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彧小学三年级顺利毕业，开始了一个漫长又令程展清和常嘉年头疼的暑假。
谁来照顾？
不过在解决这个令人头疼的问题之前他们还有一个积压已久的事情需要解决。
“爸爸，小爸，我们今天去哪儿啊。”常嘉年和程展清一左一右牵着程彧的手，程彧抬头左看看右看看，觉得这个暑假的开端幸福无比。
“小爸和爸爸今天送你去一位阿姨那里，小爸和爸爸还有点别的事，过一会儿我们来接你，然后一起去吃好吃的好不好。”程展清俯身和程彧交流。
程彧本以为他们俩是带自己出来玩的，听完程展清的话心里稍稍有些失落，但还是很乖地点点头说好。
两人看着程彧走进心理咨询的房间后就在外面坐下了，哪里都没有去。
咨询室外的走廊墙壁上贴着色彩明亮的墙纸与充满童趣的图案，常嘉年的心却是沉甸甸的。
他十分不安，这几天晚上甚至会做噩梦梦到医生说程彧有很严重的心理问题，然后从梦中惊醒，浑身是汗。
程展清看出了他的紧张，轻轻握住了常嘉年攥在一起的双手，安慰他说不会有事的。
“最近小彧都挺好的不是吗，这是我们有目共睹的。”
“我怕，我怕他知道我们担心他，然后装出很好的样子给我们看。”常嘉年紧皱眉头，眼中满是担心。
程展清清笑：“他就是个小孩子，哪会做这么复杂的事，你不要想太多。”
他知道，常嘉年就是这样，一旦碰到与小彧有关的事，就会丢失一部分理智，变得六神无主。以前…以前他没能陪在常嘉年身边度过这些困难时刻，现在的他只能以另一种身份面对。
想到这里程展清是一点也笑不出来了。
两人的沉默无疑拉长了这段等待的时间，常嘉年的思绪飘散着，让他想起了一些以前的日子。
那是对他来说很痛苦的一段时日，他不愿回想，可往事还是一件件重现在他的脑海。
房间门打开又关上，负责程彧的那位咨询师走了出来。她先吩咐助理去拿一盒橙汁和一盒巧克力奶，然后才和他们两个聊起程彧的情况。
“他很好，没有什么心理问题。”咨询师先给出了一个令人安心的答案。
程展清一直牵着常嘉年的手，他也能清楚地感受到常嘉年在听到这个答案后松了口气。
“你们二位的离婚还是对他有一些影响。当然，家庭中婚姻关系的破裂都会对下一代的身心产生影响，这很难避免。在你们刚离婚的时候，他的确是产生过一些负面情绪，其中也有一部分是他性格原因所致。但根据他的讲述，参与集体活动、结交新朋友让这一情况得到了很好的缓解。他自己就找到了方法，很聪明的孩子。”
“至于你们之前和我沟通过的，他性格方面的问题。小彧善于观察、倾听，有同理心，这些是很好的特质。所有性格都是有两面性的，相对的你们提到的‘敏感’，正是因为他的共情能力所带来的影响。关于这点，我的建议是家长以后不必将眼睛时时刻刻都安在他身上，而是给他一些成长空间，去犯错、去冒险，给予适当的关注即可。不然你们太过关注他，他反过来也会时时关注着你们。举个例子，像咱们工作一天如果碰到什么不如意心里肯定憋着气的，如果你用这种状态去面对孩子，他们都是能感知到的，同时他们的心情就会受到大人情绪的影响从而产生变化，尤其是像小彧这种性格。”
常嘉年垂着头，握紧了程展清的手，程展清扭头看了身边人一眼。
咨询师还在继续说着：“当然小彧这种性格的形成肯定是有原因的，今天时间不够了，如果需要可以再预约一次。而且…”
