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光扫到粼粼湖光, 风恰好吹来,涟漪散开,瞬间搅碎了一池光。
银色戒圈晕着一层轻薄的光, 衬得手指有种圣洁的美。
拢在一起的两只手, 好看得各有千秋。
江煦偏过头, 对上黎行舟的眼睛,轻眨眼睛,握住了黎行舟的手指。
十指扣在一起, 力道并不重。
却严丝合缝, 没有一丁点空隙。
琥珀色的眼睛, 映出黎行舟尽力克制的紧张。
独一无二的求婚。
在一艘只有他们的小船上,没有别人。
但有湖,有树, 还有风。
笑意一点点从眼底渗出, 江煦笑着往黎行舟身上靠过去,船身一晃, 腰上立即多了一双手, 紧紧护住他。
“黎行舟。”
江煦很轻地喊了声。
黎行舟听到江煦喊自己, 瞬间紧张起来, 全身肌肉都绷紧, 害怕江煦拒绝。
不对, 江煦不会拒绝,但——
“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江煦肆无忌惮地趴在他身上, 完全不担心会掉下去。
黎行舟觉得,这个视角看, 江煦连眼睫毛都是好看的。
喉结咽动, 低咳了声,“什么?”
“向一个不到法定结婚年龄的人求婚。”
江煦看着难得反应迟钝的黎行舟,“这样算起来,还要很久才能领证诶。”
领证?
领什么——
黎行舟脑回路瞬间短路,不敢相信看着江煦。
“你答应了?”
江煦亮出戒指,眼里笑意明显,“没有,我什么时候答应了。”
“就刚才,刚才答应了,你那句话就是在——”黎行舟急切地证明,却捕捉到江煦眼里的狡黠。
登时明白江煦在逗自己,表情凝固,手往下挪了几寸。
“到底答应不答应?”
就算隔着布料,但江煦还是对覆盖在挺翘弧度上的手心有余悸。
他也不知道黎行舟为什么,老喜欢揉那团肉。
“有你这样威逼利诱的吗?”江煦明明答应了,但看黎行舟着急,突然不急着如他意。
“你是故意的。”
故意把他拐到小船上,这样一来,他不答应也开不了船回去,只能答应。
“是,我故意的,要是你不答应,我们俩就在船上耗着,什么时候答应我什么时候带你回去,”
黎行舟顺着他的话说:“所以,到底答不答应?”
腰上软肉被捏了一下,江煦最怕被挠痒痒,躲了两下,又怕真掉下去。
眼里不一会就就有了水汽,“你别挠了,等会真摔下去。”
“那答应吗?”
“答应什么?”
江煦明知故问,“你都没说。”
黎行舟捏一把他的脸,“江煦,我想和你结婚,你要不要跟我结婚?”
他知道,江煦愿意。
从江煦看到戒指没有取下来的那瞬间,他就知道。
可是不够,他还要江煦的亲口承诺。
他要听到那句江煦也愿意跟他结婚的话。
捉住江煦的手,黎行舟目光灼然盯着他,等着他开口。
“那就麻烦你再等我七百五十天。”
不长不短,两年。
到那个时候,他就可以和黎行舟结婚了。
所以说嘛,太早求婚的坏处就在这里,七百多天,听上去好久。
发现黎行舟没有反应,江煦以为自己说得不够明白,继续解释,“我生日是八月二十三,到时候才二十岁,你得再等我两年。”
“你不说话,是觉得两年太久了吗?”
“那我也不能去改身份证,不太好啊,为了早结婚,这样做犯法。”
“你——”
唇上一热,江煦瞳孔瞪大,而后一弯,笑意浸染眼睛。
闭了眼,乖巧承受黎行舟又黏糊又霸道的吻。
低呼一声,唇齿被轻易攻占。
耳边湖水晃动,吮咬时的轻微声响,被湖水的声音掩盖过去。
莹白耳尖变得红润,手指搭在黎行舟肩上,不时紧按下去。
“答应了?”
“嗯,要和你结婚。”
江煦乖顺靠在黎行舟怀里,轻眨一下眼,眼尾泛红,说话时还在微喘着。
耳朵恰好贴着黎行舟的心口,他捕捉到了黎行舟的心跳。
戴着戒指交握的手,戒圈不时碰到指节,像是沿着神经传递到心脏和大脑。
“那这样是不是可以去旅游两次?”
“什么?”
