俯瞰庆东观天门这片地区的地形, 大概就是一个四四方方的「口」字。
而在这个「口」字之外,东南西北四个朝向,都是向外延伸、毫无遮蔽躲藏之地的大路。
沈长言做出要朝里走的决定非常冒险, 但这是唯独一条能够逃生的通道,夏天的凌晨4点,距离天亮最多也不过只有1个半小时的时间。
观天门地区的房屋修建都较为矮小,再加上年月的流逝也显得十分破旧。
沈长言猫着腰, 举着枪, 谨慎的在这些密集的房屋边角侧穿行。
陆清河腿脚麻利的跟在他的背后。
作为经验丰富的老刑警,他们几乎是在第一眼确认地形之后, 就能及时的在心里判别出来一个大致的前进路线。
尤其是这样四通八达的路况, 对于一个犯罪交易场所来说更是利弊参半。
其中利的一面,是方便犯罪份子能够24小时无间断的观测周遭情形变化,能够第一时间掌握到外界资讯, 同时也向外表露了他们内部拥有十分完善的,应对突发情况的处理机制。
而弊的一面就是一旦被警方盯上,如果发起了围剿强攻,那么就等于是给了敌方瓮中捉鳖的机会, 而会选址在这个地方, 也几乎就是完全不给自己留任何活路的独断行为。
正是因为对方无惧无畏的这一点, 倒也让沈长言心生了几分忐忑。
可是面对这样凶残狡猾的犯罪份子, 他们会待在这样一个完全不利于逃跑的地形,坚持驻扎这么多年的时间吗?
沈长言个人觉得这样的几率是几乎为零的。
所以再往里走两步, 再靠近罪犯更近一些,说不定他们也能找到逃生的机会。
也许这几条四通八达的大路就是一个最低级的障眼法, 只是给人心理层面的压制, 也只是引诱绝处逢生之人一条赴死之路的陷阱而已。
所以越是到了这种地方, 就越是应该要提起十足的精神。
他们小心翼翼往前行进了大概有一百米左右的距离,陆清河突然脚底一软,大概是踢到了什么石阶所以往前摔了一跤。
没发出大的响动,但是闷闷的吭了一声,应该是手掌和膝盖都被蹭破了皮,肌肤之上也慢慢传来了些热辣刺痛的疼意。
沈长言刚刚回头,陆清河就连忙示意对方自己没事,让他别分心继续往前走。
两个人靠着手语和眼神交流,突然陆清河听见自己左手侧那间民房内响起了一阵男人低沉的咳嗽声,和起身时「吱呀」晃动的床铺声响。
陆清河还来不及头皮发麻,突然有人一把勒住他的肩膀,拖着人就躲进了一辆自行车棚后,又磨蹭着转进了另一条小巷子里。
“他妈的,”一个光着膀子,只穿内裤的男人推开房间门走了出来。
陆清河被沈长言牢牢的抱在怀里,只留了鼻息出来换气,但是嘴巴却因为怕发出什么奇怪的声响而被沈长言捂的紧紧。
吹了一整晚的凉风,再加上紧张的思绪,所有两个人的手脚都是冰冷,但偏偏自己的背脊紧靠着沈长言胸膛地方,却是滚烫无比。
因为在意这个地方,所以陆清河的锁骨也染了些不自觉的颜色,一路红上了耳根。
“垃圾越堆越多也不赶紧找人来丢走,真他妈的臭死我了,咳忒!”
话毕,一口浓痰被吐在地上。
跟着白花花的大肚皮抖了两抖,那个家伙就自己伸手从内裤里掏出东西来解决方便。
陆清河无奈的翻了个白眼,“……”
他是做了什么孽要在凌晨四点,刚从垃圾桶里爬出来,就躲在这条巷子口里,睁着眼要看见一个肥头大耳朵的恶心男人,偏偏是冲着自己躲藏的方向,做一些描述出来就有些倒胃口的事情。
被一团恶心的东西闪瞎了眼,陆清河绝望的闭上了自己的眼睛,他只乞求上苍,今天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但并不是出于他的本心,所以希望老天爷不要惩罚他长针眼。
男人很快方便结束,拉上裤子之后又返回房间。
他「啪」的一下反手将门给拍上。
陆清河松了口气,身体上紧绷的力气往下卸了卸,但是背后抱住他的沈长言却依旧将人锢的紧紧。
他轻微的在那个家伙的怀里挣了挣。
沈长言垂眼来看,难得瞧见陆清河会有这么温顺任由他拿捏的时候。
两个手长腿长的大老爷们儿跟只虾米一样蜷在狭窄处,身体层面自然多是有些不自在的。
捂住陆清河嘴唇的五根指头用了力,也是因为这家伙平时有些过于咋呼的缘故,所以沈长言在这种情况下实在不敢拿两个人的命来打赌,就只好下了狠手。
但不管是这样按住、还是捂住陆清河的时候,他都是在确保对方绝对无法发声和反抗的前提之下。
这时候危险解除,直到陆清河在自己怀里挣扎起来,沈长言才回过了神。
他慢半拍的看见自己用力的手指,按得陆清河脸颊边都发了白,于是原本应该赶紧松开的手,却因为刚刚走了个小神的缘故,而突然被一点温暖湿滑的舌尖给轻轻顶开。
意识到陆清河应该挣扎不过,所以用舌尖舔了舔自己的掌心之后,沈长言几乎是「腾」的一下就从对方身边给瞬间弹开。
他像是触了电。
陆清河从这样的禁锢中逃开,赶紧伸手揉了揉自己发酸发痛的肩膀。
“你干嘛?”他抬头,冲着沈长言做这样的口型,“还不快进来。”
听人这样提醒,沈长言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跳出了躲避的屏障之外。
他赶紧往里走上几步,陆清河又伸手一把将这人更往深处拽了些来。
“我草,那傻逼,出来冲着门口就脱裤子撒尿,照他这玩法,那家门口能不臭吗?还好意思骂垃圾呢。”
陆清河背身再往里钻了一些,他一边探路,一边压低了声音这么和沈长言说着话。
身后的人没有动静,他甚至还站在原处,连个往前走的动作都没有。
陆清河回过头来,“赶紧跟上啊,愣着干嘛呢?”
