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 你们觉得呢?”
赵穗子先开了口,把这句话问出来了。
对面两个人像是这会儿才接收到信号,夏灼慢半拍地说, “啊?什么啊?”
赵穗子又往门口指了下,才发现这会儿门口已经没人了,“算了,就是俩人抱了一下, 也没什么好看的。”
夏灼表面淡定, 心里却是轻舒了一口气。
逃过一劫。
这顿烤肉全程都是陈朝阳在动手, 肉烤的确实不错。
中途陈朝阳夹着肉, 忽然叹气说, “我怎么感觉我像个丫鬟啊, 在这儿伺候各位小姐少爷们吃东西。”
“注意措辞,谁家丫鬟你这么大只。”赵穗子无情回怼。
夏灼手机就放在桌子上, 刚刚响了好几下,她没看, 这会儿动静已经扰到某人那里去了。
陆风禾拿生菜卷了两块牛肉, 不紧不慢往上蘸了点酱, “夏班长,什么事儿啊这么忙。”
虽然他平常说话也是这带点儿欠的口吻,但这会儿莫名还多了几分阴阳怪气。
他刚不小心看见她屏幕了, 是一个叫秦诀的名字一直给她发消息。
他就夹那块牛肉的时候不小心瞥见一眼,看见说什么“夏灼灼, 好久不见,我回来了。”“你答应我的事, 还算不算。”
啧。
夏灼就夏灼, 还夏灼灼。
结巴吗。
他没专门看人手机的习惯, 怎奈视力太好,不想看,也看见这么两行。
夏灼手里那菜卷刚吃了一口,听他这不阴不阳的语气,又放下了。
然后抽张纸擦了擦手,去拿手机。
陆风禾微垂着眼皮,冷冷淡淡往这边看了一眼,心想什么人啊这么着急,不能吃完再回吗。
他这话没说,想着她三两句也就回完了。
没想到她拿上手机就旁若无人的跟那个结巴聊了五分钟,并且没有任何要停下来的趋势。
陆风禾默了默,没看她,状似不经意说,“谁啊,饭都不让人好好吃完。”
“秦诀,班里的同学,上学期休学,打算回来上课了。”夏灼说着,手里又快速打了两行字,然后放下说,“我还以为刚刚手机放在中间,吵到你的眼睛了。”
陆风禾刚喝了口水,听到她这话被呛了一下。
他又不是在拍电视。
陈朝阳因为这句话笑了半天,乐得停不下来,“班长,看不出来你这么有梗啊,吵到我的眼睛了。”
夏灼这人有时候,就是带点冷幽默。
当然也可能是陈朝阳笑点太低。
服务员正好过来问要不要换衬纸,赵穗子看了下说,“换一张吧,谢谢。”
等人换完走了,陈朝阳才终于停下来,多嘴问一句说,“秦诀,他回来了?”
夏灼刚刚跟秦诀在手机上聊了两句,知道的其实也不太多,“说下周就去班里了,问一下目前复习到什么进度之类的。”
“他落下那么久的课还跟得上吗。”陈朝阳咬了口小酥肉。
夏灼拿起刚才吃一半的菜卷,顿了下说,“他好像今年不打算高考,已经想好复读了。”
“哎,这就打算复读了?他基础不挺好的吗,也不见得就开始做那么坏的打算吧。”
“可能自我要求高吧。”
夏灼没再说,低头吃东西。
“你记不记得高一那会儿我跟你说,我们学校有一个叫秦诀的。”陈朝阳忽然把话题抛给了陆风禾。
陆风禾想都没想就说,“不记得,你每天说那么多话我都能记得我还上什么学,去当间谍得了。”
有点儿讨打,还有点儿冲。
陈朝阳眼神有那么些无辜,他好像也没说什么吧。
安静几秒,陆风禾似是也意识到自己语气不太好,放缓了又说了遍,“不记得了。”
陆风禾这人就这德行,大家也没在意,接着吃吃喝喝,话题很快又转去了九霄云外。
三月多,东江的最后一场雪也潦草落幕,外面路边店家都把雪扫在树下堆着,任由它自己等太阳出来融化。
结账时候夏灼和店员要了几个袋子,让赵穗子他们几个把雪莲果带回去一些。
两大袋子,死沉死沉,她一个人要吃到猴年马月。