“明年可以是毕业旅游,结婚的时候是蜜月行。”
黎行舟想了想,突然觉得亏了。
今年应该也安排一场旅行的,和江煦的二人世界。
“开学前半个月,我有时间。”江煦看出他心思,动了动姿势,掀起眼看他,“但你没有时间。”
“我也可以有时间。”
“项目那么忙,以后也可以。”
黎行舟叹了声,觉得倍感遗憾。
要是可以和江煦出去旅游,只有两个人,那多好。
但目前看起来,好像不可能。
尤其他不止兼顾项目的事,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五点半,黎行舟扶起江煦坐好,挽起袖子,准备收网。
宽阔的背肌紧贴着衬衫,肩膀可靠、腰身紧实,肌肉蕴藏着吸引人的张力。
江煦对于不擅长的事,不会提出去帮忙。
尤其船不大,他要去了,说不定等会两个人都要去湖里泡一圈。
目光从黎行舟身材挪开,落到他小臂和手腕,看着那张网,被一点点拉上来。
一道银光跃出水面,几下跳跃过后,江煦眼里是好奇和紧张。
真的有鱼,而且还不是一个品种。
江煦蹲在一边,拿过装鱼的水桶,“你好厉害,好多鱼,我以为只有几条。”
才两个小时,就装了这么多鱼。
那等会可以做烤鱼,而且还能分给庄园里的人拿去处理。
黎行舟戴着手套,听到后回头看他,“小心点,别割伤手。”
“不会的,我没那么不小心。”江煦把桶放过去,黎行舟提着网,大概有十几条鱼挤在里面,身上鳞片被光照得闪闪的。
解开缠住的网,黎行舟把鱼抖落到桶里。
大半都进了水桶,只有一条银色的鱼掉进船里。
黎行舟刚要伸手去抓,被江煦抢先一步。
江煦往前倾身,跪在气垫上,两只手一捧,稳稳抓住光滑的银鱼,表情一喜。
“你看,我抓住了!”
黎行舟把网收起来,卷成一团,“这么厉害,可以徒手抓鱼,等有空,去海边住一阵。”
“为什么?”江煦还抓着鱼,不过很滑,小心翼翼往桶那边挪动,怕不小心又跑了。
“带你去赶海。”
黎行舟故意说:“喜欢去捉螃蟹还是去玩沙?”
江煦听出黎行舟的揶揄,瞪他一眼,正要开口说话,手里的鱼脱手而出,直接跳进湖里。
银光一闪,很快消失在湖水里。
江煦:“……”
黎行舟:“……”
抿着唇,江煦坐在那里,直直看着黎行舟。
黎行舟尴尬地把网收好,放到一旁,才摘掉手套蹲下来,“这只桶里的鱼,赔给你的。”
“不是我抓的。”
“那你再抓一条?”
“那也不是之前那条了。”
“呃……”江煦笑出声,歪着头,“你怎么这么好骗啊?我怎么可能会因为一条鱼真的跟你生气,想也知道不可能呀。”
黎行舟;“……”
这话听上去怎么那么耳熟?
打量江煦表情,黎行舟确认,他从江煦眼里看到了得逞后的得意。
黎行舟挑眉,目光在江煦身上扫了一圈。
“那回去了,等会把鱼交给后厨,想喝鱼汤还是烤鱼?”
“烤鱼吧。”
江煦被黎行舟的眼神看得不自在,那种肆无忌惮地打量,他觉得腰有点疼。
小船开会岸边,工作人员过来,接过装鱼的木桶。
黎行舟拍了拍裤子,伸手去牵江煦。
江煦低着头把手交出去,正在弄裤子上不小心弄到的水。
工作人员是才入职不久的毕业生,看到两人握着的手,一口瓜直接塞到了嘴里。
老板竟然在跟一个大学生打情骂俏,还偷偷结婚了?
啊不对,是订婚。
戒指是戴在中指上的。
天哪,老板还这么年轻,就悄悄的订婚了,还旁若无人的秀恩爱,博胜集团里其余人知道吗?
“捞上来的鱼全都给后厨,选两条肥的拿来做烤鱼,还有炖一盅汤,补身体的。”
黎行舟若有似无瞥了眼江煦,思考从哪里开始下手。
等会是要给江煦补一补,他发现这一阵太忙,加上林念死亡真相的事,江煦腰围细了一圈。
原本就不胖的人,这阵瘦了不少。
“好的黎总,我这就去和后厨那边说,那开饭时间大概几点?”
“八点半吧,午饭吃得晚。”
八点半?
三个小时。
能做的事情太多了。
江煦松开黎行舟的手,往旁边挪了一步。
“我去厨房帮忙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做的。”
刚走出去一步,就被拉住了手腕。
完了。
江煦想,他今天可能不止腰疼,可能哪哪都会疼。
“刚玩得那么累,先去休息,不闹了。”
黎行舟刻意压低了声音,像是耳语,但又能旁边人听到。
江煦心里警铃大作,可是好像也没什么用。
抿了抿唇,在心里做预案。
“那走吧。”江煦无辜一笑,卖乖一样,“你累不累啊?”
