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流被软软的空调被盖头, 清楚地听见了落锁的声音。算了,才第一天, 好歹有两床被子, 慢慢来,明天叫人来收拾房间。
但是想想还是很难过,上锁, 叶津他居然上锁,把自己当什么了?
薛流抖开两床被子, 把厚点的一床铺在木地板上。被子是新的,还有甜甜的洗衣液清香经过太阳暴晒后, 暖呼呼的味道。
临近十月,开始降温了,缩在叶津盖过的被子里,抱抱缩小无助又可怜的自己, 假装是被叶津抱着。
叶津在房间里转了几圈,最后坐在电脑前。
心情很复杂, 从听到薛流喊宝贝儿的那一声起, 好像有些东西变了。但是他喜欢保持清醒和理智, 这种心脏不受控制的感觉让叶津感到很恐惧。
第二天一大早,叶津起床的时候,薛流已经起来了, 在客厅里端着一杯咖啡, 指挥着搬运工人往客厅里搬东西, 他的那间房也有保洁阿姨在打扫整理, 叶津看过的各种书都被搬了出来。
从中医学子人手一本的各种“小黄书”, 再到《民老中医之路》这种入门书, 再到各种名家医案, 以及各科“大黄书”。
看客厅的工人手上的动作,薛流显然想在客厅整一个巨大的书架。
叶津站在门口看了几眼,最后注视着薛流,对他说:“你进来一下。”
薛流喜出望外地挤了过来,背过手关上门问:“怎么了,宝贝儿?”
叶津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这个人怎么可以变脸变得这么快呢?就好像一个月前扯着他衣领要锤爆他的,是另一个人。哪怕是两天前,也还是一脸嫌弃的“谁会喜欢你啊”。
忽然就能脸不红心不跳地喊“宝贝儿”,搞不好他的“宝贝儿”就不止一个。
想到这里,叶津有点烦。
不过这还是第一次,这么面对面地,薛流笑嘻嘻地对他说“宝贝儿”,之前隔着屏幕,就算难为情也不会被人看到表情。
叶津强撑出一副严肃神态,左手横放在胸前,拖着右胳膊肘,右手握拳挡在嘴前。
“你要在这里长期住?”
“对啊,不然我把猫带来干嘛?”
叶津想从薛流的眼睛里看到一丝玩笑,但是相反,看到的是闪着光的真诚。
“薛流,我知道你这个人今天想云明天就要下雨,我不知道你脑袋里都在想什么,你在这里住可以,但是,”叶津垂下眼,不愿对视薛流的眼睛,“昨天那些举动,我希望不要再发生了。”
说完,叶津感觉面前的人靠近了一步,叶津便后退一步,就这样一进一退挪了两三步之后,薛流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自嘲般的笑。
“叶津,你不明白还是装傻?”
叶津眼底充满疑惑。
薛流换上了认真的语气说到:“叶津,我收回那天的回答,你听懂了吗?”
“啊?”
“我收回那天说不喜欢你的话。”
咚咚,咚。
常人脉博一息四至,叶津的心跳漏了一拍。
“你说什么?”
“我说我喜欢你。”薛流说完,趁叶津不注意,猛凑上前在他脸庞上吧唧一下,然后在他反应过来之前溜出房间。
疯了,真的疯了,他最怕听见的话出现了。
一向绷得紧紧的庄重脸在这一刻破裂瓦解,变得不知所措,叶津呆呆地举起手,拂过刚刚被亲的地方,空气中似乎还弥漫着咖啡香。
他说了,他说喜欢自己。
很奇怪,此时的心情,不是恶心,也不是厌恶,而像一趟原本无人打扰、独自流淌的小溪,突然有了鱼,有了沙石,有了水草。
他的心里涌入欣喜,也涌入恐惧。
欣喜的是,他心底是愿意和薛流靠得更近一点,恐惧的是,忍不住幻想父亲要是得知他和一个男人在一起,会是什么样的反应,会不会直接把他抓到医院关起来,想要治好他呢?
想到这里,叶津的嘴角浮上嘲讽。
那怕他跑了这么远,从华北跑到西南,跨越大半个祖国,而父亲的阴影还是在心里生根发芽,无形地控制他的行动。
如果有一天要面对那个人,不如不开始。
他对薛流,既了解,也不算太了解,不如就这样为止。
“宝贝儿,我没有衣服。”薛流突然去而复返。
叶津坐在床边,两腿分开,手肘搁在膝盖上,偏头看向薛流:“你都搬这么多东西来了,不搬衣服?”
