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就来了嘛。”
施亦青用胳膊肘碰一下林潋, 她才完全缓过神来：“什么？”
“问你叫什么名字啊，少给我装傻。”对方不耐烦道。
林潋是个大大咧咧的女孩，也喜欢打扮, 但是她从不敢干违法乱纪的事情, 更没有接触过这些混混。
她有点慌, 但还是挺直腰板说：“林潋，怎么了？刚刚就是没听见，不是装傻。”
“哟，”那女孩露出鄙夷的笑容，“还挺硬气，跟谁混的？没听说过我吗？”
这哪儿能听说过啊，林潋偷偷给施亦青使眼色。
施亦青微微上前一步：“那个姐姐, 我们不是跟谁混的, 就是学生, 今天是来看篮球比赛来了。”
他心里期待对方只是来抢钱的, 今天出门只带了五十块，全给她损失也不大。
女孩收去脸上笑容, 恶狠狠地盯着施亦青：“又来一个装傻的，别他妈给我磨磨唧唧的，来看球还是来追男生了？那水送得多熟练啊，那么多人看着很浪漫是不是？”
这下三人才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原来是冲着庄旗来的。
都知道庄旗在三中很有名, 长得很帅很多女孩喜欢他，其中不乏校外的女孩，这可能是其中一个。
之前也听说过有这种事，给庄旗递情书的女孩在外面被打了。
有些人也不管庄旗喜不喜欢自己, 反正不让别人喜欢庄旗。
施亦青最不喜欢这种人, 脾气一硬说：“关你什么事呢？你又不是庄旗他妈妈。”
“他妈妈都不会管谁给他送水吧！”林潋补充道。
女孩：“不见棺材不落泪是吧, 我今天告诉你们，离庄旗远点儿！”
施亦青和林潋异口同声道：“凭什么！？”
“哟……”女孩突然笑了一下，对施亦青说：“你愤怒什么啊？你也喜欢庄旗？你是个基佬啊？”
顿时施亦青气得脸蛋通红：“你胡说什么呢！”
女孩又上前一步，她身后的几个人也跟着上来，都打扮得很非主流，气势很吓人。
女孩恶狠狠地对林潋说：“离庄旗远点儿，否则下次就不是这么简单了。然后伸出食指顶在施亦青胸口：“你，少管闲事儿。”
“起开。”
一直没有说话地张梁伸手拍开那个女孩的手，冷漠地看着她。
“你又是谁？”
“你管我是谁？”张梁对这种不好好上学，看多了青春疼痛小说走上歧途甚至要危害他人的人一点好感也没有。
张梁转身，看到路边有两个一边抽烟一边聊天，时不时往这边看的大叔。
然后对着他们大声喊：“路边的两位叔叔！”
对方果然立刻转身看过来。
堵住他们的女孩脸上表情已经很奇怪了，但是张梁没有停止，他对大叔说：“我们好像被霸凌了，您能帮我们报个警吗？”
中学生耍横也就是挑比自己弱的，看着比自己父母还要年长几岁的两个中年人还是不敢耍横，一边往后撤一边说「你们给我等着」一边跑了。
那两个大叔走过来：“她们要干嘛？”
张梁解释：“让我们把零花钱都给她们。”
“小小年纪不学好，已经走了，你们赶紧回家吧，回家跟大人说一下。”大叔说完，和同伴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离开。
林潋心有余悸，抓着施亦青的胳膊拍拍胸口：“这谁啊？吓死我了……”
张梁：“刚刚怎么没见你觉得害怕。”
林潋：“不蒸馒头争口气，我又没做错什么凭什么劈头盖脸骂我一顿。”
其实三个人心里都是有点怕的，这种混混一次教训不成肯定会再来一次，尤其喜欢去学校门口等，被欺负的同时还要在其他同学面前丢脸。
“没事儿，林潋，这段时间咱俩一起上下学，我载你回去。”施亦青说。
林潋却不怎么情愿，“你那自行车都没有后座，坐前杠硌死人了。”
张梁哈哈大笑，施亦青挠挠头：“那我回去找自行车店的人给我装一个后座，我怕她们还会来找你。”
“开玩笑的啦。”林潋说着，拉着两人往前走，去坐公交车回家。
突然她又冒出一句：“要是沈叔叔在家就好了，他就可以来接我们。”
这话一出，施亦青又忧郁了，他比谁都想念沈叔叔，这两天他的手机基本都打不通，只能靠短信报平安。
但是短信也很不准时，他早上七点问的，有时候要到中午才能收到回复。
关于沈叔叔的一切消息只能等待，施亦青想着不能让沈叔叔担心，不管有没有回复都每天准时给他发短信。
