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着夜色不断往里深入, 和陈浩、马跃、张安等人陆续分开之后,终于也到了陆清河要单独前往执行任务的时候。
他和沈长言各自背靠一条长巷,陆清河给对方做了个「我从这里进去」的手势。
根据上一次无意闯入「庆东观天门」的经验, 他们这次来,已经基本可以推测出对方平时正常活动的周期以及作息频率。
凌晨4点之后是最安全的时间,在窝点区域之内被包围起来的人,到了这个时候也几乎都是进入了熟睡期。
和沈长言告别之后, 陆清河猫着腰蹿进了一条民用住房的巷弄内。
这里刚刚结束了底层人民忙碌的一天, 街边巷尾的垃圾都还来不及由人清理,楼下停着几辆破败不堪, 也不卫生的街用小推车, 甚至还有老鼠在车底和车身内跑来跑去。
为了方便行走,陆清河暂时把枪身别在了腰间。
根据沈长言前期从扫黄组那里拿到的消息,这位名叫吴成周的男性, 在「庆东观天门」周边至少扎根已有20余年。
扫黄的、禁毒的、治安管理大队年年到了冲任务的时候,那都是要往「观天门」附近来走一遭。
时常抓几个人开刀,拘留、整改、罚款这些花样都玩的对面快要习惯了。
大家心知肚明这里有违法犯罪行为,各项不正当交易, 但为难的是窝点总是打不掉, 今天要求停业整改, 明天他们又能换家店名从头再来。
据悉至今, 「庆东观天门」周边至少百分之六十的产业链活动都与吴成周此人有关。
这家伙现下已经是实打实的地头蛇,杀不死、拔不掉, 外来人口迫害本地居民的第一大典型毒瘤。
排除一部门居民自住房、外来流动人口租住房外,还有无数歌舞厅、黑旅馆、按摩店等地, 都有可能藏匿了很大一部分的被害人在。
陆清河从第一条民用住房里出去, 跟着又绕过了三条长巷, 这才勉强进入了隶属吴成周管辖的中心商业街内。
这里有饭店、茶楼、服装批发中心、洗发店和歌舞厅。
他照着这样从近极远的顺序一路望过去,最后目光还是落在了那栋拔高的小楼上。
会是这个歌舞厅吗?陆清河稍微有些迟疑,但是看到这里挂着的一个牌子抵旁边三个商铺的门面都还要大时,他又决定赌下这一把。
来都来了,总也得去看看。
只管抱着这样的想法,背靠墙面深吸了好几口气之后,陆清河身子一侧,这才快速的闪进对面的黑暗之中。
歌舞厅靠外的卷帘门自然拉的紧紧。
他特意绕远去了后方,抬头往上数了五层高的小窗户后,又试探着靠近墙角边打算伸手看看能不能把这扇窗户给推开。
不敢有太大的动作,就连呼吸都是提着气儿的,生怕在这静谧的夜里闹出什么不该出现的响动,而毁掉沈长言全盘计划的事情发生。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这一路摸索着过来,门窗几乎是纹丝不动的歌舞厅外,最角落里的那一间窗户,竟是拿手轻轻一推,就听话的往里退去了半寸。
陆清河吃惊的张大了嘴。
他没敢第一时间给出什么动作,大概靠在这墙角边又猫了有近五、六分钟左右的时间后,这才敢再试探着把脑袋探进来一点点查看。
小房间里头很黑,即便是适应了这么久黑暗的人,也是到了一时之间难以辨物的程度。
