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有春愁>第58章 秋分1 小贼,果然是你。

  “顾——”

  霜澶随即被那小厮制住, 而后又被捂住了嘴,再也发不出丝毫声音来。

  饶是如此,霜澶还是留心着外头院内的动静, 那许若昀与顾长安的攀谈戛然而止。

  霎时霜澶的心忍不住狂跳起来,想来外头的顾长安定然听到了自己的呼救, 只盼他能记着她的声音, 就她于水火……

  “想不到许兄还有强人所难的辰光。”

  那顾长安随即带着笑意, 暗哑了声线,似是在许若昀耳边调侃,声音听起来轻之又轻。

  “莫不是逼良为娼吧?”

  那许若昀拢了折扇, 似笑非笑。“顾兄, 这是要英雄救美么。”

  “许兄当真瞧得起我, 我哪里是爱管闲事之人呢。”

  说罢, 就是二人踩着石子路、相携而去的声音, 想来,是看那美人去了……

  眼下才刚入了秋,床榻不过才换了轻褥,后头那捂着霜澶口鼻的小厮不知何时松了手。

  霜澶只觉是落入了霜冻九天里头的冰湖,周身浸了寒凉, 就连心窍都被扼住,哪里还会跳动……

  自己拼死一搏,于顾长安来说不过一笑料,想来也是,自己与顾长安, 本就无多交集,就是认出了自己的声音,自己又凭什么认为那顾长安会为了自己, 去与那许若昀虎口夺食。

  遑论那顾长安,或许根本早不记得自己是谁人了。

  屋内的小厮,看许若昀与顾长安扬长而去,便将霜澶绑在了床柱之上,想来也是怕霜澶寻死,便又将霜澶的嘴给塞上,而后便走了出去。

  屋内又只余霜澶一人,可眼下的一切都教霜澶万念俱灰。

  待那许若昀再回来之时,霜澶便是再难逃了……

  屋外的日头渐渐西沉,少时天便暗了下来,霜澶的屋里头也不曾有人进来燃那烛火,几朵浓云将月亮遮了小半,直教人透不过气来。

  屋里没有更漏,霜澶自然不知眼下的时辰,只觉辰光熬人,不免想起从前的伤心事,莫名又想起那沈肃容来,只觉自己走至眼下的山穷水尽之处,都是因着那沈肃容。

  倘或那日在飞鸿楼没有那沈肃容,自己自然不会上去见劳什子的礼,自然就不会惹上许若昀这色中饿鬼。

  若没有沈肃容,自然不会有云氏进府的事,自己眼下想来还在翰墨轩里头老实当差的。

  沈霂容想来也会老实娶了那张氏,自己自然是到了年岁求放出府,顺遂一生。

  都是那沈肃容,凭白教自己挨了板子,凭白让那云氏诬赖,凭白搅进了那些污糟事里头去。

  眼下教霜澶想来,竟似是白活了一场般,不禁潸然泪下。

  ……

  夜,愈来愈深,霜澶只觉泪都流干了,脸颊冰凉。

  正伤心欲绝之时,那房门“吱呀”一声,被轻轻地推开。

  夜里头本就静,霜澶蓦然听到这动静,只当时许若昀回来了,心下大骇,双眼直愣愣得瞧着门口。

  不想那头跨过门槛走进来的是一脸生男子,霜澶心下疑惑,原以为是这许府的小厮,可看那厮小心翼翼的架势,倒像是在做贼。

  那人进屋后一眼便瞧到了霜澶,也不多言,径直便来解霜澶身上的绳子。

  霜澶一时竟不知是惊是喜,只哆嗦着唇瓣轻声道,“你是谁人。”

  “奴才顾寅,姑娘莫耽误了,外头马上就要来人了。”

  顾寅,顾家的,是顾长安——

  他叫人来救自己了!

  霜澶哪里敢耽搁,只配合着那顾寅解了绳子便要从床榻下来。

  不想许是被绑了太久,霜澶的手脚早没了知觉,双足一踏地便瘫软了下去。

  顾寅一把搀住,蹙眉问道,“姑娘可能走?”

