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溯??

  这个名字他知道,是纪谦的前男友!他打电话来做什么?

  白洋腾地一下站直身子,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电话页面,这么晚了,前男友打电话过来,还破坏了两人之间的氛围,这到底是要干什么?

  白洋瞪大一双眼看向纪谦:“为什么不拉黑前男友?”他都把陆绎旻一鸣删除来黑一条龙了,怎么这边还留着前男友的联系方式?

  纪谦眉头轻皱:“抱歉,我只是把他设置为仅聊天了。”

  电话无人接听后又被自动挂断,挂断后又接着响起来,中间几乎没有片刻间隔。

  纪谦眸色渐深沉,揽着白洋,安抚性地揉了揉白洋的头:“我先接一下,或许有急事。”

  晚上这个时候连续不断地打电话过来,或许真的是有什么事情吧,白洋鼓着脸站在一旁,但是也没有说什么,只是眼巴巴地看着对方。

  等电话接通后,那头传来一阵哭声:“谦哥,你终于接电话了。”哭声混杂着酒意,还有大风吹过的呼啸声。

  纪谦眉头未松,沉声问道:“齐溯,有事吗?”

  电话那一边,齐溯站在山顶上笑了两声,踩在边缘左摇右晃:“谦哥,我在缘山山顶上,你不是说缘山上的星光璀璨,我们约好来看一看吗?我来陪你看星星啦。”

  纪谦语气微沉:“齐溯,这个约定已经过去了。”

  “不!”齐溯酒意不消,他垂眸看下山底昏暗一片,嘶哑着声音喊道,“谦哥,如果你不来,我就从这里跳下去。”

  齐溯挂掉了电话,站在栏杆前眺望远方迷迷糊糊地吹着风,这夜晚璀璨,城市的星光瀑布在闪烁,还有那个人即将来临。

  空间安静狭小,电话里的声音不仅纪谦听见了,白洋也听见了,他紧握着纪谦的手臂,有些不安地看向电话,又看向青年阴沉下来的脸庞。

  他真的生气了。

  不是薄怒,厉色难说,犹如匍匐的猛虎,怒在心头。

  白洋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一旁,扯了扯他的衣袖:“要先过去吗?”

  “嗯。”纪谦应了一声,这才看向他,眉眼带着歉意,“抱歉,这个时候让你听到这样不好的消息。你开车带我去,可以吗?”

  白洋指着自己:“我也去吗?”

  他去做什么?想不明白。

  纪谦揉了揉他的头:“是啊,要减少不必要的误会。”

  白洋接过车钥匙,坐在驾驶座的时候还有些懵,他要载着纪谦,去见纪谦的前男友。

  许是对方的语气太温柔,他从未遇到过这样的事情,有些奇怪,却又坦然。

  白洋偏头看过去,纪谦沉默地倚靠在车窗旁,阖着眼睑,眉眼间有些消沉和疲倦。

  他好像有些难过?

  纪谦睁开眼,对着白洋笑了笑:“怎么了?”

  白洋正过身子,认真开车:“没怎么......”

  纪谦倚在车扶手上,缓缓说道:“我不会计较你车技不好的。”

  “我没有啊!”白洋正儿八经地坐在驾驶座,双手握着方向盘,和最规矩最规整模拟考一样,腰杆挺起来,不敢乱瞥。

  纪谦轻笑了两声,没再说话。

  山丘的灯昏暗无比,白洋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绕着山路蜿蜒曲折向上。

  他没再去看纪谦的模样,因为他看两眼的话,纪谦总是要顾及到他,安慰一下,可是这人心里明明很不好受。

  山顶之上,远远瞧见一个人影站在栏前,吹着风。

  寂静的山顶只剩下车辆行驶,停靠的声音,纪谦看向白洋:“一起下车吧。”

  白洋哦了一声,有些踌躇,他不知道现在该不该下车过去,只好打开车门站在车旁。

  纪谦身上的倦意都散去了,原本温暖的手掌有些凉意,贴在白洋脸上揉了揉,这才缓步走向齐溯那边。

  齐溯瞧见这辆车时,正笑着,不管怎么说,谦哥还是不会放弃他的。

  可是车门打开后,下来人却是白洋,而纪谦亲昵地揉着那人的脸蛋,这才缓步走向自己。

  齐溯紧握着双拳,酒意之下,有些昏头:“谦哥,你为什么要把那个人也带来?”

