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灵素虽然之前和薛流的接触不多, 但也是肉眼可见薛流在学校里是多不看别人面子的,比如那种所谓的大佬开讲座, 薛流没听到干货就直接在众目睽睽之下走人, 再比如有人搁别人面前攀薛家或者项家的关系,他会冒出来当面说不认识。
刚搬上来这个办公室的时候,她也是有些担心会起冲突的, 好在薛流大部分时候只针对叶津。
但诡异就诡异在,这么个人, 突然低声下气地给叶津盛汤。
“黄老师你刚才说什么?十一去哪里玩吗?”薛流识趣地把碗放到叶津面前,开始转移话题。
黄灵素:“呵呵, 对呀,好不容易休息呢。”
“这种时候去哪儿都是人挤人,去国外时间又太短了,江州我也逛腻了啊。”薛流突然想起什么, 转问叶津,“叶津, 你去过沙磁庙、老君洞、霓岩洞什么的吗?”
叶津专心吃饭, 目光在筷子上, 默默摇头。
“啊,叶老师来江州这么多年都没去逛过?这几年江州旅游业发展起来了,这些景点很热闹的, 倒是可以去看看。”
“我不喜欢……”热闹。
“叶津, 我带你去玩啊!说好了。”薛流适时打断叶津发言。
叶津敛下眼眸, 淡淡地看了薛流一眼, 不置可否。
饭后, 叶津火速跑去医院的, 黄灵素发现薛流在墙上钉钉子。
“薛老师, 你这是要干嘛啊?”黄灵素不解地问。
薛流上下晃动了一下钉子,确保稳定,然后举起来一个相框挂上去。照片里正是之前拍宣传片的时候,薛流、裴以晴、叶津三个人的合照,裴以晴画着疫病脸那张。
“挂张照片。”
“哇……”黄灵素捂起了嘴,“你们教研室感情真好啊……”
“是的,想必你也感受到了。”
午后,江中医三诊室里,技术性早到的叶津坐里面看手机,发现Blood里的醒醒同学在疯狂。
【醒醒吃药了】:朋友们朋友们!刚吃到的瓜!血液是真的我说累了!十一假期薛老师要带叶老师出去玩,救命啊,小情侣要出去谈恋爱了!
【醒醒吃药了】:还记得之前视频会议,薛老师说他有在追的人吗?绝了,就是叶老师!消息保真!我是薛老师的学生,你们有薛老师微信的可以去问呜呜呜!
【星星吃药了】:腐了这么多年,终于不再是我一个人的幻想了。
叶津精准捕捉到“薛老师要追的人是叶老师”这个信息。
薛流是那个意思吗?叶津没谈过恋爱,也没看过别人谈恋爱,不知道这是走个什么流程,中午的时候,也根本没把出去玩往“小情侣约会”上面想。
以前他和薛流还没什么的时候,裴以晴就是造谣造得最厉害的那个。当然,现在他和薛流也没什么。
叶津点开裴以晴的私聊。
【独来独往】:薛流要追叶津,你听谁说的?
【醒醒吃药了】:薛老师自己说的。
【醒醒吃药了】:姐妹,我看你这网名应该也是学中医的啊,不是我们学校的?
叶津拿远手机眯起了眼。
他以为裴以晴只是在学习上和薛流走得近一点,看来事实并非如此。
叶津把和裴以晴的对话截图,发给了裴以晴的微信,过了一会儿,发现Blood群里,群主删除了裴以晴刚刚发出来的消息。
很奇怪,竟然有点失落。
叶津又点开薛流的对话框,上面还显示着昨天叶津发过去的八百多账单,还有薛流发过来的AA饭钱,这么说不太准确,准确地说是发了五千二百元过来。
叶津没有收。
这时候,洛圣都车王几个字变成了“正在输入中……”
叶津想了想,把洛圣都车王的备注改成了薛流。切出来的时候收到了他的消息。
【薛流】:你别迁怒小裴。
【。】:我没有。
【薛流】:好哦,那我一会儿接你下班。
【。】:你很闲?
