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氏的董事会乱成一团。

  卓舒毕竟太年轻了, 她看的也太浅了,这些年她只知道, 这些年除了蛮横无理欺负他们一家三口, 老太太的日常活动就是睡觉遛弯打麻将, 又不去公司,也不爱跟人打交道, 连她爷爷往年的好友也都处不好关系, 譬如蒋少明上次带来的吴老, 那可是他爷爷的生前好友, 可不照旧不向着她吗?

  再说,老太太的确有娘家人, 可因为这些年吴家人贪得无厌, 她爷爷在世的时候,为了日后吴家人不会反客为主,早就将吴家人从卓氏拔出了, 就连他大伯卓彦志,那么听老太太的话, 吴家人也没用一个。听说吴家人这几年过的日子着实一般, 对老太太有着特别多的怨言,他们既没实力也没动力来帮老太太吧。

  她觉得这样一个老太太,只要控制住了,一切都会听她的了, 她都偏瘫了, 凭什么反抗。

  可谁能想到, 老太太居然敢这么做?

  她居然当着所有的董事面,揭穿了她的面目,当然,如果只是他们这些人的话,卓舒有一万种方法让老太太说了也白说,毕竟老太太跋扈的名声已经在外。至于不给她吃东西算什么罪过,要知道,她可是生了大病,开始饮食清淡点,总不是错的。

  可万万没想到,吴家人来了。他们来了足足六七个大汉,穿的西装革履,但干的却是强盗的事情,进门来上来就将她推到了一边,把老太太护在了中间。

  她直接失去了话语权。

  然后她那个一向巴结卓昊的表哥吴畏,居然冲着董事们说了这么一段话,“老太太说的是真的,这些天她都被卓舒这个不孝孙女控制着,若不是她答应了将董事长的位置给卓舒,卓舒就要饿死她。老太太被逼无奈才答应下来的,趁着这丫头出门,哀求了保姆,才通知了我们,这丫头简直蛇蝎心肠。”

  吴家人已经多年不跟老太太联系了,如今却出了这个头,就算其他董事想不信,可也得掂量掂量。

  更何况,老太太此时喊完了,躲在了吴家人身后,居然悲痛的哭了起来。她终究是大家小姐出身,倒不至于喊出两嗓子,可就这样,一个八十岁的老人,眼泪不住的流下,紧紧的攥着外甥的手,说着救救我,就算她原先多跋扈,让人看了,也挺心软的。

  吴畏也是很会利用情势,这会儿居然问老太太,“她给你吃什么了,她怎么对你的,姑奶奶你说啊。”

  老太太声音已经完全哽咽了,只能断断续续说出几句话,她举着自己干瘦的手指头,摆出了三的手势,“三天,三天,就给我喝了一碗汤。”

  这种情况下,卓舒怎么可能占优势?

  别说董事长任命了,在吴家人的保护下,在董事们的见证下,老太太情绪恢复后,终于说了话,她冲着一群董事们先道了歉,“很抱歉,让你们看了我们家这出闹剧,不过,如今家里太乱,有些事我只能当着你们的面处理,也算有个见证,劳烦各位了。”

  虽然大家对吴老太太印象都不好,可都这时候了,总不能说我们不管,我们走人了,你们自己忙去吧。一是道义上不合适,二是卓舒做的太过分。中国人向来讲究天下无不是的父母,老太太跋扈,不让老三卓培杰进公司,这都不对,可没少吃没少穿啊,虐待她,这就太过分了。

  做到这个位置上的人,无论私下里多么放浪形骸,在关键的时候,总是知道该站在哪边的,所以,一群董事,居然都留了下来。

  然后,外面就又响起了敲门声,吴家人开门一瞧,居然是老太太一贯用的律师到了。这会儿,老太太终于凑齐了人马,说出了第一句话,“我真没想到,好吃好喝的养着,居然养出了这样狼心狗肺的东西。为了那点钱和权力,连亲妈亲奶奶都能虐待。这样的儿子和孙女,我要不起,也不敢要,相信地底下的老卓,知道了也不会留下他们,所以,我要跟卓培杰和卓舒断绝关系。”

  一句话落,饶是屋子里都是见过了大场面的人,也不由惊异。毕竟,这可不是老太太第一次断绝关系了,三十多年前,老太太就一意孤行,将当时已经在卓氏干的很好的卓骏亚撵出了卓家。新人怕是不知道,可这些老人都知道这事儿的。

  如今,居然又要逐出一个?