沈长言没说话,但是却不自觉的摊开了自己的右手掌心。
刚才绵软的触感似乎还在,酥酥麻麻的像支羽毛一样轻飘飘的落到了他的心上。
陆清河扬着胳膊卖力招呼,“赶紧走呀,等会儿天亮了就跑不了啦。”
留给他们周旋的时间并不多,现在趁着天黑跑到暗处还能找个遮掩,这要是一旦等到天亮之后,那瓮中捉鳖的对象就会变成他们自己。
沈长言按了按自己凌乱的思绪,他跟上前两步,陆清河见他来了这才松下一口气。
两个人又寻着路偷偷摸摸往里更加深入了大概有500米的距离。
靠里间的巷子口多是安静的,此起彼伏的传出来一些男人们沉重的呼噜声响。
由着刚刚走了神,这会子思绪也有些混乱,所以带头探路的那个人自然而然的从沈长言被换成了陆清河。
进巷子口朝右手边倒半个道,有一条由两栋房子夹杂着的,还支撑了许多用来晾晒衣服的竹竿棒,最多可供两个人并排往里走的小道。
陆清河一路摸索进来,他拿着手指头在地面左敲敲,右敲敲,模样认真的很。
沈长言大概猜到了他这样做是因为什么。
宛城市最大的排污中心就在庆东,如果今天运气好能在这个地方找到一条分支的水路,那也算是大难不死了。
沈长言跟在陆清河的背后,他盯着那个家伙的身影,虽然知道很不应该,但这时候还是不受控制的问了一句。
“你刚刚为什么要舔我手心?”话毕停了两秒,又及时补上一句,“也不嫌脏。”
“啊?”陆清河莫名其妙的回过头来,他反问,“谁舔你手心了?”
沈长言有些难以启齿,但他还是坚持要个答案,“就刚刚,我捂着你嘴的时候。”
陆清河想了想,“刚刚的事儿你还好意思问呢,捂着我嘴半天不松手,差点儿没憋死我。”
“我明明只捂了嘴,你用鼻子也能呼吸,为什么要舔我手心。”
原本没觉得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但偏偏被人这么追着问,陆清河心里反倒升腾起一丝奇怪来。
“我为什么要舔你手心?”他重复了一遍这句话,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又连忙解释说,“你可别误会啊,我就是因为你按我按的太用力,我挣扎半天你又没什么反应,原先是打算咬你的,结果没咬着就,就,就不小心碰着了。”
其实舔手心这个动作,陆清河是故意的,但是要说他别有用心这绝对是天大的冤枉。
比起力气他干不过沈长言的这一点,陆清河也对自己有着十分清晰和明确的认知,但是那个时候那家伙不知道在想什么,就这么直勾勾的将自己盯着,只把人给看得头皮发麻。
陆清河挣扎不开,那家伙又走神的厉害,于是无奈之下做了这个动作,轻轻拿舌尖顶开了他的掌心。
沈长言一贯对这样的身体接触十分敏感,陆清河是知道的,也不出所料的把那个人飞到九霄云外去的思绪给他强行拉了回来。
但是这个时候,这种行为自己却是万万不能承认。
所以陆清河只好这么编着瞎话。
但沈长言听完却似乎有些不信,“只是这样而已吗?”
“那不然呢。”陆清河遭人逼问,恼羞成怒,立刻出声反驳,结果反驳之后又觉得不可理喻的人分明就是他沈长言,于是一时气上心头,干脆躲在这条小巷子里单方面与人争辩起来,“我就不小心碰你一下怎么了?”
沈长言没来得及说话。
陆清河虽然生气,但他清楚的明白自己当下的处境,所以从头到尾都是压低了声音在和沈长言发着脾气。
用只能让两个人听到的嗓音在这里“大吼大叫。”
“就许你在单位楼道里强吻我,回宿舍还能把我按在床上,发生这些事情的时候,我这么咄咄逼人的非得要你给我一个解释了吗?”