咨询师快速打量了一下两人：“生活中各方面的压力都会影响人们的心理健康，对自己以及身边的人都会产生影响，如果二位有什么问题也可以来这里，我们会有很优秀的咨询师为你们服务。婚姻咨询服务我们也有，它可以帮你们找出存在的问题然后解决，在未来能有更健康的婚姻关系。”
程展清能感觉到咨询师每说一句，常嘉年的身体都会僵硬一分。当着咨询师的面程展清不好做什么，等咨询师拿着两盒饮料进屋，程展清才转过身，看到常嘉年双手掩面，坐在长椅上快要缩成一团。
“都是因为我，一定是因为我…”常嘉年带着哭腔小声说道。
在程彧一岁到一岁半的时候，常嘉年精神状态很差。
本该是小孩子开口说话的年纪，程彧仍然只会发出些咿咿啊啊的无意义词，常嘉年偷偷带着他去医院做检测，医生说程彧没有任何问题，小孩说话有早有晚，现在的年龄还处于正常阶段。
可程彧一天不会说话，常嘉年就会一直焦虑下去，严重到除了围着孩子转再也做不了任何事。
那个时候他们的经济状况还不是很好，三口人挤在市郊不到五十平米的租来的房子中，程展清会把他的薪水划成五份，一份给家里寄去，一份留作己用，存一份储蓄应急，一份交水电煤气和房租，还有一份是全家生活费。那时常嘉年父母不待见程展清，正与他们赌气，可逢年过节程展清还是会自掏腰包给他们买些节礼。
常嘉年不知道程展清是不是等量划分，但那份生活费就算他再勤俭持家也是不够三个人花的。多亏他找到份比较稳定的兼职，带孩子的空隙在家也能赚点小钱。两份钱贴补在一起才够家用，不过常嘉年一直都没和程展清说过这件事，他已经为这个家付出太多了。
但那段时间的常嘉年不得不暂停这份兼职，他无法集中注意力，会经常忘记事情，也不想与其他人交谈，包括白铭铭。那半年白铭铭没有一次能成功把常嘉年约出家门，常嘉年也没有主动找他聊过一次天。
当然家庭经济也受到很大影响，常嘉年把一分钱掰成两半花，拿出之前每个月剩余的一点零钱，东拼西凑，还是撑不到程展清这个月发工资。
怎么办？常嘉年先想到的是借钱，可他爸妈明确说过要和程展清在一起他们就一分钱不会给，自己的很多朋友在得知他大学就未婚先孕还挺着肚子来上学后就渐渐疏远他了，只剩下一个白铭铭。可那时白铭铭也在创业阶段，经济收入很不稳定，而且问他借钱，他一定会嘘寒问暖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又该怎么说。
最后只能向程展清伸手要钱。常嘉年做出决定后就窝在沙发上啃着指甲等着程展清回家。
他不想走到这步，这比程彧不会说话还让他焦虑。
他之前一直以为自己将来会成为一名在职场叱咤风云的Omega，钱要靠自己双手一点一点挣来。有了程彧后他在家当全职奶爸，自己也是能通过兼职小赚一点的，这还让他感觉没那么糟。
但让他向自己的Alpha伸手要钱，靠Alpha养活自己？常嘉年情不自禁联想到那些小说、电视剧甚至论坛上的帖子，因为没有经济来源所以身份就直接比他们的Alpha低了一等，低声下气、讨好、甚至任Alpha羞辱贱骂、拳脚相向…
常嘉年知道程展清不是那样的人，但他还是害怕，从心底里，Omega对Alpha的生理恐惧。
程展清不会那样对他吧…
门锁响了一声，常嘉年心都跟着颤了下。程展清风风火火进门，和常嘉年亲了亲。
“老婆，晚饭有剩吗？”
“啊？”程展清问了两遍常嘉年才回过神，他抬头看表，已经晚上九点多了。
“我…我忘记做饭了。”常嘉年抠着自己啃坏的指甲。
程展清皱了皱眉，打开冰箱看了看所剩无几的食材，凑合着做了两个人的晚饭。常嘉年没什么胃口，只吃了一点，程展清就把桌上剩的都消灭了。
