物,撒了酒水被嬷嬷责骂,被发卖了又被许若昀逮回了府……

  凡此种种,都是假的……

  可这顾长安却赤忱待她,直教霜澶抱罪怀瑕羞愧万分。

  又想起今日,先头马车上说想吃飞鸿楼的点心,本就是随意拿来搪塞人的,可却教他当了真,巴巴把自己带来吃劳什子的点心。

  霜澶一时心绪难宁,红了眼眶。

  “公子……奴婢当不得这些。”

  顾长安却大惊,整个身子都下意识得往后头仰去,连声音都高了两分,“你这是做什么!好好的怎哭了?”

  霎时,霜澶泪如滚珠,潸然泪下,只恨不得要跪下承情:“奴婢……受之有愧……”

  顾长安才听了几个字便忍不住抬手拧了眉心,随即打断道。

  “我从前都是如此,不单是为着你……不信你问顾寅。”

  霜澶正抽噎着,这顾长安的话教她当即止了泪,随即睁着一双杏眼去瞧顾寅。

  那顾寅朝霜澶浅笑颔首,只道公子向来如此的。

  霜澶被噎,不可置信,继而又颤着声线问道。

  “公子今日来这处,不是为着给奴婢吃点心么。”

  顾长安听罢,当即轻启薄唇,却是深吸了一口气,想来是理了一下思绪,才缓缓道。

  “我自然是来用午膳的,这里的饭菜最是合我口味,你都不曾发现这一桌子的比那飞鸿楼不知妙上多少么。”

  顾长安说罢,随即转身坐定,面朝那一桌的饭食,喃喃道。

  “难不成我青天白日的,不是来吃饭却是来睡姑娘的不成。”

  这话说的极轻,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说与谁人听,可霜澶全然听到了,一时垂了眸,为自己的自作多情忸怩,也为顾长安的口无遮拦羞赫。

  不过这也怪不得霜澶多想罢,谁人来烟花之地单图了这处吃食的,闻所未闻。

  霜澶心下还未缓过神,便又听到那顾长安回转过头,唇角带笑,揶揄道。

  “不过你方才的觉悟却教我很是满意,这处点心也是一绝,原也是想教你尝尝的,全当是我献宝了,这恩德你也得记下。”说罢,顾长安又转过身去了。

  那顾寅见状,随即上前帮着布膳。

  霜澶也是掩着唇破涕为笑,只当从前见识浅薄,从未遇过顾长安这般的主子。

  “是,公子说的有理,奴婢这厢都记下了的。”

  那顾长安随即拿了筷子便用起了膳,再未理霜澶。

  待午膳毕,顾长安又吩咐外头的小厮将这一桌饭菜再另备一份装盒要带走。

  霜澶拎着食盒,三人一道出了屋子,这便要回去了。

  霜澶本以为早上顾长安朝郑氏说的都是气话,眼下时要回顾府了的,不想竟还是回昨日那私宅。

  待入了宅院,顾长安又将那食盒一齐赏给了霜澶,霜澶随即道了谢。

  ……

  说来也是稀奇,往后几日,顾长安闲来便带着霜澶与顾寅去外头吃喝玩乐,抱月阁百花楼戏园子可没少去,还动辄便要打赏那些唱曲儿的小倌,却从未见过他沉湎淫逸放浪形骸去与哪个女子纠缠不清的。

  从前霜澶在沈府时,沈霂容虽是个不爱出府的,可闲来无事也会与京都城里头的公子哥儿相约了一道清谈作诗。

  那沈肃容便更不用提了,从前在泸山院当差时,统共都不曾见到那沈肃容几回的。

  怎的就顾长安这般闲?

  ……

  这日天朗气清,秋色宜人。

  顾长安难得的不曾出门,霜澶也乐得清闲。

  待过了晌午,顾长安原还在屋内午歇,霜澶左右无事,便于顾长安门外的小院凉亭处做些针线,说是做针线,其实不过是天渐凉,便想给自己纳个鞋底,虽她手艺也不好,可纳鞋底也用不着绣花的,左右穿在脚下,也无人瞧的见。

  正这时,顾寅从外头跑了进来,霜澶遂放了活计迎上去,“公子正歇息着呢,怎的了?”

  顾寅还未说话,那头顾长安的门便从内打开了,霜澶回头去瞧,原是顾长安已然起了,连衣冠都已然正了,随即跨了门向院内走来。

  待至霜澶与顾寅跟前,二人见礼。

  那顾寅随即朝霜澶道,“我与公子要出趟门去,今日恐不回来了,你自在院内早些歇息吧。”

  霜澶愕然,主子的事却也不好多问,只福礼应下。

  顾长安一手敛了袖襟,便领着顾寅向外走去,不过才堪堪走出三五步,随即站定了身子,顿了顿,继而转过身朝霜澶道。

  “今日你可有旁的事体要忙的?”

  顾长安这话问的古怪,自打入了他这私宅,最闲空也没有的,可霜澶自然不会去主子那头吹嘘自己如何有闲,反而要将自己说的这私宅离了她已然转不下去了才好。

  “回禀公子,奴婢今日自然有许多事体,那小厨房——”

  “行了,你一道跟上吧。”顾长安倒像是一眼便将霜澶瞧透了,还未待她说完便打断了,随即撩了袍子出小院去了。

  霜澶一时怔楞,继而偏了头朝顾寅看去,那顾寅抿嘴莞尔,悄声道。

  “今日中秋呢,公子这是要带上你一道过了。”

  顾寅说罢,又催促着霜澶跟上,便也上前头追顾长安去了。

  刚过了午时,日头还未西沉,那太阳光从人的头顶上晒下来,被院内的树叶筛过洒到霜澶的面上,斑驳陆离,蓦得便教霜澶的胸口热意潺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