周末过去，上学的时间安排得满满当当，让施亦青不至于有那么多时间去担忧焦虑。
周五那天，原本和湘君阿姨约好带他出去吃饭的，没想到她公司有个区域总监临时来抽检，她作为卖场经理必须在场。
放学之后和张梁一起从学校里走出来，施亦青的炫酷公路车加了个后座，引得不少同学张望。
施亦青平时都是自己一个人骑，这是要载谁啊？
虽然施亦青不像庄旗那样帅得惊天动地，但是在学校里也能排上个前十，主要是白白嫩嫩干干净净，穿得也好看。
沈叔叔养他，一向是精细的。
“施亦青，你要载谁啊？”隔壁班的体委问他。
体委是个十四岁就长到快一米七的女孩，整天抱着个篮球上下学，性格大大咧咧总和男同学们混在一起，喜欢开施亦青的玩笑。
施亦青推着车：“载你。”
体委哈哈一声，没打招呼就往施亦青的自行车后座跳。
“啊！”
施亦青根本没有用力扶着，自行车踉跄两下差点倒下去，还好体委灵活，自己又跳下来了。
“施亦青，你这自行车我是坐不起了。”体委说着，手中篮球在地上运两下，凑到他耳边说：“是不是谈恋爱了？”
施亦青赶紧解释：“没有！瞎说什么呢！”
体委就是逗他玩儿，看他炸毛之后哈哈大笑走了。
“什么人呐。”施亦青碎碎念道。
班长张梁在旁边偷偷笑一下。
施亦青不依不饶：“你也笑我！我这是载林潋。”
张梁：“我知道。”
“那你笑什么？”
“阿青，我都想不到你以后会跟什么样的人谈恋爱。”
施亦青愣住，耳朵慢慢变红，对着班长撒娇：“要你管。”
说完骑上单车踩一脚，从人群中穿了出去。
林潋就在校门口等着施亦青，见他过来了直接坐上来：“走吧。”
刚骑车到家楼下，林潋跳下自行车从诊所钻上楼去，姑姑林芝芝买了个笔记本电脑，把原来的台式机淘汰下来给她了，最近很沉迷玩电脑。
施亦青刚锁好自行车手机就响了，是九爷爷家的座机电话，施亦青以为是九爷爷让他帮忙买什么东西，很轻松地接起来：“喂？九爷爷什么事呀？”
“沈牧呢？打他电话打不通。”
是个陌生的声音，施亦青拿下电话确认一下，确实是九爷爷家里的电话，心里有点不安：“沈叔叔去汶川了，您有什么事情吗？”
对方停顿片刻：“爷爷刚刚在阳台晾衣服，不小心摔了一跤送医院去了，沈牧去汶川干嘛？”
施亦青：“赈灾，爷爷在哪个医院？我现在就过去。”
原本找沈牧是想有个能拍板子的人，没成想沈牧不在，找到个小孩。
施亦青赶到医院的时候九爷爷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手背上插着针，左边胳膊包着白纱布，左腿吊着。
“你就是施亦青吧。”
施亦青走过去，对坐在床边的阿姨说是，他认识这个阿姨，是九爷爷街道的居委会的成员。
“阿姨好，爷爷他没事吧。”
阿姨站起来，示意他出去说，两人来到走廊：“这个摔跤没什么大事，就是老人家恢复得慢，一个星期内都好好养着，左胳膊左腿不能拿东西，得有人看守着。”
施亦青点点头：“谢谢阿姨。”
“沈牧什么时候回来？这钱啊手续什么的我能暂时顶上，但我自己家里也有老人孩子，总也不能一直在这里守着。”
施亦青明白阿姨的意思，赶紧说：“您回家吧，我在这里守着，您给垫付了多少钱？我给您。”
那阿姨有点不相信地看向施亦青：“你能行吗？”
施亦青赶紧从书包里拿出钱包来，刚刚接到电话就回家把自己所有的钱都找了出来，有一千多块钱，怕不够用，还拿了谭晓丽给他办的银行卡。
虽然当时他说不用谭晓丽给钱，但是谭晓丽很坚持，直接就自己办了一张给施亦青了。
“您付了多少钱阿姨？”
阿姨看他一个小孩，能从钱包里掏出这么多钱，还有自己的银行卡什么的，对他有点刮目相看。
“垫了一共1100块。”
说完她从口袋里掏出做检查时的缴费单，递给施亦青。
施亦青接过来，也没有查看，从钱包里掏出钱数了给那个阿姨。
简单的给施亦青交待了医生说过的注意事项之后那个阿姨就先回家了，说回家给老人小孩做完饭了过来给他们送饭。
居委会阿姨已经仁至义尽，施亦青连连感谢，送走了她，回到病房里。
这是个双人病房，另一张床上没有病人，施亦青在九爷爷病床边坐下，他还睡着，看着憔悴了许多，他平时总是神采奕奕的，这时候很不习惯。