  虽然说卓培杰和卓舒做的过分,可老太太身边还剩下什么?卓彦志和卓昊可已经进去了,逐出去这两个,卓家在外面的,就剩下那两个两岁的重孙子了。卓氏怎么办?

  自然,有人把这个疑问提了出来。而与此同时,还有人示意卓舒,求一求老太太。却没想到,这祖孙俩却是一样的固执,老太太压根没觉得她再撵出个儿子有问题,她觉得卓培杰和卓舒都是心坏掉了,留在她身边,她还要天天担心被人算计了呢。卓舒则是受够了,原先已经不堪,如果求了后留下来,恐怕她面临的是更加不堪的境遇,说不得连婚姻都不能自由,因此,她是万万不愿意向老太太低头的,即便旁人再说,她就站在那儿,等待结果。

  反正,她已经无可辩驳了。

  走这条路的时候,背着卓睿干这事儿的时候,她就想好了,要不成功,要不失败,没有中间路。虽然她是借助卓睿翻身的,可她却觉得,卓睿想帮她的目的不纯,卓氏是一块肥肉,卓睿难到不想吗?若是事事听从卓睿的,恐怕卓氏就是卓睿的囊中之物了,而她却不甘心,她想成功,想登顶,不想屈居于任何人之下,不想听从任何人的命令。只是,她那时候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以为剩下那百分之二十没有把握,会出在卓睿身上,却不想在老太太这里翻了船。

  终究,还是她本事不济。

  她认了!

  老太太最终给的答案是,“我的养老问题,我会自己解决的,这等逆子劣孙我要不起。至于公司,我看还是聘请职业经理人吧,这样也用的放心。”

  这倒是个方法,说真的,职业经理人真的比卓舒这样的丫头片子强多了。所以,董事们还算满意。至于卓舒,那就不是他们能管的地方了。

  所以,事情传出来的时候,已然定了位,卓培杰和卓舒一家三口被撵出了卓家,卓氏目前正在物色职业经理人。听闻,搬出去的时候,卓培杰站在卓家大门口,给老太太磕了三个头,说是对不住老太太,谢谢老太太的养育之恩,可老太太没半点动容,让人将大门关上了。

  这一幕别人倒是没感觉,卓睿却不同。事情不一样,可画面是一样的。当年他爸爸也是抱着他给老太太磕了三个头,说是自己不孝,但孩子没错,求老太太救救孙子。老太太也是这么,让人把门关上了。

  从那天起,他爸就没提过卓家的人,他也立誓这辈子远离卓家。

  不过,他爸终究是卓家的儿子,卓家发生了这么多的事,事情进行的时候,卓睿不愿意让他爸参与进去,所以死死的瞒着,如今都已经结束了,他倒没有瞒着的必要了。

  所以,卓睿干脆去了郊外一趟,将这事儿给他爸说了。当年他妈入土的时候,老太太不准葬入卓家祖坟,卓培杰给他爸爸偷偷报过信,他爸是那种有恩必报的性子,所以他以为总要见见的。

  结果卓骏亚听了后,对卓家的事儿叹了口气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对卓培杰的事儿说,“不了,他名下有房子有财产,比一般中产还强,只是不如原先过的富贵而已。我没什么好担心的。至于卓舒那边,你看着办吧,那是随了你奶奶,本事不大胃口不小,这么跌一跤也挺好,起码长点记性,省得日后在社会上吃亏。”

  他叹了句,“你三叔也是,这种事怎么能由着她做,太放纵了。”

  卓睿又不是好相与的,卓舒背着他谋事,失败了他还去看望。他爸的想法正中下怀,自然也就没去看。至于因为卓舒背叛而落井下石,当然他也不屑做,实在是,一个豪门大小姐落成了中产阶级子女,并且名声在圈子里坏透了,不可能再通过联姻返回原本阶级,这简直就是最严酷的惩罚了,不用他动手,卓舒现在和以后都不好过,他何苦多此一举?

