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默和身体僵硬,始终搭在他肩头的结实手臂,让他坐立不安。只要他往左稍微挪一挪身体,那手臂就收紧,他索性不再动。
萧默和三年前在这间酒吧兼职时,意外发现凌崇卿喜欢男人。
三年前,将近午夜十二点,失业不久的萧默和,兼职在夜魅酒吧做侍应生。
咚咚咚,敲过六次门后,他礼貌推开VIP包厢。与坐中央的男子对视上,萧默和微笑的表情僵在脸上。
他认出一排男人中气宇不凡、满脸冷漠的男人,他曾经的大学室友凌崇卿。那样一个闪闪发光的人,任凭谁都印象深刻。
他不知道凌崇卿是否认出他,镇定自若放下他们点的价格不菲的酒水,替他们开瓶,退出包厢。
没出来十分钟,主管让他再去VIP送酒水。萧默和不便推辞。
萧默和局促地双手端着托盘,往沙发旁走。
放下酒水正欲离开,被喊住,“喂,你站住。”
萧默和脚步一滞,他听出是那个男人的声音,熟悉又陌生,冷冽如加了冰的酒。
“凌少让你让站住,听见没?”左侧别银色耳钉的男子补充。
萧默和转过身,平息因紧张狂跳不止的心脏,挤出僵硬的笑,“先生,请问有何吩咐?”
凌崇卿扬起下巴,拿起他送进来的红酒,倾斜瓶口,在一只空高脚玻璃杯中斟满。
“喝了。”旁边男子强调,从钱夹抽出一千块,“今天让凌少高兴了,这小费就是你的,还不会被投诉。”
萧默和没有选择,他缺钱,更担心因客户投诉连这份兼职也丢掉。
一步一顿走过去,端起那杯红酒,仰头往喉咙里灌。
清凉醇厚的猩红液体全部漫过喉头时,头脑开始发胀。
“咚”地放下高脚杯,萧默和晕乎乎地拿起玻璃茶几上那叠钱,转身离开包厢。
回到茶水间放下托盘,萧默和直接去洗手间。
晚饭没来得及吃,胃里难受,脑袋像被塞进一团棉花。
拧开水龙头,捧起几把清凉的水扑到脸上。
抬起头时,却在镜中望见始作俑者,打算佯装不认识,快步走出去。
“萧默和。”萧默和瘦削脊背微微一顿。同学之间以这样的场面相见,还真难堪。
“有事吗?”萧默和从卫生纸卷筒中扯下几段纸,揉成团擦拭脸上水珠。
因喝过酒,他直视他的脸问。凌崇卿比他高半个头,模样变化不大,只是西装革履,一副精英派头。
萧默和与凌崇卿大学时鲜有往来,他不知道这位公子哥为什么要在那帮人面前令他难堪。
脑子混沌,男人冷俊的脸,骤然间在他眼前放大,直至——
凌崇卿吻了他!
令人排斥的男性气息充斥鼻端,萧默和内心强烈反感,伸手推他。
仅几秒,凌崇卿离开他的唇,走出去前,往他制服口袋塞进一张名片。
事后清醒,他想破脑袋也不明白,凌崇卿为什么要对他做出那种恶心行为。
不过也懒得去想。
那日以后,他没在酒吧碰见凌崇卿。一个月后,萧默和找到新工作,不再去兼职。
*
萧默和回过神,视线向右望去,男人们玩起掷飞镖的游戏,包厢灯光从暧昧幽暗的紫红色切换至炽白的光。东侧是游戏区,墙壁上悬挂着米白色转盘。
萧默和肩头一松,凌崇卿挪开手臂,起身去转盘旁拾起一只飞镖,站在三米远外的红线处,随意往前扔,正中靶心,四周男人发出喝彩声。
萧默和松口气,想偷偷离开,又不甘心白跑一趟,希望找机会与凌崇卿谈谈配件采购的事,便硬着头皮坐下来。可那群人聚在一起玩得尽兴,他根本无缝插针。
他们玩过两三轮后,凌崇卿走过来,让萧默和过去玩一把。
萧默和没动,抓住机会问,“凌总,采购我公司配件,您考虑得如何?”
“萧默和,你可真够扫兴。”凌崇卿面色浮现不悦,“你过不过来?”