【薛流】:是的,宝贝儿。
“呵……傻逼。”叶津亲切地骂出声。
马上就是漫长假期,很多病人都要来开药,门口排起了长队。薛流六点半的时候到,过道里都还满是病人。
他第二次来到这个地方了,是完全不一样的心情。上一次类似于近乡情怯,期待又害怕,结果被下了个半死。
而这次,薛流站在门边,看到里面身穿长款白大褂的叶津,坐在藤编的椅子上,俯身仔细倾听面前老奶奶的诉说。
才九月底,老奶奶已经穿起了厚厚的棉衣,一只手抚在胸口,没有放下来过。
其人叉手自冒心,心下悸,欲得按者,桂枝甘草汤主之。
薛流都不用再思考,心中已有了想法。中医里有种不为主流所传播的方法,叫抓独,背后的道理和课本上有些出入,但熟练掌握抓独法的人,诊断迅速,方药有效。
只需抓取关键症状,看病一分钟都要不了。
薛流轻步走到叶津背后,弯下腰看着叶津的电脑屏幕,他正在医疗系统里打着:桂枝30g,炙甘草15g。
嘻嘻,不愧是他的宝贝儿,跟他想得一样。
叶津感受到身旁靠近的气息,抬头看了薛流一眼,眼神交汇,又默契无言,薛流冲他笑笑。
叶津忙着自己手上的动作,打印处方出来签字。一笔一划,工工整整的叶津两个字,难怪看病看得这么慢了。
等到所有的病人看完,已经快八点了,天差不多黑透了,叶津锁上诊室的门,和薛流一起并排走出医院。
叶津站在医院门口,等薛流把车开过来,城市中心的车流和人潮穿梭涌动,五彩斑斓的灯光闪耀,空气中是一种被太阳炙烤过后,又降下温来的甜香。
叶津一瞬间恍惚,觉得这个座城市和GTA里那个虚幻的洛圣都重合,就连AutumnWind也走出了电子的世界,来到了他身边。
“叶教授,”幻影一脚刹在叶津面前,车里的人朝副驾驶探了半边身,“快上车。”
叶津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今天太晚,连医院食堂都关门了,两个人到现在都还没吃饭,宿舍里也没有食物。
“去找个餐馆吧,以后不要来接我。”叶津这么说,又觉得语气太硬了,又补上一句,“不要时间浪费在等我上。”
“我叫了阿姨来做饭,回去就能吃,另外,叶津,你现在可以不接受我,但不能不让我追吧。”
“你……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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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掐得刚刚好,两个人回到宿舍正赶上热乎的饭菜出锅。
薛流果然是行动派中的行动派,整个室内氛围仿佛都变了个样。
昨天之前,这宿舍被叶津住得就像一个冷冰冰的落脚地,只有生活的必须品,而今天,靠墙装上了柏木色的书架,另一面墙坐了巨大的家用投影仪屏幕,依然没有沙发,换了两个巧克力色的懒人沙发,矮桌挪到中间,上面放了两个新置的马克杯。
就连阳台上,也贴了奶茶色调的墙纸,一面装上花架,摆了各种各样的小绿植,再挂上一长串的小夜灯。
进门后,叶津愣了一下,还以为走错地方,最后想起来,是薛流。对于叶津来说,太温暖,也太陌生了。
虽然是调休,但是两个人这个周末并没有什么硬性的工作需要完成,吃完饭之后,薛流正想叫叶津过来商量一下假期的出行安排,叶津站起来就回房间“啪”一声关上门。
薛流站在叶津的门口,一手叉腰一手挠头。
进门后的叶津,刚刚关上门,靠在墙上等待狂跳的心脏慢慢安静下来。
他从来没觉得自己这么胆怯过,他一个人太久了,他已经习惯了周围没有人,就不用经历人来又人去的遗憾和难过,他一点都不想拒绝薛流的好,可是薛流要是也跟之前离开过人和物一样的话,他可以承受吗?
从小养到大的金毛,到十五岁就是陪伴的极限;初中时候和朋友一起打街机,然后他被父亲的警卫员带走,朋友也默契地疏远他;高中时候可以诉说心事的笔友,突然有一天,他也收到来自笔友母亲的信,说笔友已经因病去世。
然后是压倒他的最后一根稻草,整个未成年的时光里,唯一的温柔。母亲的弥留之际,他在充满冰冷与腐朽味道的病房里,等他的父亲来见母亲最后一面。
而父亲直到葬礼的时候才出现,冷冷地对他说:“你该长大了。”
然后,从小按照父亲的意志而活着的叶津,悄悄修改了高考志愿,没有如父亲的愿去军校,走他铺好的路,而是一个人跑到南方的学校,从此没有再拿过家里一分钱。
也开始了只有自己一个人的世界。
如果他和薛流的开始,也是可以预见终点的呢?
从薛流还是AutumnWind开始,就可以轻易地看懂他,可以给予他渴求的陪伴,他甚至不需要多言,敲敲耳麦,薛流就能明白他的意思。
而三十五年的人生经历告诉叶津,只有孤独是没有期限的。
他害怕自己把依赖当成习惯,害怕习惯这种温暖,最后又失去。也害怕被薛流发现他差点就要回应的心动。
“叶津,你还好吗?”门外响起薛流的询问。
拒绝薛流真的好难啊。
叶津将神色调整恢复如常,拉开了门说:“没事,怎么了?”
“我们去北山玩几天吧,你来看看。”薛流按下遥控器,白色的墙面上投下一片竹海的照片。
“好。”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也要熬夜看球,再加上后天入v要三更,明天就不更了哈,会挂假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