  他控制不住想起那天游戏周年庆时,纪谦牵着身边的人头也不回地往前走。背影坚决,没有回头看。

  可是从前,一直都是他在纪谦身边的。

  栏杆前的酒瓶东倒西歪,隔着一段距离,也能闻到那股酒味,倾撒着一地的酒水,在蔓延。

  齐溯手上提着一个绿色酒瓶子,

  原本只是想让纪谦一个人来此,没想到这个人还带着白洋。他想说的话,随着白洋的到来而变得苍白。

  齐溯勉强笑了笑:“谦哥,你一个人来,我们一起看星星,不好吗?”

  他记得,申城有场流星雨,就在缘山之上,纪谦曾和他说过,在夜晚时分,来山顶等待那场流星雨。

  纪谦只是站在一旁,眼神平静自然:“齐溯,流星雨早已过去,等不到了。”

  缘山之上的星河不会倒转,了过无痕,坠落远方。

  早已经结束的事情,回不到那个节点。

  齐溯手中的酒瓶掉落,在空寂的山顶上响起一道刺耳的声音,玻璃的底部撞击地面,绿色的碎片迸溅四射,瓶身又滚向远方。

  随着坡道的倾斜,瓶身再次撞击杂乱的酒瓶堆,最终停在纪谦脚边。

  那种深埋着的悲痛终于浮出了水面,齐溯控制不住涌现的泪意,哭着喊道:“谦哥,我错了,可是我没有和别人在一起,也没有发生出轨的事情......”

  “我只是.......”

  他嘴唇翕张,似乎是有些难堪的样子,但最终还是哽咽着把那个词吐露了出来。

  “我只是有些......虚荣,不是真的要做什么的。”齐溯眼眶中盛着的泪止不住往下淌,他的视线变得模糊,眼泪挣扎涌出。

  他只是有些虚荣,被追求,被一个年轻帅气又在学校有名气的人追求,那种虚荣心在膨胀,随着膨胀的气球上升,他逐渐享受,也逐渐迷失。

  那种感觉实在是有些太好了,他被人喜爱,也被人捧着,被人羡慕着。

  纪谦的身影变得模糊,只能看见男人长身玉立的姿态,瞧不起脸上明明暗暗的表情。

  他知道自己一直在被纪谦宠爱,纵容,甚至是退让。

  从他记事起,从未变过。

  纪谦牵着的手,带着他长大。

  纪谦是他前二十年所有的记忆,所有的场景里,他都存在着。看风是他,看云是他,白天里有他,夜晚也有他。

  他的童年里是纪谦,他所有成长的每一步,都是纪谦。

  他出过糗,尿过裤子,是纪谦帮他藏起来偷偷洗掉的。

  他摔过跤,哭得稀里糊涂,是纪谦听见他的哭声,过来背着他回家的。

  他的喜悦,他的悲伤,他偷偷藏起来的小黄书,他的长大,都带着纪谦浓厚的一笔。

  这个人是呼吸一样熟悉的存在。

  从未变过。

  藏起来的悲伤一旦涌现,便不可阻挡,齐溯低声唱道:“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声音悲且痛,在夜晚的山顶萦绕,又多了几分砭骨的凉意。

  纪谦薄唇微抿,原本平静的眼中泛起波澜。

  齐溯哭着看向纪谦:“哥哥,我们小时候盖过章的,你不是说要永远护着我的吗?”

  永远这个词,是一个很长远也很幸福的词。

  纪谦垂眸,眉间却泛着一丝怅然。

  齐溯深陷回忆无法自拔,只是流着泪问:“为什么你长大就变了?为什么你变了......”

  纪谦眼里浮上一层薄薄的动容,却也只是站在一侧静静地开口:“我记得。”

  当初那句戏言,他认真地记了很久。

  那是他许下的承诺,一直守着。

  日月浮沉不休,太阳升了又落,当初跟在身后亦步亦趋的弟弟,他长大,也远离。

  风筝的执线人站在原地,看风筝远去,落入看不见的远方。

  纪谦眉眼犹如秋叶落地那一刻,释然却不哀伤:“变得也不是我,好聚好散吧。”

  他牵着竹马弟弟一路前行,最后又松开。

  齐溯留在原地,陷入无妄的恐惧之中,眼里满是悲意:“哥哥,我是爱你的啊。”

  一向臭美在乎形象的人变得如此狼狈,纪谦只是敛眉:“你的爱太泛滥,我只能占据其中百分之一。”

  不是百分之一,不是那么低,齐溯摇头悲怆地喊道:“不是的不是的。”

  不是的,他是最重要的,是无比皎洁的月亮,怎么会是泛滥的百分之一。

  纪谦笑了笑,语气温和平淡:“如果不是百分之一,那为什么学长、学弟,你所有的事都会让我退步呢?”

