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川, 我们算了吧。”

  一个名字外加五个字,像一盆凉水兜头泼在了路川的身上。

  明明是三十多度的艳阳天,路川却觉得莫名有些凉。

  “算了”这两个字组合在一起是很妙的一个词, 比“我们真的不能在一起”多那么一分决绝, 又比“我们不要再联系了”多了那么一丝无奈。

  所以在千百种分手和斩断关系的台词中, 最无力, 也最遗憾的不是“我们分手吧”, 不是“我不爱你了”,也不是“我喜欢上别人了”.......

  都不是,而是这一句——“我们算了吧。”

  于朝看着那个被路川手指戳的晃晃悠悠的红色绸带。

  在他心头萦绕了好几天的问题终于在刚刚有了答案, 在刚刚袁立德大呼小叫的时候,在袁江阴阳怪气的时候,终于有了答案。

  他放弃了。

  这件事太难了,他不能把路川拖进自己的这片沼泽里。

  他的生活太不堪, 他连自己究竟该怎么活着都找不到答案, 更不可能能肩负起和路川并肩往前走的这份责任。

  于朝侧头, 看着正对面客厅的那扇大落地玻璃窗。

  宁安市的七月正是热的时候,大中午头的阳光明亮得刺眼, 亮到甚至你盯着看会儿就会眼酸的程度。

  不知为何, 于朝突然想起手机相册里路川的那张照片。

  但这阳光再亮, 好像都不及那张照片上的路川。

  其实今早从床上醒来的时候于朝还抱着侥幸的心理想了想他和路川究竟有没有可能。

  不知道是不是最近想路川的事情想的太多, 早上睁眼前于朝做了个梦, 梦里还在宁安一高的高一一班,他坐在挨着窗户的那一列,右手边是作为他同桌的路川, 前面是老三, 后面是阿伍和延宏。

  梦里正是大课间, 老三要去小卖部买烤肠,扭过来问他们两个吃不吃,然而于朝和路川还没说话,后座的阿伍就高举着手说要两根,另外再加一串鱼丸。

  阿伍身旁的延宏推了推眼镜,疑问地问道小卖部什么时候还卖鱼丸了,路川转着笔转过去好心地给延宏解释了一下,再转过来对上于朝视线的时候还流氓兮兮地打了个wink。

  梦里的时间线总是过得很快,这之后镜头一转就放学了,不知道为什么这天没有晚自习,晚上吃过饭,三个年级的学生就像放羊一样涌向了学校的大门口。

  三个年级,两三千号人,实在是多。

  于朝在人群里被挤得东倒西歪喘不上来气,但有一瞬间他在拥挤的人群中不知道为什么福至心灵地突然向左张望了一下,再接着他就看到了不远处也被挤在人堆里的路川。

  梦里总有很多不现实的地方,场景也会模糊,所以周围那些人的人脸于朝都看不清,他只记得他转头的那一刻对上的路川的目光。

  他和路川隔着遥遥人海,但路川的目光却温暖而坚定。

  再接着是他和路川扒开身边的人,越过这乌压压的人海走到对方身边,然后一起往校门口走的时候看到了来接他们的路建山和周玥。

  四个人开车回家,周玥坐在副驾驶上跟后座的于朝和路川讲路建山今早发生的趣事。

  路川一边听一边笑得前倾后仰,前面驾驶座上的路建山通过后视镜佯装生气地拿手点路川,让他收敛一点。

  在梦里的于朝起先不知道自己笑了没有,但抬头的一瞬间也从后视镜里看到了自己,镜子里的自己眯眼笑得很开心的样子。

  那种开心的,笑意直达眼底的表情是于朝在现实里从未在自己身上见过的样子。

  然而下一秒,于朝就醒了。

  于朝一直觉得做美梦是比做噩梦让人更难过的事情,噩梦只是在梦里害怕伤心,醒了就好了,但美梦醒后睁开眼的那几秒才是最失落的。

  你躺在床上,睁开眼睛看着天花板,意识一点一点回笼,然后对比着梦里的情景把自己拽回现实的时候,你会很无力地很轻地在心里感叹一句“啊,原来是梦”。

  早上的时候于朝就是这个样子,意识回笼的那一刻,于朝周身留着的血都有些凉。

  梦里的那些都不属于他,他还没有成年,他还没有走出袁家的这个牢笼,他还要面对袁立德和袁倩。

  于朝小的时候不明白为什么有那么多人盼着长大,他这十几年过得不快乐,一刻开心的时候都没有过。

  “从没有吃过的东西你不知道它有多好吃”这句话是对的,所以于朝也不知道“高兴”是什么样子,不知道“开心”这种感觉是有多开心,所以他理所应当地觉得这辈子就这样了,长大也没有什么可开心的,所以他也和同龄人不一样,从不盼望着长大。

  但现在他好像有些不一样了。

  他有些盼着两年后,毕业了,成年了,再大一点了......

  是不是他再有能力一点,就能把想要留在身边的温暖留在身边了呢?

  他甚至自私地想让路川等等他。

  等他两年,等疯他博一个光明又自由的未来,然后他会以最好的样子站在路川面前,跟路川说那些乱糟糟的事情都被我解决了,没有任何后顾之忧,你还愿不愿意喜欢我?

  但他不太敢讲。

  两年很长,他觉得自己这样很自私,如果路川又有了别的更合适更喜欢的人呢?

  而且,他也不确定他能把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解决了的是吧。

  “算到哪种程度呢?”路川又抬手摸了摸蛋糕盒上的那个蝴蝶结。

  路川说完这句没两秒就后悔了,太步步紧逼了,会为难于朝吧。

  所以于朝还是不会喜欢他对吧......

  路川在心里很重地叹了口气,没等于朝回答,他又抬起头仰着脸对于朝笑了一下,改口答道:“好。”

  “嗯。”于朝也出声应着。

  路川从于朝家出来的这天先是跑到隔壁商场找了家射击馆买了五个小时的单人套餐,然后又回家写暑假语文作业,把高一全部的必备古诗词和文言文抄了完完整整的两遍,然后又把所有的数学物理公式和化学方程式抄了一遍。

  抄完这些已经凌晨三点了,路川才想起来自己这一天都没有吃饭。

  青春期的男孩儿总有些莫名其妙地爱面子,路川想事情的时候怕被人看出来,所以喜欢找点儿不费脑子的事情做。

  初中那会儿在射击队,每回碰到比赛成绩不好的时候他就喜欢抄课文。

  没想到这习惯到现在还没改。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