黎行舟眼睛一亮,“累。”
江煦说:“那我刚才看到这里有全身按摩,要不要去——”
黎行舟表情半点不藏着,垮下来,“不用。”
看了眼拎着桶的工作人员,黎行舟牵着江煦离开湖边。
这是能看的吗?
一起回房间,还一起按摩,最重要的是这个语气,完全就是在一起很久了嘛!
江舟市的八卦媒体太不给力了,比别的地方差远了,这都挖不出来。
这狗仔,真不行。
——
一进房间,江煦就有点后悔。
咬着下唇,背贴着冷硬的门板,偏过头放任黎行舟欺负。
“咬着。”
黎行舟拉起衣服,“乖,我难受。”
过分。
江煦听到这几个字,差点握拳头,但一堆上黎行舟的眼睛,瞬间没了原则。
很亮,很漂亮的一双眼睛。
里面只有自己。
江煦咬着衣服,瞬间失去了说话的能力,只能发出呜咽的声音。
腰侧的手绕到后面,被抱起来的瞬间,江煦惊讶瞪大眼睛。
贪玩的猫受到了惩罚,尾巴被叼走,也没了力气,软成一滩水,被制住了四肢,只能咬着被子发出呜呜的声音。
……
很累。
江煦趴在枕头上,扭头去看明显餍足的人,眼神落在他肩上。
肌肉很硬,咬着磕牙。
不过还是留下了一排深深浅浅的牙印。
看了眼时间,正好八点半。
黎行舟扶着江煦坐起来,替他揉着腰,“困了?”
江煦抓着他手指,把手拎开,“我身体很好,只是刚刚结束有点没力气。”
动作难度太大了,他腿有点疼。
就……
“下次可以换个姿势,不要一个姿势那么久,我不是跳舞的。”
就是勉强算,他也只有在小学三四年级去学过一段时间跳舞。
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对他来说有难度。
别的都还好,毕竟年轻。
黎行舟:“……”
他应该没有理解错江煦的意思吧?
是嫌弃吧?!
是在嫌弃他会的姿势太少,让他难受了?
惊愕瞪大眼,看江煦的眼神变得复杂起来。
他一直知道江煦不避讳谈这些事,也不会害羞,甚至会跟他讨论,但是——
原来江煦已经了解到这一步了吗?!
学习永不止步,果然江煦除了在过程里会露出惊慌无措,泪眼朦胧求饶。
别的时候游刃有余,是因为掌握了进阶学习课程。
这就是在校生和社畜的区别吗?
黎行舟深吸一口气,决定是时候拿起当初在国外修学分的那股劲。
不能让江煦小看了。
这种事上被小看,总觉得——
不太妙。
黎行舟看了眼往浴室走的江煦,“嗯,下次我试试别的。”
试试别的?
江煦愣了下,没太明显黎行舟的意思。
什么别的要试?
哦,是说他刚才提的要求吗?那也还好。
担心自己误伤了黎行舟,江煦点点头,“嗯,那样最好。”
走进浴室,关上门,低头检查了一下被捏得有了红色指印的脚踝。
嗳,黎行舟的手劲好大。
侧耳听着浴室里的水声,黎行舟转过身坐在沙发上,拿出手机点开了网页搜索。
【换姿势】
一搜,弹出来的搜索页面,看上去像是要被立即和谐的样子。
黎行舟忍着羞耻,这辈子为数不多的几次做贼心虚时刻,全都贡献给了江煦。
尤其是九境湾的房间里,他可能这辈子都没这么羞耻过。
点开一个图文并茂的链接,第一个就让黎行舟大为震撼。
还有这种操作?
有点过于……
神奇了。
黎行舟叹了声,摇了摇头,觉得他和江煦其实可以走温和一点的路数。
不用这么野。
水声消失,黎行舟关掉手机页面,还很机智的清楚了浏览记录。
很好,什么都没有发生。
江煦从浴室出来,发现黎行舟没穿上衣坐在那,不知道想什么。
“你不去洗澡吗?”
江煦原本只是很正常的问一句,看到他背上自己指甲刮出来的痕迹,怔了怔。
“你背上有汗。”
“那我打电话让人把饭菜送过来。”黎行舟站起来,“还是下去吃?”
江煦放下毛巾,拿起手机盘腿坐在沙发上,“下去吃,今天晚上月亮很好。”
适合吃完饭散步。
黎行舟挑眉,“今晚不打算回去了?”
“明天早上没课,不可以吗?”
“可以。”
黎行舟想起無舍的事情,只差正式签合同,好像近期也没有什么特别忙的事。
可以多跟江煦待在一起。
等黎行舟进了浴室,江煦给童言乔打了一个电话过去。
再不打,童言乔可能会直接冲到家里来找他了。
“童童——”
“好啊,在群里发一条消息就算完了?你们俩在一起这么大的事,以为一个红包就解决了吗?!天真!”