“不喜欢别人碰我东西。”
叶津无奈地起身,打开柜子找了一套衣服出来,薛流还没接过来就直接开始脱衣服,露出一身精壮的腱子肉,叶津硬着脖子把衣服糊到薛流脸上,然后快步离开房间,去卫生间洗漱。
叶津不算瘦,但薛流比他稍壮了那么一点,所以薛流穿起叶津的衬衣,总感觉扣子要被蹦出来。
叶津看着薛流那个样子,皱紧了眉头。
今天,谭源居约了叶津聊计佑的事情,薛流狗皮膏药一样要跟着去,赶都赶不走,最后两个人一起出现在了院长办公室门口。
谭源居看到两个人的时候,枸杞水喷了一桌子。
叶津:“……”
谭源居欲言又止,举起尔康手,又放下。
计佑的事,谭源居今天算一个说情的说客。
大致是这么个情况,分配给每个教研室的课题额度是很有限的,伤寒教研室又很复杂,有实力的可能院内就选不上,会来事儿的可能一开始都不用操心,每个人都在各显神通。
计佑属于那种各方面都平平,勉勉强强混日子,好歹就混一口饭吃,结果高校的饭也不好混,他快五十岁了,还是副教授。
最近又听到了经典科目会合并成一个教研室的风声,那三个教研室的额度,缩成一个,他后半辈子闯了鬼才能中标。
所以他能想到的办法就是先把别人的课题搞黄,手上的课题烂尾,就申请不到下一个。
第一个被下手的就是叶津。
“哦,我看起来很好欺负吗?”叶津心无波澜地听完谭源居说的话,“那他现在就是认罪了,学院怎么处分?”
“叶津,你先别急,下面这些话是我个人想说的,”谭源居冲叶津招招手,“计佑他不是本地人,家里条件不算好,一个人到江中医奋斗起来也不容易,伤寒的竞争大,这我是知道的,有些事也不是我能掌控的。计佑呢,人倒是不坏,就是这些年啊,一只没做出什么成果,他又是个倒插门女婿,在老婆面前抬不太起头来,他太想要成绩,一时做错了事。”
叶津品出点味来了,谭院长是来和稀泥的。
“要是通报上去给了处分,也丢学院的面子,叶津,你就当卖我谭源居一个面子,这件事既往不咎了。”
叶津还默着一张脸,没有说话。
他画了这么多时间精力做出来的成果,差点别人一把药毒死,现在就轻飘飘地卖一个面子,他叶津也是外地人,没见他和薛流起冲突的时候,来个人把薛流拉住,说让着点外地人。
莫名其妙生了一把薛流的气,下意识往薛流那儿看的时候,薛流却起身站到了自己面前,挡在他和谭源居之间。
“老谭,你这么说就过分了,如果不是我们发现得及时,那一批模型鼠就真死了,这个课题完不成拖两年,下个课题拿不到又是两年,就算叶津活该吗?”
“嘿你这小子……那不是没死吗?”
“如果真的有能力,总有不被辜负的时候,他计佑?就算了吧。拿给他课题,又能做成什么狗样呢?老谭,你不能光欺负老实人。”
“你……你们俩……”谭源居的眼神在薛流和叶津之间来回瞟动,手指也指来指去,“哼!”
“老谭,知道你院长难当,这样,处分给到位,不做校内通报,把影响降到最小,另外您老呢,再帮我给他带句话,他要是再敢搞小动作,我保证他到退休都做不成一件事。”
“薛流,薛流。”叶津从后面拍拍薛流的手臂。
“昂?怎么了。”
“不用这么凶。”
“谭院长,我不接受你的调解。”叶津拨开薛流,正视谭院长,“知道这件事的学生和老师都不少,我一句话不处分,他就什么事儿都没有,那以后会不会有人效仿呢。”
“况且,”叶津顿了顿,眼神冷下几分,“我也不是什么老实人,不是可以随便欺负的。他应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谭源居一向知道叶津是不怎么卖人面子,他是刚硬不屈得很有礼貌,但是现在这语气,他怎么听怎么觉得是有人撑了腰。
他只是单看着虎背熊腰,现在和两个快一米九的男人站在一起,一点儿气势都没有,和稀泥的事情只能作罢。
薛流和叶津回了办公室。
这个周末调休之后,《黄帝内经》的晨读就结束了,紧接着是十一黄金周,也是薛流和叶津的温病晨读,没人这么勤奋,为了看男人假期跑学校里来,所以就索性全变成了线上。
老师带读,主要是一些古字并没有简化字,还有一些通假字,所谓句读之不知,惑之不解。
中午吃饭的时候,四个人围坐一桌。
黄灵素:“马上就是黄金周啦,你们有没有打算去哪里玩呀?”
放在以前,对于叶津来说,假期就是更多一些打游戏的时间,现在……游戏里的人已经住到他一个屋檐下了,难道他们要隔着一面墙打游戏吗?
裴以晴观察到,今天薛老师今天坐得离叶老师格外地近,就差贴人脸上了。
今天的例汤是海参汤,薛流拿了个新碗把海参挑出来盛了一碗,端到叶津面前。虽然他很想放肆地喊出宝贝儿,大宝贝儿,心肝宝贝儿,但是显然叶津现在还没点头,他不敢造次。
不,不是不敢造次,是应有的尊重。
“叶教授,请喝汤。”
“哐哐”两双筷子落地,就剩叶津还紧握着,他低头揉了揉太阳穴,侧头挡住半边脸,在只有薛流看得见的角度上咬牙切齿。
作者有话要说:
傅永杰亲传弟子·薛流
小黄书是一系列书,是各种中医古籍原文。大黄书是各个学科的专业书籍,很厚很厚很厚一本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