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有春愁>第53章 处暑3 沈肃容,你说保我无虞,你怎么……

  燕归将这碟子点心放于案桌上, 那大夫倒不先用银针试,而是置于鼻尖深嗅了一番。

  点心霜澶之前也闻过,确实喷香四溢, 可并不觉有甚特别。

  那大夫蹙了眉,众人的心便也提着。

  半晌, 那大夫只问府里可养猫的?

  府里不曾养猫, 可偌大的沈府, 随意寻只野猫来倒也不是难事。

  沈儒璋遂挥手交代下去,不多时,便见小厮抱来了一只黑猫, 吴嬷嬷上前去接。

  大夫作揖道, “有孕之人确不能多食红薯, 可少夫人言明只用了一块, 原也无甚要紧。”

  “可倘或与蟹一同食用, 一来蟹寒,有孕之人通常是避之不及,二来么,若与红薯一道食用,两两相克, 便会腹痛。”

  大夫顿了顿,复道,“想来,点心上教粘了蟹粉的。”

  大夫说的这般清楚的,在场已然无人不懂。

  沈儒璋见罢, 沉了眉,何以好好的红薯点心会粘了蟹粉,自然有人有意为之。

  随即起身朝大夫道, “如此,便有劳大夫了。”

  大夫能在大户人家里头替人看病搭脉,自然是惯会瞧眼色的,如何能不懂这是下逐客令了。

  朱门辛秘之事,自然知晓得越少越好。那大夫随即提了药箱,拱手告退去了。

  ——

  霜澶心里忍不住踱起了边鼓,现在还未入秋,大街上的蟹行都无人卖蟹,自己更是连蟹的影子都不曾见过。

  可捉贼拿脏,云氏眼下既想栽赃自己,想来做了十足的准备。

  霜澶猛然想起云氏进门后,佯装热切还拉了自己的手,莫非是那个时候?究竟是云氏那方帕子还是云氏的手?

  霜澶心下大骇,随即低下头贴面,悄悄得将撑在地上的手挪至脸下,遂用心得嗅了嗅。

  果然——

  几不可闻的腥味——

  虽掩盖在浓郁的胭脂味之下,可霜澶凑得这般近,依稀还是能闻得到……

  霜澶寒毛卓竖。

  依大夫所言,那点心上既粘了蟹粉,可柳氏、燕归、自己,都碰过那碟子点心,如何定自己的罪?

  总不见得要将柳氏也一道拉下水吧,沈肃容也不会坐视不理的。

  霜澶随即想到,柳氏与云氏用完膳,燕归早就伺候净面了的,就算柳氏手上原本有,想来眼下也不会再有了。

  可依着霜澶对云氏手段的了解,云氏绝对不止于此,想要人赃并获,让自己无半分还手之力,保不齐现在自己的房内也被她放了赃物了吧。

  不对,那云氏今夜都不曾有机会往别处去,遑论初来泸山院,应该连自己的房间都寻不到吧?

  既如此,眼下就只剩自己手上的这点子蟹腥味能教她猖狂的?

  霜澶穷思遏想,绞尽脑汁也委实想不出头绪,只得提心吊胆看那云氏还待如何出招,心道,所谓凌迟,当真不过如此了。

  ——

  吴嬷嬷捧着黑猫,拿了一块点心至黑猫鼻尖。

  虽是野猫,想来平日府内的女使们都是喂惯的,竟不怕人。

  那腥气之物自然是最爱,果然,在稍稍且嗅且退几个来回之后,便经不住诱惑,轻吐小舌舔弄了起来。

  王氏见状,再也按捺不住,“来人!快,将她们的手都摊开!”

  话音才落,便从外头跑进来几个老嬷嬷,也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闻言便来抓霜澶一众丫鬟的手。

  丫鬟便也罢了,竟还有胆大的婆子拿出要对柳氏动粗的架势来,燕归自然不让,只奋力挡着,可嬷嬷们人多势众,三两下便将燕归制住了。

  霜澶也不曾想到这王氏竟会这般行事,与当众教人打了柳氏的脸有何不同?

  这时,沈肃容倏地起身,朝沈儒璋作揖行顿首大礼,只沉声道。

  “父亲!”