童言乔坚决不同意,黎行舟就花了几个红包把江煦拐走这件事。
那至少得再来几个。
江煦知道童言乔不是真的生气,但光听着童言乔声音,就能想象他现在的样子。
“那我们单独再给你发一个红包,这样可以吗?”
“唔,我考虑下。”
“不要考虑了,外加一套模型?限量版的舰船模型,才正式发布的,抢不到的。”
“那你怎么有?”童言乔问完就后悔了。
这个问题是在自取其辱啊!
“因为知道你喜欢,所以我提前就拜托别人帮我定了。”江煦没提是谁。
其实是黎桁,黎桁觉得他们美术生应该喜欢,就问他要不要。
上周两人关系已经在家里公开,对黎桁的询问江煦本来想拒绝,可想要童言乔会喜欢,就没有拒绝。
不过他已经想好了给黎桁的回礼,等無舍项目开发宣传阶段,他可以帮無舍画生活漫画。
简单的無舍生活。
这样的宣传应该可以吧?
童言乔一听,瞬间不好拒绝了,“那你和黎行舟怎么样啊?上学期你还跟我说,你们不会在一起,结果放假都没结束就在一起了。”
“我心痛,江江,你怎么能那么轻易被黎行舟拐走?”
江煦怔了下,盯着浴室的门,认真思考起这个问题。
好像他从来没想过这件事,为什么和黎行舟在一起。
“不是吧,你连这个都不知道,那你喜欢他什么?”
“不知道。”
他和黎行舟在一起,从来没有人这么问过。
除了童言乔。
童言乔隔着电话,没有察觉到江煦情绪,以为他是不好意思说。
“那你这是什么喜欢?”
喜欢不就是可以说出来的吗?
比如,喜欢甜的不喜欢辣的。
喜欢橙子不喜欢葡萄,喜欢——
总是就是能说出来喜欢什么。
“喜欢的。”
江煦认真反驳,“我是喜欢他的,但我不知道喜欢他什么,就是喜欢。”
“我的江,你是不是觉得黎行舟哪里你都喜欢?”
童言乔迟疑了下开口,“我感受到了来自你的暴击。”
“啊?”
“老天爷,幸好不是你说出这句话,是我自己猜到的,不然我会觉得你被夺舍了。”
江煦反应不过童言乔这一堆话的意思,但他好像明白了,他喜欢黎行舟什么。
“等画室的课结束,我有半个月没什么课,可以和你一起玩。”
“那带我上段吧,我真的好惨,小学生都放假了,而我居然打得不如小学生。”
江煦忍不住笑出声,“好啊。”
童言乔后知后觉发现江煦心情特别好,有些惊讶,但也放下心。
至少江煦在黎家很好,比一开始令人放心多了。
“对了,马上就到你生日,二十岁生日,你不会真的还像之前那样不打算过吧?”
“嗯。”
只是二十岁生日而已,以后还有很多个生日,没必要今年特别在意。
尤其是他总觉得江城的案子这段时间就会开了。
不知道具体调查是什么样,但……
沈绪回来了。
他觉得,案情调查和取证的进度会比之前快很多。
“那好,我先挂了,唉,我可爱的模型,我要去见他们了。”
“那你不要太累,早点休息。”
“好的,爱你哟。”
江煦习惯的「爱你」两个字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说了「晚安」后,等童言乔先挂了电话。
电话刚挂断,黎行舟裹着浴巾出来,往衣柜走。
江煦往后靠在沙发上,怀里抱了个枕头,打量着黎行舟,看他抬手取下衣服时,目光落在手指上。
是和他手上同款的戒指。
脑中忽然回现黎行舟在船上的话,江煦发现,当时的情景已经成了一幅画,刻在他大脑里。
想到什么,走到黎行舟身后,伸手抱住他。
“黎行舟。”
“什么?”
江煦踮起脚,凑过去吻住黎行舟的唇角,“我想给你画一幅画。”
“可以吗?”
黎行舟根本拒绝不了江煦的要求,他握住江煦环在腰上的手,“你想画什么?”
“不知道,但很想画你。”
其实,他的专业方向是油画,平时画人物像不多。
大学三年,算上学画的时间,都没有几章人物画像,可是——
此刻,他从未有过的强烈愿望,想要给黎行舟画一张。
不,是好多好多张。
每年一张,用他的笔,留下黎行舟的每个样子。
黎行舟呼吸一促,哪怕江煦后面没有再说话,他也感受到了江煦的情绪起伏。
侧过头,吻着江煦的鼻尖。
“可以,想画什么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