  “不是的.......”齐溯终于回想起他的所作所为,在一片模糊中,那些退让的时间在不断地反复地出现,他想起自己因为学长的事情推掉的约会和纪念日,因为聚会而忘记的约定,看见纪谦一步步的后撤和退让,也看见自己从最开始的愧疚变得无比习以为常,甚至道歉也忘了说一句,还有纪谦的表情,从最开始的难过到平静。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为什么选择项变得越来越多,而选择纪谦的时候越来越少。

  齐溯擦着眼泪,记忆中的美好在被侵蚀,那个牵着纪谦衣角长大的男生,怎么会变成这样?

  他突然想起来了,是因为他笃定纪谦永远都是原谅他。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笃定?

  齐溯面前的青年似乎变成了一个缩影,回到小时候。

  纪谦的家很大,他从出生起就在纪谦家里,纪谦和纪箐女士一直说他是家里的小弟弟,纪箐女士也和他妈妈以好友的身份互称。

  他长到三四岁的时候,外头有人说自己总是住在别人家,他问妈妈为什么他们没有自己的家?

  然后纪箐女士就把旁边的别墅也买了下来,送给他们住,只是齐溯自己一直都不知道这件事。

  四岁以后,就变成是纪谦住在他们家里了。

  所以他小时候一直不知道自己的妈妈其实是纪谦哥哥的保姆,工作就是要照顾纪谦哥哥。

  他那个时候年幼无知,又大方慷慨,拿出自己的玩具、零食分享给纪谦。

  纪谦哥哥小时候便长得一副白马王子的模样,是院子里那些小姑娘的头号心仪对象,所以纪谦哥哥会被其他的男生捉弄嬉笑是没爸妈的小孩。

  他听见那些嬉笑很难受,便把自己的父母给分享给他:“哥哥,我的爸爸妈妈就是你的爸爸妈妈。”

  他长大后,无意间和父母聊天间知道,妈妈的工作其实是纪谦哥哥的保姆,然后爸爸开的小公司也是纪箐女士投资的,家里住的小别墅也是纪箐女士送的。

  他的态度就变得有些奇怪,少年人的心思敏感又别扭,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从小一直长大的“少爷哥哥”。

  好在他还有读书这个破理由,去了私立学校后,自己的家室也不是学校里最好的那个,只能是非常普通,甚至是中下的家室背景。

  但是纪箐女士可以随随便便送一套别墅出来,只为了让他们能一直陪着纪谦成长,让自己成为纪谦哥哥的“陪玩”、“伴读”。

  他变得更加奇怪,一直找些乱七八糟的理由和纪谦哥哥吵架。

  偏偏纪谦哥哥一直都是那样温柔包容的态度,以为是他学习太累,有天夜里,他又因为一点小事一边和纪谦哥哥打电话抱怨,又一边迁怒。

  挂断电话后两个小时,纪谦哥哥就从申城回到了苏城,把他接出去散心。

  那天夜里,看见温和俊美的纪谦哥哥笑着看向自己时,他的心跳声只有自己能听见。

  所以他肆无忌惮,所以他有恃无恐。

  他无限制地挥霍着自己在纪谦心中的情感。

  齐溯自己都快要读不懂了,他止不住那些记忆的侵蚀和泪水的流淌,好像再怎么回想,也不能改写一次次的错误。

  那些标红的事件一次次累积,到了那天选择游离学长身边时,终于暗淡下去。

  终于,执风筝的人,剪断了风筝线。纪谦转身离开,不再停留原地等待。

  等到齐溯情绪冷静下来,纪谦这才开口继续说道:“齐溯,往事不可再追,过去的就都过去的了,往前走吧。”

  齐溯透过模糊的视线,看向面前一贯清隽温和的青年,他好像都放下的,再无留恋之意。

  他心口好像破了一个洞,被撕扯着,被这夜间的凉风贯彻着,来来回回的冰寒之意,带着血肉撕扯。

  好痛。

  齐溯原本止步的泪水,再一次流淌,止不住地流淌,他哽咽着哀求:“哥哥,可不可以不要分开。”

  “哥哥,我好痛。”齐溯捂着自己的心脏,他的脸色惨白,只有一双不断哭泣的眼泪泛红,透明的泪水浸湿他脸侧,再也控制不住那股悲恸。

  “哥哥,你不爱我了吗?”