但是用来让人犹豫的时间不多,陆清河咬了咬牙,心里默念着这肯定是自己的好运气,遇到了哪个忘记关窗的笨蛋,才让他碰着了这个机会。
于是伸手在这窗沿边一撑,腰腿踩了力,陆清河一个咕噜就滚进这房间里来。
他一口大气也不敢多出。
待到逐渐适应周遭的环境之后,陆清河这才从腰间拔出枪来,然后再慢吞吞的向门口处移动。
他现在已经能确认这里是歌舞厅的后台厨房,用来准备果盘以及各种吃食的地方。
手指轻轻把住门边,然后再小心翼翼的将门锁拧动。
厨房外部是一条长廊,因为看不清楚,所以只好摸索着前进,陆清河甚至连口水都不敢用力往咽喉里咽。
这一路走来没有发现他人来往的动静,很快又到了转角处一至二楼的楼梯间。
陆清河发觉了,这栋小楼内部的密闭性很强,因为越是靠近这间歌舞厅的中间部位,那股子烟酒味和奇怪的香气就愈发浓厚起来。
差不多已经到了挥散不开的程度。
决定跨过中间的大厅再顺着楼梯往上走之前,陆清河还靠在墙面双手合十做了个祈祷的手势。
佛祖保佑他这一趟出去可千万要顺顺利利,平安归来。
——
沈长言先陆清河一步进的这间歌舞厅。
陆清河伸手一推便开了的那扇窗户,也是他提前撬了快有十来分钟,费了满身的力气好不容易才给弄开的。
陆清河大概还在厨房里摸索的时候,沈长言人就已经就上了三楼。
因为无法确定吴成周当前是否藏身于此,所以也不敢贸然前往攻破,只是从头到尾一间又一间的将房间探查过去。
在行动严重受限的当下,调查也无半分进展,眼看着时间一分一秒逐渐流失,要不了一会儿天就得亮了。
沈长言无奈临时改变了调查的方向,又开始向楼下摸索而去。
因为此前有了恒河钢厂地下二层的消息,所以这时候琢磨着「庆东观天门」用来藏匿受害人的地方,会不会也有这么一个「地下二层」的存在。
抱着这样的想法,沈长言顺着楼边又快速的回到了一楼。
按道理,一楼肯定是最安全的,尤其刚刚来回走的这一趟,沈长言发现了三楼以上就全部都是一排一排相隔而开,像是旅店构造的小房间。
而一楼是舞池、酒台、厨房、卫生间、还有卡座等供以娱乐休闲的场所。
现在是休息时间,人自然都在房间里睡觉,所以一楼反而是没有人在的地方。
沈长言胆子大了些,他把枪身别在腰后,人蹲了下来,拿手掌心贴中地砖,一路又摸又听的缓慢往外退去,等到好不容易摸索到些奇怪的来时,却料不到突然又遭遇了意外。
头顶螺旋楼梯之上挂着的那盏大水晶灯亮起的让人猝不及防。
沈长言呼吸一窒。
他很明确的听到了,来自自己头顶上动静不小的打斗声。
是陆清河那边遇到的麻烦,就是这么倒霉,往上走的自己正好遇到了往下走的对方。
好巧不巧那家伙伸手摸开了这屋子里的照明灯,双方就这么完全的暴露在了耀眼灯光下方。
碰面的那一瞬间对方眼神稍有迷离,像是没看清,又像是还在思考对面这个衣着齐整,干干净净的男人是从哪里来的。
倒是陆清河反应迅速,拿在手里的枪往腰间一别,跟着箭步上前一把擒住对方的胳膊跟着伸手用力捂住他的口鼻,率先阻断了有可能出现出声求救,或者做出什么其他提醒同伴的行为。
压制住人不让出声,但是要弄晕这么一个个子跟自己差不多,但是体型却要壮出两个自己的家伙也有相当大的难度。