“我没想逼你承认。”
“你放屁,我看你巴不得我现在就承认我喜欢你。”
“我们之间的关系,我自己心里有答案,我刚刚只是很吃惊,没想到你会这样主动来亲近我。”
“我说了我只是因为不小心,再说舔一下手心算什么亲近?”
“别人的感受我不清楚,但是对我来说,这是很亲密的行为。”
但凡换个人做这样的动作,如果是马跃来,哪怕只是不小心,沈长言都觉得自己能把他的舌头从嘴里给直接□□。
这样不出声儿的说话方式还挺累人,陆清河「吼」完还重重的喘了两口气儿,他觉得没意思,也不想把时间全部浪费在这个问题上,于是转回头去嘟囔一句。
“懒得理你。”
他打算继续往里爬两步,再多敲两块砖看看能不能找着往外走的路。
结果人还没来得及踏出去,突然头顶上不知道掉下来了什么东西,「哐当哐当」的砸断了好几根从各个窗户口里伸出来架住两堵墙面之间,用来晾晒衣服的细长竹竿。
沈长言几乎是一把就将陆清河给捞了回来。
小巷子里乱七八糟堆放的全是垃圾杂物,什么水瓶子、纸箱子,和那垃圾场相比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住在这里的人大多不讲究什么干净卫生,陆清河刚才进来的时候,脏兮兮的自己也不小心蹭到了一些污渍在人家刚刚洗过的衣服上。
“谁他妈的不睡觉又从楼上往下扔东西呢?”
“三楼是不是又在打架了?”
“管他呢,睡吧睡吧,先睡醒了再说。”
“草你妈的老子昨天刚买的四件套又给掉到地上弄脏了。”
不可避免的是有人会因为一些外界的响动而探头朝外来张望,沈长言护着陆清河的脑袋躲在了一根水泥桩子后。
叫骂声大概只持续了短短五分钟左右的时间,想必大家都是习以为常了,所以很快又恢复了原有的宁静。
唯独只剩下冲突的起因地,在这一栋小民房的三楼,没有亮灯,但却时不时的传来男人的叫骂声以及女人的求饶声。
陆清河被沈长言按在怀里,他大气也不敢多出,生怕被别人发现了自己躲藏在这里的事情。
一直到来自外部的动静逐渐削弱之后,陆清河才小心将头仰起一些。
“是什么声音啊?”
“应该是家暴。”
“家暴?”
“男人打女人的声音,你没听见?”
“我听见啦。”
这么说话可真累,陆清河垂下头,他又重重的呼出一口气来。
这时候伸手扯了扯沈长言的袖口,陆清河指着外边说,“出去再找找路,我刚刚好像听见有水声了。”
“我们也许不用走水路了。”
“什么意思?”
“你看。”沈长言伸手指了指身侧这挂了一片儿的衣服说,“换身衣裳,我刚刚进来的时候好像还看到了小三轮,一回想办法搬两块儿砖,乔装一下然后跟着人群混出去。”
“穿这些人的衣裳?”
“嗯。”沈长言点头,他说,“走水路虽然安全,但也危险,毕竟水下的情况更加未知。”
话虽是这样说,可是脑子里但凡想到那条至少长达一千米的直道,陆清河就有点头皮发麻。
“可是要穿别人的衣服。”
他有些别扭的想起来刚刚那个坦坦荡荡的暴露了自己身体的胖子,只从心理层面,陆清河就十分抗拒这样的接触。
他显得很为难,沈长言大概也明白,于是凑到这家伙面前问,“不愿意穿?”
“不愿意。”陆清河十分老实。
“连粪坑都敢跳,这会儿还嫌别的男人脏?”
“看你这话说的,那我能让你亲一回,我还能让别的男人也亲一回?”
沈长言沉默了一阵子,然后笑着接了一句,“那可不行。”
陆清河白他一眼,跟着往外走了两步,“那不就得了。”
他是打算妥协,然后听沈长言的计划,但是伸出去的手指都还来不及碰着竹竿上挂着的衣裳,就突然被人揽住腰身给一把抓了回来。
人被压在墙面上的时候收了力,但背脊还是重重的砸在了水泥上。
陆清河一句脏话险些脱口而出,但是很快又被一道欺凌而来的黑影给按回了喉咙里,好在沈长言这个人有良心,至少拿手来垫着了他的脑袋,这才没能把人直接给撞成脑震荡。
沈长言从小就要高陆清河半寸,这时候居高临下压,迫感极强的入侵了对方的安全领域。
陆清河像只无路可逃的兔子,被人圈禁在这片连呼吸都会喷在沈长言下颌的距离之内,他瞪大了眼,但对方却逆着光,让人看不清楚模样。
沈长言的一只手就撑在陆清河的脸侧,他们互相的身体也贴的十分亲近。
这时候微微侧头,温热的呼吸声洒在陆清河的耳边,又落了些在脖颈处。
沈长言压低了嗓音哑声和他说。
“再亲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