  霜澶只得抵着槽牙颔首,顾寅见状便推开门去打了头阵,霜澶哆嗦着双腿紧跟其后,只每一步踏着都似是走在针尖之上。

  霜澶自然不敢在这时候掉链子,眼下还在许府,顾长安能差人来救自己,已然是教她意外之致,倘或自己走不了,那顾寅便只能背着,才真教引人注目,旁生枝节,届时若再碰上府里的小厮女使,想走都难。

  霜澶原以为是要从大门走,不想那顾寅竟带着自己不知从哪个侧门出了许府。

  那许府外头正停着一辆描金刺墨的马车,霜澶上了马车,才刚进了车厢。

  便听得外头的顾寅问道,“姑娘可坐稳了?”

  霜澶闻言应下,赶忙坐住不再动。

  “姑娘见谅,时辰紧迫,奴才得罪了。”

  那顾寅说罢,随即驾了马车便走了,只马车跑得极快,霜澶险些坐不住。

  可眼下这点子颠簸与那劫后余生的快意相较,实足不堪一提。

  不过才几个时辰前,霜澶都觉得今日必当受辱而死的,眼下却已然到了许府外头,那许若昀再抓不到的地方。

  霜澶不觉热泪盈眶,随即掀了那车帘一角,推开车门,朝外头驾马的顾寅道。

  “顾寅,今日多谢你了。”

  许是风大,马车又跑得快,顾寅一时不曾听清,略偏了头朝车厢问道。

  “姑娘,才刚说什么?”

  霜澶听罢,复掀了半帘,于那顾寅身后,对他说道。

  “我说,今日多谢你了,也多谢你家公子。”

  那顾寅咧嘴一笑,“姑娘,坐稳了些。”

  随即便又扬了马鞭,马车速度愈发得快。

  可不待多时,马车渐渐停了下来。

  莫不是到了?霜澶心下正不解之时,那顾寅掀了帘子对霜澶道。

  “姑娘先下车,入巷子里头等着,我不来寻姑娘,姑娘万莫乱跑。”

  说罢,又解释道,“眼下我还得赶回许府,去我家公子身边,辰光久了要惹人怀疑的,便来不及给姑娘寻个妥当的去处,还望姑娘多担待。”

  这顾寅都说得这般清楚了,霜澶又有何不懂的,连忙道。

  “莫说担待了,当真是折煞我,你放心,你若不来寻我便不动,只在这处等你,你快些去许府吧。”

  顾寅听罢,转身爬进了马车厢里头,不多会儿又钻了出来,手上已然多了一件罩衫斗篷,继而递给霜澶。

  霜澶随即想到自己身上穿的还是那许若昀叫人预备下的,轻衫薄翼,先前还不曾想到这头,眼下不觉面红耳赤,继而便将那斗篷解开,罩在了身上,又朝顾寅道了谢。

  那顾寅这才转身上了马车,调了头,朝那许府去了。

  霜澶见顾寅走远了,才拢紧了罩衫,拐进了巷子。

  霜澶原以为就是个普通的巷子,不想那巷子深不见底,两旁却没有乞丐,想来是顾寅情急之下给自己寻的最稳妥的藏身之处了。

  霜澶又怕走得深了顾寅回头时寻不到自己,故而只得在那巷子里头打转。

  ……

  夜愈来愈深,也不知顾公子那头可有顺利脱身。

  又过了半个时辰,那街头正慢条斯理得走来一辆马车,霜澶悄悄探头,那驾车正是顾寅!

  霜澶心下一喜,正想上前去,又想,先头顾寅说了要待他来寻,如今看来那顾公子已然是脱身了的,多等会子又何妨。

  霜澶立身站在巷子口,不曾露头。眼看着顾寅那辆马车愈来愈近,正等着顾寅来寻的,不想那马车径直经过了巷子,半点要停的意思都未有。

  霜澶大惑不解,莫不是顾寅先头停得急,忘了自己是在此处等?

  不对,这巷子分明是顾寅有意挑的,如何会忘。

  事出反常必有妖,霜澶不敢再向前,反而又往巷子内跑了几步,躲得更深了些。

  果不其然,少时,后头竟有一辆马车趁风而行得追了上来。

  因着顾寅马车架得慢,不过眨眼的功夫便被拦住了。

  霜澶躲在暗处,悄么得向那街上看去。

  只见后头追上的那辆马车上,走下来探扇浅笑的一人,正是那教人作呕的许若昀。

  那许若昀立身站于顾长安的马车一侧,倒不去掀那车帘,只措置欲如道。

  “顾兄,我还未稍薄礼,你这便要走?”