  沈儒璋闻言沉眉,面色怫然,随即抬手拍了桌角,看向那王氏。

  柳氏好歹也是沈肃容的生母,旁的不说,这般拂柳氏的脸面,沈肃容在外面上也不好看。

  何况,如今外头谁人不知沈家二爷在太子殿下面前都是叫得上名的呢,横竖闹得开了丢的都是沈家的脸面。

  那王氏自然心有不甘,却也悻悻然叫抬了手,又朝吴嬷嬷示了意。

  那吴嬷嬷心领神会,抱着那黑猫,便在众人手上一一闻了过来。

  果然,在燕归手上嗅了又嗅,可猫儿的鼻子这样尖,自然是朝更腥气之处去了。

  霜澶眼瞧着那猫儿转了头,只朝了自己喵喵只叫。

  那吴嬷嬷见罢,随即松了手,果不其然,霜澶见那黑猫朝自己直奔而来。

  随即便在霜澶的手心舔弄。

  霜澶的心都凉了半截,那猫儿的舌头滑腻软糯,霜澶却半点都没有从前逗弄野猫的趣儿,手指只不住得颤抖蜷缩。

  众人瞧在眼里,王氏面上掩不住得得意。

  “柳氏,眼下你还有何可狡辩的。”

  话音刚落,不想那猫咪竟一弓身子往云氏躺着的床榻之上跑去,随即一跃而上,云氏想来也不曾料到这野猫会这般,当即惊慌失措得往沈霂容怀里钻去。

  不想那猫儿倒不扑人,在床榻之上转一圈后,便跳至床头,舔弄着那床头随意放着的一块帕子。

  霜澶自然将这些瞧在眼里,心下困惑,只道这云氏竟也有算不尽之时么?

  想来众人正疑惑之际,那齐嬷嬷随即抬手指着霜澶,口出恶言道。

  “霜澶!我家少夫人一向待你不薄,你从前在翰墨轩里头偷盗,被少夫人与大公子人赃并获!原是留你不得,是少夫人跟大公子求了情放你来泸山院洗心革面,你却对少夫人怀恨在心,明知少夫人身怀有孕,却使这般腌臜手段!心思之歹毒,当真教人发指!”

  红口白牙一番话说得悲不自胜,摧心剖肝!

  却教霜澶张口结舌目瞪口呆!原就知道这云氏主仆非善类,却不想如今狗急跳墙起来能詈夷为跖倒打一耙得颠倒是非黑白!

  霜澶抬头,面色煞白,唇瓣微张,心下千回万转,只颤抖着喃喃道。

  “奴婢不曾做过,还望明察……”

  话音刚落,一旁的青徊梗着脖颈怯生生道。

  “如今已然是证据确凿了么便这般诬赖人,奴婢瞧那猫儿还在舔那帕子呢。”

  不想那吴嬷嬷冲上前来一把揪起青徊的衣襟,抬起手照着青徊的脸便是一个耳光。

  “啪”得一声,那吴嬷嬷手劲之大,青徊连痛都不曾及呼一声,就被囫囵个儿扇到了地上。

  “哪里有你这小蹄子说话的份!”吴嬷嬷叩紧了牙关道。

  青徊哪里还敢吱声,捂着脸颤抖着抬起头,半边脸立马肿了起来,连哭都忘记了。

  齐嬷嬷又道,“不想还有这般会颠倒是非的小丫头,我家少夫人用了点心,自然要擦手的,帕子上粘了蟹粉又有甚稀奇的。”

  霜澶勉强搂住青徊,瑟缩着身子,浑身不住得发冷,嘴唇惨白,双目空洞无神,哆嗦着唿吸茫然道。

  “奴婢何时被人赃并获了……”

  沈霂容却在这时开了口,正眼都不瞧霜澶,只讥笑道。

  “那回我原是不信的,不想事后竟果真在你房中搜出了季芙生母的遗物来,当日若不是瑾怀心慈,将你讨了去,原该就地便将你杖毙,何待你眼下来兴风作浪。”

  那沈霂容说罢,又朝霜澶轻睥了一眼,“从前不说,是给瑾怀留着颜面,也是为你留条活路,原望你洗心革面,不想你竟是这般蟑头鼠辈。”

  霜澶喉头滚动,心下怆然,茫然朝屋内环视,当下神思恍惚,只觉众人皆是一副指指点点评头论足的样子。

  齐嬷嬷的话还在脑中回响,沈霂容的言辞已然扑面而来,教人满心卑屈油然而生!只恨不得即刻一头撞死在这处!