萧默和只得起身。到转盘旁拿起飞镖,眼睛扫视一圈,其他男人有的抱着胸瞧着他,脸上是轻蔑;有的好像看他不惯似的,撇着嘴角。
萧默和没玩过这游戏,随意应付一下,往前投飞镖。直接脱靶了。
凌崇卿忽然递过来一杯红酒,“喝了。”
萧默和吃惊地望着他,抿唇表示拒绝。
其他男人起哄,“脱靶就得喝酒,我们的规矩。”
萧默和望着一圈如狼似虎的人,心一横,抓起酒杯仰头往嘴里灌。
冰凉的液体漫过喉咙。喝得太猛,整杯酒下肚,胃里翻腾。
被迫继续玩游戏。可越紧张手越抖,喝过酒脑袋也犯晕,转盘的圆在他眼底一圈圈荡漾开,他又失手了。
又一杯酒递过来。在场所有男人看好戏似的斜睨着他,萧默和硬着头皮,再灌下一杯。
输到第三局,萧默和迫切想离开。
“喝了。”
“抱歉,我不能再喝。”他面颊绯红,酒劲上脸。
“喝、喝。”旁边男人起哄。
萧默和见势,“抱歉,我去趟洗手间。”
“你谁啊,连凌少面子都不给?”其中的背心男抖狠似的横他一眼。
萧默和推开凌崇卿手臂,起身朝外走。
没走几步,两个高个男人横在他面前,“你今天不给凌少这个面子,就别想离开这里。”
萧默和愣了下,脚往后退两步。
见背心男端着酒杯过来,他意识到他想干什么,急忙主动端起高脚杯,一点点喝下去。玻璃杯见底时,胃里火烧一样。
萧默和脑袋昏昏沉沉,走到沙发旁坐下来。胃里难受,他试图起身去洗手间,脚步却轻飘飘的,浑身使不上力气。
萧默和眸中朦胧,泛起一层水雾,见凌崇卿走到沙发旁,萧默和脑袋晕乎,扯了扯凌崇卿西装的袖管,“喂,扶我去洗手间。”
凌崇卿略讶异地瞥他一眼,顿了片刻,俯身将他扶起来。
不远处有人道,“凌少,要不我来吧。”
凌崇卿没作声,扶萧默和进洗手间。
吐过后难受感稍缓和,但浑身乏力。捧几把温水漱漱口,站起身时,身体摇晃着,差点儿要摔倒时,凌崇卿拽住他。他抓住男人衣领,瘫软在他怀里。
脑袋贴在男人胸口上,试图直起身,没力气。萧默和窘迫得想找一条地缝钻进去。
尝试几次,放弃了,最后只好央求,“请送我回家。”
被扶进他昨晚擦洗过的劳斯莱斯里,萧默和趴倒在后座椅上。
迷迷糊糊中感到有人将他扶正,倾身替他扣紧安全带。汽车一路飞驰,下车时,萧默和睁开迷蒙的眼睛,是个地下车库。他口齿含糊不清地问,“这、这哪里?我要回家。”
手臂被一个男人搀扶着,他乌黑的眸子没有焦点,目光空洞地望着男人,“你、你是谁?”
“哆嗦。”男人应声,见萧默和脚步不动,索性蹲下身背起他。这种破天荒的行动,凌崇卿也不知道为什么做得如此坦然。反正这醉鬼也不重,凌崇卿一路将他背上了楼。进公寓后,将他扔到客房床上。
“渴,想喝水。”萧默和嘟哝道,尝试起身,脑袋犯晕又倒在床头。
凌崇卿肚子里压着一股火,谁这么吩咐过他,打算扔下他去卧室换掉脏臭的外套。
“好渴。”萧默和抬眼望着他,脸颊似火烧云。
凌崇卿叹口气,去客厅自动饮水机倒了杯温水来。问题是,萧默和醉到认不清东南西北,水自然也不会喝。他只得扶起他,将杯沿放到他唇边。
萧默和仰头咕噜咕噜喝了半杯。“谢谢。”说完倒头睡去。
凌崇卿在客房停留半晌,见他发出均匀的呼吸声,才熄灯走出房间。
*
嗡嗡嗡……萧默和伸手关掉手机闹铃,脑袋发胀,昏昏沉沉,呼吸之间是浓烈的酒气。
他抬起沉重的眼皮,眼珠子转动一圈,这是哪儿?超大尺寸双人床,藏青色真丝被,天花板上的枝叶型水晶吊灯,萧默和忙掀开被子。
努力回忆,最后记忆停在凌崇卿价值千万的豪车里。拍了拍脑袋,不该喝酒的!
萧默和起身推开门,是宽敞空荡的客厅。灰色羊绒地毯,客厅中央灰色组合式真皮沙发,黑色酒柜,这应该在凌崇卿家里。
他打算趁早离开,正往门口走,凌崇卿一身黑色运动衫走出来,他刚健身完,背心胸口处被汗液浸湿一片。
萧默和是绝不会致谢的,昨晚凌崇卿就是故意整他,如三年前一样。
凌崇卿只是淡淡招呼,“醒了?”
萧默和转过身,自认昨晚的酒不能白喝,问汽车配件订购考虑得如何?
“坐下来吃顿早餐聊聊。”凌崇卿开口。
他可没功夫与他闲扯,得立即赶去公司上班,一身酒气,必须先回家冲个凉再去公司。不过他又不愿意放弃机会,“凌总,要不咱们爽快点儿,您是愿意还是不愿意采购我公司的汽车配件?”
“你就这种态度对采购商?”凌崇卿面部线条绷紧。
“我——”萧默和抿了抿唇,他态度向来十分客气,谨遵客户就是上帝。可哪有凌崇卿这样的客户,陪酒?拖延?花样迭出。
“萧默和,你可以走了。”主人冷凝的声音在逐客。
萧默和没再多言,拉开门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