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伴君如伴猫>第3章 只能这样吗?只好这样。

  这天陆沉舟带沈云稚去了一个乡绅家里,为的是钱,陆沉舟想劝说乡绅捐一座私塾。

  陆沉舟的这个这个县令当得不咋地,他们在前厅等了半个时辰,乡绅都没出来,明显的怠慢之举。

  下人添了三次水,两人喝了一肚子茶。乌木桌上的茶壶受了热,顺着水迹缓缓下滑,掉到地上摔得粉碎。

  好巧不巧,乡绅就在这时从里间出来了。

  陆沉舟起身道:“是我失手了,不小心把府上的茶壶打碎了。”

  乡绅摆摆手说无碍。

  两人交谈一番,终于将私塾的事定了下来。

  回去时,沈云稚问:“明明不是你打碎的茶壶,为什么要认?”

  陆沉舟神态自若,问道:“我说不是我打碎的,他会信吗?”

  沈云稚不语。

  确实,一个茶壶事小,却碎得蹊跷。把实话说出来,反而像推诿。

  可是沈云稚毕竟年少,对于是非黑白的看法尚且分明,有些不忿。憋了半天的气,觉得陆沉舟平白背了锅。

  沈云稚忍不住问他:“只能这样吗?”

  陆沉舟答:“只好这样。”

  雾城的山林间有一个栖山族,这夜是栖山族丰年夜祭,给陆沉舟发了帖子。

  栖山族是当地山中的原住民,依山而居,有自己的社会阶级和谱系,少于外界往来,但是和陆沉舟关系不错。

  陆沉舟领着沈云稚去夜祭宴会,两人骑马夜行。天上明月照着山间小路,沈云稚看着眼前的青衫身影,觉得宽厚可依。

  到了夜祭宴席上,夜凉如水,月明如昼,美酒香气四溢,佳肴摆满了一桌。

  栖山族女子为尊,族长的女儿被族人称为公主。

  此时公主领着姑娘婆娑起舞,族里的男人则在席间给客人添酒布菜。

  沈云稚身为长随,坐在陆沉舟身侧,小声道:“这酒真好喝。”

  陆沉舟看了他一眼,垂眸叮嘱道:“少喝点。”

  陆沉舟被栖山族的女族长缠着说了一会儿话,再一回头看向沈云稚,不禁皱起眉来。

  他拿起沈云稚的酒杯闻了闻,接着脸色就沉了,问:“你喝的什么?”

  沈云稚喝得面色酡红,说:“酒啊。”

  是酒,但是和陆沉舟他们喝的酒不一样。

  沈云稚喝了两杯这种带着梅子香的酒,就觉得浑身发热,忍不住扯开了衣领,让凉爽的山风抚平那股燥热。

  陆沉舟默然了片刻,说:“我忘记跟你说了,栖山族是母系族群,以女子为尊。对男女之事不像我们那么保守,她们看上哪个男人,就会想方设法得到。”

  沈云稚正热得不行,没听明白他的弦外之音,问:“什么意思?”

  陆沉舟眼眸黑沉,叹了口气,说:“他们有一种酒,是用一种叫情人梅的果实酿的,有催.情的效果。”

  沈云稚愕然,怒道:“你不早说!”

  陆沉舟又是一阵默然,似乎还有些不解,说:“我没想到她们能看上你。”

  “你什么意思?”沈云稚怒了。

  陆沉舟看了他一眼,没说话,但是那眼神很明显,意思是你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她们怎么会看上你。

  沈云稚看懂了他的眼神,于是更怒了。

  这时栖山族的公主见沈云稚酒效发作,便过来拉扯他。沈云稚大骇,头直往陆沉舟怀里拱。

  陆沉舟垂眸看了他一会儿,方才抬头,将公主和一众女子打发了。

  夜里,陆沉舟和沈云稚歇在女族长给他们安排的客房里。

  沈云稚像条粉红色的虫子一样在床上蛄蛹,嘴里还不禁喃喃喊热。

  陆沉舟熄了灯,说:“闭眼,睡觉。”

  沈云稚哼唧两声,乖了一会儿。

  不多时,黑暗中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伴随着小声的喘息。

  陆沉舟闭眼躺着,充耳不闻,六根清净的模样。

  那动静响了许久,还没停歇。

  沈云稚手上实在没劲儿了,哭着求陆沉舟:“你帮帮我,就一下,就一小下。”