纹身男子反应慢了半拍,但是到底也要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家窝点被外人入侵之后,他自然也是要十分顽强的抵抗和反击。
于是陆清河在从背后将人锁住之时,纹身男子被人拖拽着往后退去几步,他神智一旦清醒,即便呼吸困难但还是铆足了力气用手肘回击陆清河的腹部。
两个人扭打在一起,陆清河吃了这一肘子也不好喊痛,他拧起眉头闷哼一声,咬牙受着这疼,再伸出脚去绊住对方的腿。
男子的口鼻还是被他捂的紧,对方窒息感加重,在攻击两次无果后,本能的就要伸手来扒开陆清河的手指。
趁着这人抬手的空隙,陆清河反手一把将对方的胳膊拧至身后,再用自己的体重压住。
手骨轻微错位,痛意直袭大脑而来,纹身男子闷哼一声,又因大脑缺氧,出于求生本能所以反抗的力气更大了些。
两个人在楼梯边扭打起来,纹身男子因为出手慢了一步,所以现在处处受限于陆清河,他被人按着脑袋,无法清晰视物,现下只好胡乱抵抗起来。
两个人的脚绕在一处,你踩着我,我踩着你。
仓皇几脚之后,纹身男子一脚便踩到了楼梯下来。
他借着自己的体重优势,还顺势将陆清河也拉倒下来,倒是好在整栋小楼内部建造以及装修的都是十分的新颖、豪华,地面上都铺了一层厚厚的软毛毛毯。
两个大活人从楼梯上砸下来的声音不算太响,只是闷闷的几声儿就滚到了平处来。
原本这样也没有什么太大的麻烦,但偏是陆清河手腕在落地的时候被拧了一下,指节因为痛意微颤,就被人抓住机会一口咬住。
他原是忍着疼没出声,用手撬开对方那牙,但那纹身男子却是抓住机会大喊了一声。
“老刘。”
沈长言从酒柜下钻出来的时候,他听见的正好是这一声,看见的也正好是这一幕。
从听到声音在自己耳边炸起的那一瞬间,他看到陆清河忍着疼按住那个男人滚在楼梯下,几乎是没有犹豫的,在听到楼上异动的瞬间,沈长言抬手一枪就打碎了悬挂在双方头顶之上的那盏水晶灯。
“砰!”一声清脆的枪响之后。
头顶的大水晶灯剧烈摇晃好几下,跟着是脱线的声音,「哗啦啦」一连串从五楼顶上砸下来的碎片,伴随着「刺啦」的走火声响,「嘭」的一下,黑暗与危险几乎是同时来临。
“什么人?”
“谁在开枪?”
“赵三儿?赵三儿是不是你?”
赵三儿现在早就被沈长言一枪敲破了头,人晕在楼梯底下,陆清河被人救走,沈长言进屋的时候就提前找好了什么水闸、电闸和气阀的地儿,没想到这时候竟然是派上了用场。
楼上听到动静出来了好几个人,但是摸索着把开关按合好几次,都得不到任何反应。
整栋小楼内部都是黑洞洞的,看不清任何东西。
“真他大爷的倒霉。”陆清河被沈长言一路抓到角落厨房的时候,他都还在不断愧疚,“是我害的你开枪,部署了这么久的计划现在完全暴露了。”
“我开枪是迟早的事,怪不到你。”
“如果不是我莽撞,我们至少能把时间再拖后一点。”
沈长言没多和他说话,只是检查了一遍手骨腕骨都没有骨折之后,就连忙伸手把窗户拉开,然后把人向外推去。
“你先出去,我来和他们周旋。”
“喂。”陆清河抵了一把沈长言来推自己的手,“这种情况你要我一个人逃走?”