  于是,点点头,卓睿就跟他爸商量了别的事儿,“爸,你生日要到了,今年五十五岁整生日,办一下吧。”

  卓骏亚往年的回答都一样,包括他五十大寿,就两个字,“不办!”具体原因很简单,他妈不在了后,他爸对这个就没兴趣。

  卓睿以为今年也这样呢,哪里想到,今天一提,他爸居然改主意了,点点头说,“办吧,总不能一直不办,好像你多不孝顺似的。”

  卓睿就有点啼笑皆非,似乎他爸这才想到,他这名声问题。

  好在他们家人一向少,跟别的企业家不一样,从来不办什么趴体什么的,用媒体记者的话说,低调的很,自然也没人议论这个。当然,议论了他也不当回事。

  不过卓睿不会跟他爸说这些,就点了头,“好。爸,您有哪些朋友要请,给我列个单子,我一并都去请了来,好好给您热闹一下。”

  卓骏亚一听就说,“我朋友你不用管,到时候我给你名单你准备好就行。你那边来谁啊,可别告诉我,就我们几个老头子聚会,那多没意思。你的朋友,都请过来吧。”

  卓睿也没当回事,就应了。他本身事情忙,在这里吃了顿饭,看他爸没什么事就回了城。倒是等着他一走,菊花姨就问卓骏亚,“你想见人又不说让他请,他万一不请呢。”

  “不会,”卓骏亚对这个特别有信心,大概看着菊花姨一头雾水的样子,就给他解释,“七夕那天他不是喝醉了吗?你还嘟囔跟谁喝酒喝大了。”

  菊花姨一听就点了头,卓睿从不是多爱喝酒的人,原先刚接手睿福的时候,有遇到过难缠的,还喝醉过几次,这几年,就从来没有了。所以七夕晚上她打电话给卓睿,说是他爸心脏有点不得劲,让卓睿给他爸爸安排检查,听见他喝醉了迷迷糊糊的就挺惊奇的。可惜她又不好问,只能跟卓骏亚嘟囔了两句。这会儿听见卓骏亚说,连忙问,“你知道了?是谁呀!”

  卓骏亚就说,“你说是谁?还不是那个小男孩,叫蒋少明的那个。”

  菊花姨对蒋少明印象特别好,斯文又白净,一听就笑,“他呀。”

  卓骏亚就扶了扶自己的眼镜,一边看报纸一边说,“他不说就当我不知道了。他不知道,我认识的人比他还多呢。他跟着那个小明明去四合院里情人节专场过节,却不知道,那四合院的老板,是我老朋友了。一眼就瞧见他了,只是瞧着他俩一起,没好意思打断而已。你说,都一起过节了,我生日他能不让小明明来?”

  菊花姨一听就点头,“那肯定得来。”

  “那就是了。”卓骏亚就得意的笑了,老爷子干完了间谍的事儿,美的不得了,“还想瞒我,他怕是不知道,人我都见过了。”

  菊花姨瞧着他这样就乐,笑着说,“对对对,卓睿聪明,可也是你生的,姜还是老的辣啊,还是你更厉害。”

  卓睿一向是孝子,对老爷子的话虽然不说是言听计从,但是能做的绝对不会降低标准。既然老爷子想热闹热闹还让他请朋友,他回去的就把电话打了,一个个的确定了时间。等着都说好了,就剩下一个,蒋少明。

  他有点犹豫。

  怎么说呢,他俩一开始可是对手,就算每次见面叫的亲热,那都是表面现象,私底下的时候,蒋少明没少坑他,他也没少下手。可最近似乎就不一样了,两个人联系的多了,见得也多了,肯定不是对手了,但是光说是朋友,起码在他这里,是不能够概括他俩所有的关系的。

  卓睿想了想,干脆起了身。

  这会儿已经是上午十点半,正好是最忙的时候,他出门的时候吴连芳正好过来,显然是要跟他商量点事儿。瞧见他关门就问,“怎么,有事吗?我这边有个事儿跟你商量商量。”

  卓睿就说,“我出去见个人,挺重要的,下午吧。”