“我来洗碗吧。”常嘉年站到程展清身边，试图拿过他手里的洗洁精。
“我来就好，老婆在家照顾孩子很辛苦的。”程展清亲了亲常嘉年的侧脸。
常嘉年本想躲开的，但他现在反应有些慢。
“我没做什么的…”常嘉年喃喃，“那我回卧室等你。”
程展清大概是想多了，笑得特别开心地说好。
等他收拾完就迫不及待地进了卧室，可房间里没有开灯，一片漆黑。
“怎么不开灯？小彧睡着了吗？”程展清压低嗓子问道。
常嘉年的回答声几不可闻。
程展清正想抱住常嘉年，却被一声“程展清”定在了原地。
“这个月生活费，不够了，你能再给我一点，一些钱吗…老公。”
常嘉年在黑暗中仰着头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程展清，他还是放低了自己的姿态，开口叫了在床上才会对程展清说出的称呼。
程展清没有料想到这件事，于是愣了一两秒。
对常嘉年来说仿佛是凌迟他心脏的酷刑。
“好，好，我找给你。”
程展清旋开了床头昏暗的台灯，翻出自己的皮夹，除了交通费和餐费他把里面所有的钱都给了常嘉年，零零整整，常嘉年握了一大把。
“我再给你转点儿，这样够吗？”
常嘉年手机“叮”的一声，一笔钱又转到他的账户上。
“以后都按这个数转给你好吗？”
常嘉年不知道程展清是从哪里抠出的这笔钱，他想说这个数足够了，甚至有些多了，但今晚的事他不想再经历第二次，所以他点头说好，然后环住了程展清的腰。
那一晚他们没做。
程展清洗澡回来后说有些累了，只是上床搂着常嘉年打算睡觉。他发现他的Omega这段时间不太好，瘦了很多，精神也不太好。他怨自己没本事。
程展清一边释放着安抚信息素一边亲亲缩在自己怀里的常嘉年的额头：“我会更努力赚钱的。”
以及，他现在喜欢常嘉年叫他哥哥多过叫他老公了。
这件事解决后不久程彧也会开口说话了，虽然只能发出“爸爸”这种简单音节，但至少一切正常了。常嘉年慢慢从那种不好的状态中脱离出来，恢复到了以前的样子。
他以为自己以后都会好好的，直到两人决定省下程彧上幼儿园的钱来攒学区房的首付。
教导小彧的责任落在他身上，新的压力袭来，他怕自己不够格，怕自己教不好而无法让小彧受到应有的教育。小彧上小学，他怕小彧没去过幼儿园无法融入班级，怕他没有过渡好而让小彧跟不上学习进度…
一轮又一轮，常嘉年没有再经历过那么坏的状态了，但他紧绷的弦好像从未松懈下来。
自己一定是在这种状态中对小彧造成了不好的影响，都是他的错。常嘉年忍不住颤抖起来。
“别这么想。”程展清抚着他的背，“你要这么说那其实是我能力不够没能让他读幼儿园。”
两人再这么争来争去就要说到不该结婚不该认识对方了，于是两人默契地闭了嘴。
“都过去了，现在都好了，不要再想了。”
是啊，生活水平提高不用再为一顿饭钱发愁，小彧交了新朋友变得开朗，一切都在想好的方向发展，除了程展清和常嘉年的关系。
“爸爸！小爸！”程彧飞奔到两人面前，“这个牌子的巧克力奶好好喝哦！”
“是吗？”程展清摸摸他的头，“那回去在家里给你放几箱。”
“走，咱们去吃小彧最爱的汉堡！”常嘉年也快速收拾好自己的心情，笑着看程彧。
程彧高兴地喊了声耶，朝门口一溜烟跑去。
两人笑着对视了一眼，常嘉年已经不需要程展清再牵着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