“我不是叫你逃,你出去之后先躲起来,我会想办法把这些人从楼里给引出去,你等我出去之后再进来,然后一楼靠楼梯间的那面酒墙背后应该有东西。”
沈长言总是能找到许多冠冕堂皇的理由来保护自己,陆清河咬着牙,他知道对方的心意,但是任务紧急也不得儿戏。
虽然心里同样担心沈长言,但是现在不是谈情说爱的时候,接了顶头上司的任务,于是顺着对方的意思攀上了窗沿,只是还没来得及往外跳的时候,突然厨房的门就被人给撞开来。
一、二、三、四、粗略数下来是有四个人影从门外冒出来。
“快走。”
沈长言右手持枪,左手用力一把便将陆清河从窗户里给推了出去。
他踩在窗户边的后脚跟刚刚消失,便是“砰砰!”两颗子弹击中窗沿,玻璃碎片落了满地。
这遭是被人围堵,出于无奈,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境地,沈长言又恰巧背了光,他抬手两枪,一枪一个直接将人击倒在地。
人顺势往里一滚,躲到了铁质的橱柜门后。
这般手段刚使出来,就吓的另外两个男人立即退出门外,他们听到枪声几乎是下意识的寻找遮蔽。
这家伙枪法这么准,看样子应该不是普普通通就能对付下来的人,对方正琢磨着要不要等待支援的时候,突然头顶一黑,一只用来装冰泡酒的大铁桶就「哐当」一下砸在了自己的脑袋上。
沈长言双手举着桶,不管不顾将人砸的满眼金星之后,又抬腿一脚踢中对方的胸口,只将那人直接踹出了三五米远去。
他回身一扬手,又连着再砸翻了一个。
身后紧接着扑过来一个家伙,沈长言侧身想避开,但是对方从背后一把抱住他的肩膀,两个人都被带倒在了地上。
胳膊肘抵在地面,还来不及察觉到疼,另一个男人又爬了起来。
刚刚那只被自己当做武器的铁桶又被别人捡起来,然后高高举在了手上。
沈长言见势不妙,借了个腿上的巧劲儿侧身一翻,背着那家伙就滚到一侧,铁桶砸偏了落在地上,发出一声刺耳的巨响来。
他背上背着的那个家伙,重重向后撞到墙上去,又反手一肘击中对方的腹部,趁对方吃痛松力的那个当下,又连忙抽出被锢住的另一只手来。
抬手一拳击中对方的面部,又抓着那家伙的头发,将人脑袋重重往墙上撞去。
楼下稀稀拉拉围上来了几个援兵,不过沈长言也分不清楚谁是谁,他倒是好,总之抓着谁揍谁就是,不用害怕误伤自己人。
却是其他人倒了大霉,挨了沈长言的打不说,还得挨那些不分青红皂白,抓着人就揍的自家人的打。
总之人是被惊动了,大家也都知道这个平静了几十年的「庆东观天门」被外人闯了进来。
歌舞厅内铁质的大卷帘门被人拉开。
“只有这里没电。”
不知道从哪里拿过来的手电筒,摇摇晃晃的一束白光就朝沈长言的身上照过来。
“砰!”又是果断的一枪。
光线来源被人击碎,手持电筒的男子也捂着掌心哀嚎了一声。
沈长言背脊靠墙后退了两步,他抬腿一脚又将那铁桶踹飞起来,桶身往外飞出,不偏不倚正好砸中了刚刚那位举着手电筒来照明的家伙。
“里边有人。”有人在大厅慌张喊道。
但因光线不明,又碍于对方手上有枪,所以暂时无人敢贸然进去。
沈长言小心翼翼的退回刚才藏身的厨房内。
他回头看了一眼碎掉的玻璃窗,现下只剩个窗户架子倒是更方便人往外逃走,只是唯独顾虑的是不排除屋子外有人蹲守,他现在出去说不定还会更危险。
脑子里刚刚这样想着,躲在暗处的人就突然看见那只剩下个空架子的窗户边,突然冒出来了一颗陌生的头颅。
应该是不敢贸然从内突破,所以只好走外围包抄。
很好,倒不是一帮只有蛮力,不动脑子的莽夫。
沈长言举起自己手中的枪,他正瞄准了那只攀在窗台的手指,突然从人背部射来的一颗子弹击中右肩,男子闷哼一声后「轰」然倒地。
伴随着团团围进的脚步声,又有人大喊一句,“后巷子里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