  蓦然,霜澶唿吸一窒,只觉头痛欲裂,哇得吐出一口血来,随即不省人事。

  ……

  霜澶做了一个梦,梦里头有匹白马,白马上头骑着的是个丰神俊朗的少年,那少年笑开了眉眼,扬了马鞭,朝她大喊。

  “你可要骑马,我教你。”说罢,挥了马鞭夹了马肚便向远处奔去。

  霜澶迎着飞扬的尘土,在他身后拼命追赶,却是无论如何都追不上,直到跑得气喘吁吁,霜澶才趔趔趄趄得停下步子,双手撑膝,模模糊糊得喊道。

  “沈肃容,沈肃容……你怎么骗人。”

  ……

  “霜澶,醒一醒,霜澶。”

  ……

  “沈肃容,你说保我无虞,你怎么骗人……”

  “我差点信了你……我竟又信了你……”

  ……

  一旁的燕归眼瞧着霜澶一直说胡话,一句都听不清,委实没有法子,只得看向倚在门边的沈远。

  那沈远双手抱胸,沉着眉,双唇紧闭。

  燕归复低下头,轻叹了口气,遂手上使了些劲,继续摇晃着霜澶的手臂。

  “霜澶,快醒一醒,没事了!”

  少时,霜澶才迷迷糊糊得睁开眼,第一眼便看到了燕归。

  嘶哑着喃喃道。

  “燕归姐姐,我这是死了么。”

  燕归听罢,眼眶随即便红了,转过头抬袖擦了眼角的泪。

  “怎的这般胡说八道,你还活得好好的,咱们都活得好好的。”

  霜澶的脑袋仿佛木了,茫然又费解道。

  “我竟还活着?她怎么会教我活着呢,他们怎么会让我活着?”

  燕归不明白霜澶说的‘他’是谁,却大概能明白霜澶口中的‘他们’是谁,只当她气血攻心,气糊涂了,遂安慰道。

  “今日这事委实说不清楚,那少夫人也不知是有意为你开脱还是怎的,只说若你真有心如此想来这蟹粉该是早就备下的。大夫人随即派了吴嬷嬷去咱们偏房搜,果真是什么都不曾搜出来。”

  “后头又去了青徊的屋里,连咱们夫人屋里都教他们搜了个遍,确实什么都没有。”

  “大夫人既没有确凿的证据,却还是想发难,原还说这事上头说不清,从前在翰墨轩那事上——”

  燕归骤然住嘴,朝霜澶看了眼,不再往下说了。

  霜澶轻敛了眉,抿了唇,“姐姐你且说与我听,莫担心我,我能受得住的。”

  燕归撇了唇角,轻声道,“只说翰墨轩那事既然人赃俱获,便要将你杖毙,以儆效尤。”

  “是咱们公子,出言——”

  不待燕归说完,霜澶猝然闭了眼,再不想听,燕归只当她才醒,精神不济,心下并未见怪。

  半晌,霜澶复睁开眼,撑起身子想要起身,才刚侧转了头,不想便看见了门边的沈远。

  当即面如死灰,乍然往后缩去,燕归如何瞧不出霜澶的反常,心下不解,遂回头向沈远望去。

  那沈远虽垂着头,才刚的一切却都是瞧在眼里,稍顿了一顿,随即开门出去了,横竖霜澶眼下已然醒了,先头也另外请了大夫瞧过,想来是无大碍了吧。

  待沈远走了,霜澶稍稍平了心绪,才发现眼下竟不知道自己身在哪。

  燕归轻声宽慰,只道原大夫人要见罪,是公子拦了下来,说是泸山院的丫鬟泸山院自会处置,老爷也默许了。

  只既然要处置自然不好即刻便当没有这回事一般,将霜澶放去柳氏身边,只好将霜澶暂且安置在柴房。

  燕归赶忙又道,柴房早就打扫过了的,除了小些,旁的也无甚差别的,又让霜澶安心住几天,待风头过了,公子自然会放她出去。

  霜澶听罢,闭口不言。

  燕归也不知霜澶在想什么,前头霜澶气血攻心,教她吓坏了,眼下见霜澶不言不语,一时也放心不下。

  良久,遂听到霜澶开口。

  “青徊,还好么,脸可痛。”

  燕归霎时又红了眼眶,只拍了拍霜澶的手背,轻声道。

  “她没事,先头公子也差了大夫去瞧她,想来眼下正用鸡蛋滚着脸呢。你莫担心她。”

  半晌,霜澶才道。

  “如此,我就安心了。”

  霜澶说罢,又瑟缩着身子躺了下去。

  燕归随即提了凉被为霜澶盖好,“既如此,你早些歇息,明儿一早我给你送吃的来。”

  燕归看霜澶闭了眼,心下酸楚,却也不多言,随即吹灭了烛火,蹑手蹑脚得出门去了。

  待那房门“哐”得一声关上,霜澶才在凉被下头,慢慢翻了个身侧躺,随即缓缓蜷缩了身子,闭着眼睛,无声得落泪。

  明明还是夏日,却这样教人心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