那边是陆风禾结的账,夏灼给他们分好东西后,凑在赵穗子跟前小声说,“这个,AA的话是直接转给他吗。”
虽然她知道陆风禾不差这点儿钱,但是,除了别人生日请客之类的,其余大部分同学间都默认AA。
赵穗子这也是头一回和陆风禾吃饭,又把目光看向陈朝阳。
陆风禾结完帐,慢悠悠转过身,“别转了,下回你请我。”
这话,是冲着夏灼说的。
他既然这么说了,夏灼也没再坚持把钱A给他,“好啊,下次我请你。”
她虽然钱不多,但毕竟爸妈也是有32户的收租大户,请他吃顿饭还是问题不大的。
店家正好搞活动有赠品,送了四盒口香糖。
一人一盒,夏灼拿到的是桃子味。
她视线看过去,陆风禾手里的是葡萄味,她比较喜欢那个。
陆风禾站在店门口,那只指节修长的手撕着塑料包装,慢条斯理,不说话就那么站着,整个人也足够养眼。
夏灼对天发誓她就多看了一眼他手里的葡萄味口香糖,陆风禾拆完后拿了一个,剩下的就连盒直接塞她手里了。
动作很自然,塞完收手,全程也就两秒钟。
他手不小心碰到她掌心,让她像是被羽毛撩了一下,很轻。
夏灼手指微拢,手里这盒口香糖仿佛都带有他的温度。
陈朝阳和赵穗子在后面争论橙子味的口香糖和橘子味的到底有什么区别,甚至相互交换了一个对比尝尝。
陈朝阳忽然捏着张纸过来,“哎,纸你们扔了吗,里头有字。”
陆风禾刚那个拆了扔嘴里,手里的糖纸已经被揉得不成样子了。
“你的里面写的是什么。”陈朝阳忍不住给他们展示自己的纸条,念出来说,“当了三年她的路人甲,后来才想,我早该开口的。”
陆风禾潦草看了眼自己那张,然后清了清嗓子,把纸揉了,没给任何人看,“矫情。”
周围也没个垃圾桶,他顺手就放兜里了。
夏灼正偏头去看,视线猝不及防跟人对上,她来不及捕捉他眼底情绪,陆风禾就先一步别开眼,干咳一声。
少年喉结动了动,冷冷淡淡撇下句,“走了,傻子。”
没人知道,陆风禾那张糖纸上的话是:
在无人知晓的角落,我看你的眼神,早已暧昧丛生。
-
那天结束的最后陆风禾说待会儿回趟家,再然后,夏灼放假这几天就没再见到他。
周一返校前何慧珍来过一次,张叔叔搬上搬下,给她送了好多零食酸奶以及一些宣称能补脑的东西。
本就不大的屋子,堆在门口看着满满当当。
何慧珍看了一圈,感觉缺了样什么,“是不是得买个冰箱啊。”
夏灼说,“不用了妈,等高考完我也就不住了,没剩多少天,不用麻烦了。”
她平时吃饭都在学校,偶尔买点零食什么的,也不太用得着冰箱。
何慧珍是觉得她一个人住,没个大人在身边终归没法好好照顾自己,但自己现在这个身份,也不好跟过来陪读。
她思来想去,皱了下眉,从包里翻出张卡塞给夏灼,“我和你张叔叔要出差去一趟京市,这张卡你留着,万一急用钱找不着你爸,你就用这个,去外面取款机上取,密码是我生日。”
夏灼想说不用了,这卡估计得有不少钱,她万一弄丢了就不好办了。
何慧珍根本没在跟她商量,“拿着,我是你妈,你不花我的花谁的。”
夏灼拿着卡,也不好再说,笑着点点头,“好,谢谢妈。”
等何慧珍走了,夏灼把这张卡稳稳当当地放进抽屉里,上锁。
她日常开销勉强够花,并不打算去用这张卡里的钱,总感觉何慧珍嫁给张叔叔后,就好像,不是她妈妈了一样。
说不清为什么,要她现在去花何女士的钱,心理上没花夏建军的那么理直气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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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开学,陆风禾直接从家去的学校,没经过筒子楼。