他给沈叔叔打电话，没打通，一阵忙音让施亦青心慌。
再晚一点的时候九爷爷醒来了，看到施亦青在床边守着，轻声喊他：“阿青。”
“欸，九爷爷，我在呢。”
九爷爷想抬一下他的左边胳膊，施亦青忙组织：“医生说还不能动，肿着呢。”
九爷爷笑笑，自嘲地叹口气：“老咯，什么时候能出院啊？”
施亦青苦笑：“医生说要四五天呢。”
老人家还有高血压，不敢让他轻易出院，施亦青觉得也是，回家了没人照顾更危险。
“爷爷，沈叔叔还没回来，我照顾您。”施亦青把手轻轻反放在九爷爷腿上甜甜地说。
九爷爷笑笑，他想摸摸施亦青的头，但右手吊点滴，左手夹板固定着不能动，只能说：“我们阿青长大了，阿牧这两天有消息吗？”
“嗯嗯，没事的，就是很忙。”施亦青说。
其实沈叔叔今天一整天都没有回复他的消息，但是昨天发短信的时候说了他们要转移阵地，会很忙。
晚上居委会阿姨送来饭菜，施亦青伺候着九爷爷吃了。
他背着书包来的，吃完饭就给老师打电话请假，然后一边做作业一边和班长发消息聊天。
张梁说：“我把弟弟哄睡着了来找你。”
施亦青说不用了，大晚上的。
吊完点滴，九爷爷说想去上厕所。
这下施亦青懵了，手脚都动不了，怎么上厕所。
九爷爷知道施亦青是个没照顾过病人的小孩儿，只好跟他说：“床下面有尿壶，你给我。”
“哦哦哦。”施亦青弯腰，看到床底确实有个尿壶，就拿起来，他看着造型大概知道怎么用，但是没做过这种事，也没看过别人的那里。
虽然很多男同学上厕所也会看到别人的，但施亦青总是躲避着，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躲避。
也许是因为湖滨公园，也许是因为和班长一起看过的那只录像带。
他笨手笨脚的掀开九爷爷的被子，九爷爷还穿着护士给换上的病号服。
“我自己来。”九爷爷伸出右手。
施亦青不想被看成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小孩，犟着说：“我来，我会的。”
施亦青鼓起勇气，把九爷爷的裤子脱了，笨拙地完成了这个任务，完全没有注意到已经撒到床单上了。
施亦青去厕所倒完东西，回到病房发现班长真的过来了，他提着一袋水果站在床边，跟九爷爷聊天介绍自己是施亦青的同学。
“班长，你怎么来了。”
张梁转头看他：“你回来啦。”
看到他手里拿的东西，知道他去倒尿了，他把书包拿下来放到另一张空的病床上：“我怕你自己应付不来。”
施亦青瘪着嘴，很感动：“谢谢班长。”
这时九爷爷在床上挪动了一下，被张梁观察到。
“怎么了爷爷？我看看。”
张梁很自然地掀开被子去查看，然后跟施亦青说：“爷爷裤子和床单湿了，应该是刚刚没注意到，我去找护士。”
施亦青呆呆地站在原地，手里的尿壶都忘了放下：“好。”
张梁对医院熟悉得好像就是他家，出去找护士，让护士来换了床单和裤子，想给爷爷擦一擦身体洗漱一下，发现施亦青没买任何洗漱用品。
“阿青，我们下去买点洗漱用品，你不是说要住四五天吗？”
施亦青点点头，看向九爷爷。
九爷爷说：“去吧，你们也下去走走透透气，医院里闷。”
他活了这么大岁数，年轻的时候身强体壮，老了也比同龄老头身体好很多，突然这么一下子，还让个小孩伺候自己，心里也有点不是滋味，想自己呆一会。
张梁给施亦青使眼色，让他一起下去。
“唉。”施亦青丧气道。
张梁转头看他：“叹什么气。”
施亦青：“我什么都不会，刚刚协助九爷爷尿尿的时候都感觉到他的难堪了。”
张梁：“你没照顾过病人嘛，可以理解，你看我怎么做你就明白了。”
施亦青点点头，看张梁熟练地在医院门口的二十四小时超市挑选毛巾牙刷等等，还买了一个辅助上厕所的椅子。
“买这个干嘛？”施亦青问。
张梁：“刚刚看了一下病房的卫生间是蹲便，爷爷腿上有伤肯定是蹲不下来的。”
施亦青更沮丧了：“你怎么什么都懂，我什么都不会啊……”
张梁笑笑，厚重眼镜下的眼镜弯起，把那个椅子塞进施亦青手里让他拿着。
他说：“所以我就来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