  那顾长安不曾下马车,只从侧推开小窗。

  从霜澶这头瞧不见那顾长安的脸,只听得他朝许若昀嗤笑道,“许兄这般客气,这巴巴得追上来,不似是要送什么礼,却像是要债?”

  “我原是为顾兄备下了礼的,可倘或顾兄不问自取,说我是来要债,倒也无甚差别。”

  “许兄这话说得蹊跷,我倒听不懂了。”

  “好说,你下了马车,教我一瞧便知。”那许若昀显然都失了与那顾长安掰扯的耐性。

  那顾长安却不搭话。

  原就夜深,大街上人影都不瞧见几个,那许若昀想来是认定了自己就在顾长安的车厢之内,也不急着发难,只摇晃着折扇,慢条斯理得瞧着那车厢。

  良久,车厢内才传来顾长安的声音。

  “顾寅——”

  顾寅听召,如何能不懂顾长安的意思,随即朝那许若昀行了礼,继而转身打开车门,掀了车帘。

  只听得“哗啦”一声,许若昀上前一步,向内一瞧,面上一愕。

  又听得顾长安道,“许兄,如何,我这车厢内可有你要寻的软香玉枕?”

  想来许若昀也不曾想到自己竟会不在那车上,面上讪讪,随即作揖。

  “顾兄言重了,今日出来的匆忙,我府内原还有一西域来的美人儿,改日便送去顾府,还望顾兄笑纳才好。”

  “如此,那便有劳了,今日府中尚还有美妾暖帐等着,便先告辞了。”

  顾长安说罢,想来是朝顾寅示意,那顾寅一手放下帘子,随即关上车门,重新坐上马车,朝许若昀告退,随后扬了马鞭便驾马而去了。

  许若昀未找到人,却还险些与顾长安面上闹得不好看,心下是怒火中烧,随即一脚踹向一旁的小厮,拂袖而去。

  霜澶瞧罢,赶忙往巷子深处隐去,免得节外生枝。

  那顾长安果然是有谋略有胆色之人,若依着自己那般拙口笨腮愚不可及的算盘,想来早就被许若昀逮回去了的。

  如此想着,又平心静气得等了会子,便见巷子口来了一人。

  那人只往巷内走了几步,便不再入内,而是朝内轻声喊,“姑娘,奴才顾寅。”

  霜澶一看,果然是顾寅,心下已然是欣喜若狂,随即拎着那斗篷的一角便朝巷口奔去。

  待至那顾寅跟前,霜澶笑逐颜开,“顾寅,我都瞧见了,多谢你!”

  “姑娘眼下怕不是谢错了人。”顾寅说罢,朝霜澶莞尔,随即便引着霜澶朝街对面走去。

  霜澶低着头跟在顾寅的身后,原以为顾长安的马车就在街对面不远,不想那顾寅带着霜澶过了马路,又绕了一个巷子,才在另一条街边停着的马车。

  霜澶与顾寅行至马车旁,顾寅伸手示意霜澶上车进车厢去。

  说来好生奇怪,先前霜澶那般肆无忌惮得嚷着要他顾长安救自己,可眼下这顾长安想来就在车厢内,却凭白生出一种桃羞杏让的情怯之感。

  又想着那顾长安为救自己这般费事,心下不免顾影惭形。

  霜澶垂了视线一时不敢动,一旁的顾寅只得出声催促,“姑娘?”

  初秋乍凉,街上不知何时起了风,绕着霜澶的斗篷打了个卷儿,又吹向那车帘,掀起车帘的一角,便教人瞧见了里头坐着的男子衣袍的一截,是靛蓝的敛襟长衫。

  霜澶轻唿了口气,又朝顾寅颔首,随即掀了车帘,低着头入那车厢。

  待入了车厢,霜澶迎面便对上那从容指顾的一双眼。

  此人剑眉星眸、玉质金相,正是顾长安。

  霜澶不敢再看,随即敛了视线,又明知如今自己钗发横乱,心下抱赫,却仍旧按了礼数,摘了那斗篷上的帽兜。

  虽在车厢内多有不便,还是朝那顾长安毕恭毕敬福了礼。

  “奴婢见过顾公子。”

  霜澶不曾抬头,只觉两道视线在自己头顶,随即便听到那顾长安慵懒的嗤笑之声。

  “小贼,果然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