  吴连芳只当他公事,自然点了头。卓睿就去开了车,直接开去了万福珠宝。

  说真的,蒋少明那家伙已经快把他的会客室当成自家田地了,他还是第一次来万福。开车到了楼底下的时候,他还有点别扭,毕竟身份在这里,他就不明白了,两家明面上是同行业的,暗地里是最大的竞争对手,小混蛋是怎么顶着众人的目光,一次又一次没有心理压力的去他那里的。

  反正卓睿到了,可没像蒋少明似的,不请自来,大大方方的入住他家会客室,而是在楼底下给蒋少明打了个电话。

  蒋少明这会儿刚开完会,将一波事情处理完,坐在办公室里喝了口水。瞧见卓睿的电话,他倒是不似原先似的,先想半天最近有没有对卓睿和睿福下手,省的卓睿质问他没话说,然后再接电话。这会儿是直接接的,问了句,“睿哥,你怎么有空给我打电话。”

  结果就听见卓睿说,“你忙吗?我在附近办事,正好路过你楼下,不忙下来喝杯咖啡吧。”

  蒋少明几乎立时回应,“不忙不忙,不过去什么咖啡厅来,来我这里吧,我这里比咖啡厅的东西好多了,还安静。”卓睿还没拒绝,就听见蒋少明走动的声音,“你在楼下啊,车库吗?我去接你,等我哈。”

  说完,就挂了。

  卓睿看了看手机,无奈的就摇摇头。他显然低估蒋少明的主动程度了。没多久,蒋少明就下了楼,又给他打了个电话确定了地点,找了过来。

  七夕那天他俩喝醉了酒后,就没再见过,这会儿瞧见蒋少明,倒是精神抖擞的,可看不出这家伙三被下肚就脸通红,一边叫睿哥一边不但自己找酒喝还灌他酒的样儿了。卓睿想着他那奇形怪状的喝酒理由,心情顿时就特别好。

  所以蒋少明难得见了个微微笑的卓睿,他都有点惊奇,摸着脑袋说,“什么事这么高兴啊,走吧,上去瞧瞧我的办公室,你还没见过吧。”

  他的办公室原先用的是他妈的那间,周昌荣离任后,他异常不愿意有周昌荣的气息,所以直接让人把那个办公室重新装修了,购置了不少好东西,布置成了休闲间。

  卓睿哪里能直白的告诉他,他喝醉酒后是什么样。就是间接的问了下,“那天喝醉后没事吧。”

  蒋少明就说,“没事啊。就是……”他挺郁闷的,“大概是喝得太多了,腿上撞了几块青,我都不知道。你没事吧。”

  你那是劝酒撞的,就这我还拦了多少次呢,否则的话,更多。

  卓睿忍不住吐槽,就跟着蒋少明上去了。他是准备坐会儿再跟蒋少明说他爸过寿的事儿的,可万万没想到,进了电梯后不久,电梯又在一楼停了下来。

  这电梯是董事长专用,直通蒋少明的办公室,第二十八楼。

  不过,虽然说是董事长专用,平日里用的也不止蒋少明一个,董事们来开会就坐这个,还有王璨,因为跟蒋少明是一个楼层,也坐这个。

  今天没董事会,董事们该来的也来了,平日里不来的也不会来,他就知道,可能是王璨。就准备好了打招呼,可万万没想到,电梯门一开,门口站着的,不仅仅是王璨,还有个特别特别熟悉的人。

  熟悉的人看了里面的两人一眼,就笑了,冲着卓睿说,“卓董,好巧啊。”

  卓睿瞧着那目光就知道他想什么,饶是他这么多年英明神武,这会儿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还是蒋少明打了个招呼,“吴总,你怎么过来了?”

  王璨一旁解释到,“巴布鲁的钻石矿,最近咱们的十年合同已经正式到期,以后就是两家合作了。如何开采,我和吴总有点分歧,这不正商讨一下,昨天给你报备过了。”

  蒋少明这才想起来,同时想起来的还有卓睿,吴连芳昨天好像也跟他说过这事儿,他忘了!此时再看吴连芳,人家倒是一脸平静,可惜卓睿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的太多了,他总觉得吴连芳的右嘴角是勾起来的。

  真是……算了,随便怎么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