  陆沉舟重重叹了口气,坐起身帮他,心想,果然毛都没长齐。

  第二天一直到回了县衙,沈云稚头都不敢抬,一脸羞愤欲死。

  到了晚饭间,一向清贫几日不见荤腥的餐桌上竟有一锅香浓的鸡汤。

  沈云稚远离了皇宫骄奢的生活这么久,此时没见过世面似的盯着那锅鸡汤,一脸不敢置信,眼睛眨都不眨。

  如果他没记错,前几天他的生辰,都没有一整只鸡的规格。

  “这。。这这,陆沉舟你受贿了?”沈云稚瞪眼问。

  陆沉舟冷嗤一声,说:“你可真看得起我。”

  “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没人向你行贿吗?”沈云稚问。

  “我的意思是,我的风骨就只值一只鸡吗?”

  沈云稚咬了个鸡腿,抬头问他:“那为什么今天这么奢靡?”

  陆沉舟哑然,看着眼前这个东宫之主,未来的天子,在他这待了才俩月,居然为了一只鸡就欣喜至此,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

  他把另一只鸡腿也夹给沈云稚,说:“你昨晚消耗太大,给你补补。”

  “噗--咳咳咳。。。”沈云稚被呛的大咳不止。白生生的小脸呛得通红。

  沈云稚憋着一张红通通的脸,把鸡脖子夹给做饭的哑婆,说:“婆婆你吃,吃了好说话。”

  又把鸡胸夹给瘦得干巴巴的小杂役,说:“阿黄你吃,吃了好长肉。”

  最后夹了鸡爪子给陆沉舟,说:“你吃,吃了好写状子。”

  陆沉舟看他慌得胡言乱语,端起碗遮住忍不住勾起的唇角。

  第二天,陆沉舟出去巡视,沈云稚自然跟着他。他们没在县衙里吃早饭,到了街边的一个早点摊上坐下。

  陆沉舟点了一碗粥,沈云稚点了一笼包子和一碗银耳汤。

  沈云稚吃着那小包子好吃,就想让陆沉舟也尝尝。他夹了一个送到陆沉舟嘴巴,说:“你尝尝。”

  陆沉舟拒了,说:“你吃。”

  沈云稚不依,坚持道:“你尝尝,就一口,就一小口。”

  陆沉舟看着他,说:“就一口?就一小口?”

  沈云稚点点头。

  陆沉舟合上扇子,又问:“就一下?就一小下?”

  沈云稚想起那晚他求陆沉舟的话,脸瞬间爆红。包子都夹不住了,扑通一声掉进陆沉舟面前的那碗粥里。

  陆沉舟见状低头轻笑,把被粥泡了的包子给吃了。

  就在沈云稚羞愤无比,想着要不要躲着陆沉舟的时候。他发现县衙里多了点变化。

  首先,鸡笼里多了好几只母鸡。

  另外,后院围了个栅栏,里面养了一头母羊。

  沈云稚觉得好玩,拿了青草喂羊,看到陆沉舟走了过来,他把青草往食槽里一丢。也忘了要躲着他的事了,叽叽喳喳地追着问:“你怎么突然有钱买鸡买羊了?”

  陆沉舟瞟了他一眼,说:“不是买的。”

  “啊?难道是乡邻们贿赂你的?”

  陆沉舟脚步顿住,低头看他,问:“我在你眼里到底是什么人?就是几只鸡、一只羊就能贿赂的人吗?”

  当然不是,沈云稚心想。如果陆沉舟真是那样的人,也不至于这么穷酸。

  “那是哪来的?”

  陆沉舟说:“借的。”

  “借?”沈云稚不懂,鸡和羊还怎么借?借了干嘛使?

  然而第二天一大早,沈云稚吃着鸡蛋喝着羊奶,就知道陆沉舟为什么要去借鸡借羊了。

  沈云稚一天比一天更加依赖陆沉舟,到了亦步亦趋的地步。

  这天,沈云稚陪陆沉舟去巡街。还没走出多远,陆沉舟就被街上的一个大娘给缠上了。

  大娘头戴一朵大红花,鼻子旁边一颗硕大的痣。嚯!好家伙,典型的媒婆装束。

  沈云稚看着那个大娘拉着陆沉舟在街边的茶厮坐下,跟他说着东家女西家女。

  沈云稚再不懂人情世故,也知道这是媒婆在给陆沉舟说亲呢,心里徒然生出烦躁。

  他心里不爽快,在一旁把茶杯放得叮当响。

  陆沉舟瞧见了,皱眉训斥道:“仪态!”