  爱?

  听到齐溯的质问,纪谦却想起那夜里在台上肆意妄为的小恶魔,白色发丝似乎要在黑夜中烫出一个洞来。

  他往后看了眼,白洋就站在那边,睁着明亮的眼睛看向自己。

  他眉眼舒展:“是,我不爱你了。”

  不管是悲伤还是快乐,那些已经放下的就是放下了,翻篇的东西不会再重复。

  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

  齐溯静静地看向对方,青年再无心软,眼下都是坦然。

  今夜无星星,只有月亮的清辉,又清又冷。

  像是有什么野兽在蚕食他的心脏,他窘迫极了,那股冷意撕扯理智和情绪,齐溯冲他喊:“你以前也不爱我!”

  “你手里攥着一根线,却眼睁睁地看着我远离。你什么都没有做啊。”

  “只要你喊一声,我就会回来的,可是你没有!你没有!你一次又一次地看着我踩在边缘之上,你是不是就在等我犯错,等我有了错之后,你就能丢掉我这个包袱。”

  “你就是把我当做你的责任,你的负担而已。说什么承诺,说什么喜欢,说什么爱和不爱......”

  那无法承受的悲伤夺眶而出,齐溯再不能维持表面的悲伤和自持,他甚至生出了怨气。

  悲欢离合,都是无情。

  戚戚多悲,恻恻难平。

  痴男,可怜风月债难偿。

  纪谦像是想挑起一抹笑意,但是失败了,只是轻声道:“行有不得,反求诸己。”

  爱人不亲反其仁;治人不治反其智;礼人不答反其敬——行有不得者,皆反求诸己,其身正而天下归之。①

  “我攥了二十年的线,每一次都要我再拉回来吗?”

  《诗》云:永言配命,自求多福。

  齐溯脚步不稳,骤然瘫倒在地,伏地恸哭起来。

  纪谦弯腰从地上拾起滚落到他脚边的酒瓶,还残留在酒瓶里的酒渍稀稀疏疏地滴落,他似是无意看了两眼,转身放入垃圾桶里。

  他看向面前悲伤到不能自已的齐溯,最终还是从口袋中拿出手帕递给对方:“擦一擦吧。”

  只是递过手帕之后,纪谦抬眼看向对方,开口道:“认识你以前,我先认识了林姨和齐叔叔,他们温厚宽容,将我视如己出。”

  “先是林姨成为我的干妈,你成为我的弟弟,才是恋人,现在又回到弟弟而已。”纪谦眉眼闪过一丝冷意,“如今你却用自杀的手段威胁我。”

  “你不顾自己的安危,深夜独自一人爬上山顶喝酒。如果发生任何意外,你又在用这样的意外惩罚谁?”

  “是用这样的事情惩罚我吗?”

  正在哭泣的齐溯僵在原地,他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他只是一时悲愤,被两个人的亲昵气昏了头脑,又带着一丝倔意,这才做出这样的事情。

  他现在哭都不敢哭,明明是想挽回对方,现在却变成一种受训会,生怕对方又说出什么来,便低低地开口:“对......对不起。”

  齐溯终于还是明白,他不会再回来。

  任他怨也好,恨也罢,哭泣恳求,都不能再挽回。

  再也不会让着他了。

  不会再回来的人,已经走远了,只有他后知后觉,只有他傻傻地站在原地,只有他还错把宝珠当玻璃珠,弄丢后才发现那是宝珠,还妄图从别人的手心抢回来。

  只有他,从小被月亮照耀,每次回头看,都会看见月亮静静地流淌在身后。

  齐溯对着自己的月亮,轻声说道:“对不起。”

  “真的很对不起。”他在月色下踱步慢走,每次抬眼都能看见温柔的月亮,便以为月亮一直在跟随他。

  纪谦眉眼微动,最终也只是露出一个坦然的笑容,不见丝毫留恋。

  作者有话说:

  要不然凌晨再来一更?

  月末了,有没有多余的营养液呀,我也想体会一下感谢名单好几页的滋味~

  爱你们,啵唧`

  孟子曰:「爱人不亲反其仁,治人不治反其智,礼人不答反其敬。行有不得者,皆反求诸己;其身正,而天下归之。诗云:『永言①配命,自求多福。』」-《孟子·离娄上·第四章 》

  大致意思是,多找自己的问题。

  感谢在2022-07-30 22:01:42~2022-07-31 21:03: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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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