小区稍远点儿,比在筒子楼早起起码二十分钟,他手插兜里,漫不经心走在路上,还没进附中大门,就被人骑着车从背后猛地撞了一下。
不知道是自行车车把还是什么东西借着股下坡惯性撞他腰上,瞬间的痛感让人皱眉。
本来早起就犯困,这一下直接让那随机发作的起床气即兴发作了。
他回头,冷冷淡淡地递过去一眼,从眼睛到下巴颏儿都透露着不好惹。
这位同学,你最好能给个合理的解释。
后面那男生个子比他稍微低一点,眼角旁边有颗痣,长得雌雄莫辨,手把着车将将扶稳,另只手抵着唇,虚弱地咳了两声,“对不起,不是故意的。”
陆风禾看人这样,心头蹿起那股火儿也硬生生咽下去不少,心想算了。
这也是一个“身体不好”的可怜人,这个他太懂了。
同是天涯沦落人,自己人何苦为难自己人,兄弟,下回看路。
陆风禾没吭声,又冷冷淡淡扫他一眼,转过身自己走了。
他今天到校算是早的,班里人只到了一半。
陈朝阳坐在位置上吃东西,头发还是一如既往,像刚上前线冲锋过回来的。
陆风禾坐下没多久,余光忽然注意到前面几排多出个人,就刚校门口撞他那个病弱兄弟。
他大早上莫名其妙被撞了都没说什么,人还找上门来了?
陆风禾看着前面那个病弱兄弟抱着书包,原地转着圈在班里巡视了一圈,随后跟他视线对上,又不明所以地冲他点了下头。
再然后,那人就近随便找了个位置先坐了。
陆风禾恰好记得那个位置,上周明明还不是他。
陆风禾确定那兄弟看见他了,但并没上来找他挑事儿,他眼神看了眼陈朝阳,下巴往前指了下,没太大声,用正常声音问,“那人你认识吗,谁啊。”
陈朝阳刚好吃完,把包装纸一团做了个投篮动作,完美扔进垃圾桶,“同学,就是秦诀,之前休学所以你没见过。”
这名字熟,就是那天在烤肉店,他不小心看见夏灼手机,那个在手机里叫夏灼“夏灼灼”的结巴。
陆风禾视线又移到前面,盯着秦诀的背影,“他跟夏灼很熟吗?”
“算是吧,他有段时间老去找夏灼讲题。”陈朝阳说完觉得这话有歧义,补充道,“不过夏灼就一直是咱们班第一名,不找她找谁。”
陈朝阳高一跟陆风禾提过,说学校有个人和他有点儿说不出来的像,但那天在烤肉店,陈朝阳话没说完,陆风禾就无情甩过去一句“不记得”。
“等他待会儿转过来,你仔细看看他,你不觉得他跟你以前长得有点儿像吗。”陈朝阳转着支笔给他虚虚指了下。“要非说五官像吧,好像也对比不出哪里像,但就是感觉,或者某些角度,尤其再加上他眼睛旁边也有颗痣,虽然不是泪痣,但位置差不多,这整体就更像了,他也老生病,要不然也不能休学休得要打算复读了。”
陈朝阳说,“要是让人把你现在和他对比的话,完全不像,得是以前接触过你的,认识你的,再见到秦诀,才会觉得你俩有那么点儿像。”
陆风禾听着陈朝阳说话,脑子里想的是那句肉麻兮兮的“夏灼灼”。
如果夏灼真是因为这个才和秦诀有交情。
那“菀菀类卿”这破梗,可算是在他身上玩儿明白了,还得是连环套。
这想法一闪而过,他又很快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儿太自恋了,这毛病不好,下次注意。
他们这块儿位置偏后,夏灼已经习惯从后门进,她和往常一样进班,见陈朝阳那半转过身的姿势,看得出俩人刚刚应该在说话。
陆风禾目光往她身上瞧了眼,随后看去前面某个位置,视线在她和秦诀二人之间流转一瞬,又再次,没什么表情地落回在她身上。
他没说话,那一眼却莫名有点讳莫如深的意思,看得叫人心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