  沈云稚见陆沉舟训斥他,心里更加委屈,低着头不说话。

  沈云稚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心里不痛快,总之就是焦躁得很。回了县衙之后,因为烦躁,还和哑婆吵了一架。

  陆沉舟脸色难看极了,呵斥他:“你做什么?”

  沈云稚一脚踢翻鸡笼,惊飞了一群鸡,嘟着嘴说:“我不高兴!”

  陆沉舟板着脸,说:“不高兴了就找哑巴吵架?你可真有出息!”

  沈云稚气得脸通红,说:“我就是没出息啊,反正你也别管我了。你娶老婆去吧!”

  说完就跑走了。

  沈云稚别别扭扭了好几天,不见陆沉舟,不理陆沉舟。

  直到这天接到了一个案子,一家客栈遇到了土匪。

  陆沉舟匆匆过去,沈云稚也跟着,看了才知道,客栈女掌柜有些夸大其词了。说是土匪,其实就是个无赖,想白吃白住罢了。

  陆沉舟到场之后,那人就屁滚尿流地付了钱。

  半老徐娘的女掌柜哭着往陆沉舟怀里钻,陆沉舟避之不及,被她钻了空子。

  只听哐得一声,客栈的门裂了。

  陆沉舟回头,看见沈云稚怒目圆睁地站在那,那破碎的木门正是被他一脚踹裂的。

  陆沉舟:“。。。。。。”

  陆沉舟拿出钱袋,好声好气地赔了女掌柜修门的钱。女掌柜推诿不肯收,陆沉舟一定要给,拉拉扯扯推推搡搡个没完。

  沈云稚在一旁,双眼都要冒火了,哼!穷酸县令和俏寡妇,都他妈能写话本了。

  “你又发什么疯?”回去的路上,陆沉舟问沈云稚。

  沈云稚怒了,说:“我发疯?不是你发疯吗?你这么穷,还想娶媳妇!”

  “。。。。。。”

  陆沉舟闭了闭眼,问:“我什么时候说要娶媳妇了?”

  “那媒婆找你干什么?”

  陆沉舟:“她给我说亲,我就得娶吗?”

  沈云稚脸上松泛了些,问:“那你不娶吗?”

  陆沉舟垂眸看了他一会儿,说:“不娶。”

  沈云稚高兴了,说:“就是,别娶。你现在官还小,等以后官大些了再娶。”

  陆沉舟笑了笑,没说话。

  沈云稚又说:“本宫答应你,等我登基了,就让你当宰相。”

  陆沉舟听他说话还是个孩子,张嘴就来,随便就许这么大的官职。他心里叹了一口气,说:“我更希望你跟我说,等你登基了,一定不会再有雾城这种地方。”

  沈云稚闻言微怔,沉默不语。

  沈云稚年纪小,虽然学到了不少治世之道,但还是有些小孩子心性。

  从他有记忆起,就知道自己以后会当皇帝。

  就像所有人都知道自己以后会死一样,对于这种理所当然既定的事实,往往并不会想太多。

  而在雾城的这段时间,他常忘记自己的身份,忘记那一把远在京城的龙椅。

  有时候深夜做梦,他梦回京城皇宫,他再看到那把龙椅的时候,不再觉得向往,亦不像以前一样有归属感。

  反而时常觉得那像一把悬在他脖子上的剑,不知何时就会落下。

  沈云稚问陆沉舟:“我以后,非得当皇帝吗?”

  陆沉舟:“你不当,谁来当呢?皇位空悬,朝局动荡,受苦的永远是老百姓。”

  沈云稚:“如果我主动把皇位让出,也不行吗?”

  陆沉舟:“你是中宫嫡子,又是皇帝的独子,这个天下没有比你更名正言顺的人选。以后不管是谁坐上那个位置,你都是心腹大患,第一个要除掉的就是你。”

  沈云稚望着天边的晚霞,问:“只能这样吗?”

  陆沉舟轻声答:“只好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