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都市情感>圈养>第77章 不走

  两人无声的对峙着,静默的空气里是死一般的沉寂,呼吸声都听的清晰明了。

  沈霄早就已经放下了筷子,没吃两口的面被他丢在桌上,已经升腾不起来热气。

  他坐在那里,抬头看着何以初,面无表情的脸上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深邃不见底的眼睛里情绪翻滚,像不断涨了潮又退去的深海,无人可以参透。

  何以初倔强的跟他对视,他呼吸有些急促,垂在身侧的手被他紧紧握成拳头,眼睛里的泪珠明显,将落不落的挂在睫毛上,样子可怜极了。

  他全身像是莽了一股劲,积压太久的情绪一瞬间炸开,聒得他浑身上下每个细胞都沸腾,拼了命的想要一个答案。

  他太想知道了。

  他不信,他不信这九年真的只有自己一个人在漫无目的的寻找沈霄,在一遍又一遍的渴求跟他的重新遇见,又在一遍遍的失望里逼着自己重新积攒起来勇气。

  哪怕...哪怕他骗骗自己也好,只要他说回来过。

  可他没能等到答案。

  这份死寂的沉默是被一阵断断续续的门铃声打破的,门铃响了多久无人知道,他们两个像一座雕塑,谁都不肯退让半步。

  最后还是何以初瞥开眼,开口的声音发着哑带着鼻音,“你不去开门么?”

  沈霄深深的看了何以初一眼,他过了一会儿才站起来,打开门,满腹疑惑的签收了一个快递。回来的时候何以初还站在原地,目光从他手上一扫而过,随即很快的瞥开,再次聚焦到他的脸上。

  他看着沈霄,往前走了一步,眼睛里面已经没了明显的泪光,只剩鼻尖跟眼圈还是红的,像一只受尽委屈的小猫,无端惹人心疼。

  他近乎执拗的开口,“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两个人靠的很近,再往前一点就能脚尖碰到脚尖,沈霄身上干净清冽的气息萦绕在何以初鼻尖,熟悉得他心脏发酸发软。

  可在下一个瞬间,他还是迅速败下阵来,握成拳头的手松开又收拢,在宽松的衣袖里反复几次。看着沈霄皱眉似乎想要说点什么的时候,他突然后退一步,拦住他的话头,又急又快的喊了一声“算了。”

  声音很大,沈霄被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抬眼看他。

  临阵脱逃。

  何以初觉得自己真的很适合做一个怂包逃兵。

  他忽然就不想听那个答案了,或许也不是不想,而是不敢了。

  他怕死了,他忽然想到,如果从沈霄的嘴里真的说出来一句“没有。”他好像真的无法保证自己会做出来什么事,无法确认自己不会失控。

  原来不管过了多少年,沈霄之于自己还是会有那么大的魔力,只需一句话一个眼神就能让自己沦陷,或欣喜,或痛苦,甚至万劫不复。

  九年前那句没能说出口的“我喜欢你”大概真的已经耗光了他所有的勇气跟信心,以至于当年那么勇敢热烈的小小少年,现在却开始瞻前顾后,连听一个答案的本事都没有了。

  他想起来那次告白后沈霄看自己的眼神,跟今天的一模一样。他根本难以想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是一句轻飘飘的“没有”还是再一次的转移话题,是装作无事发生的沉默还是又一次不告而别离开九年?

  何以初不敢赌了。

  他再也不是当年那个奋不顾身一往无前的小笨蛋了,他都开始在关键时刻逃脱了。

  过去的也许永远过不去,但当下又太美好,美好的他实在不忍心打破。

  浑身像一个被泄了气的气球,刚才鼓鼓胀胀的情绪一瞬间被放空,猛地从身上抽去。何以初脑子都跟着宕机了两秒,眼前很花,大脑却一片空白。

  最后他深呼一口气,偏开头,眼神落在那一碗已经坨了的面上,睫毛无端颤抖两下,嗓音闷闷的,“面不能吃了。”

  他说着走过去,也不管后面的人有没有听见,端起来那碗面就往厨房走,逃离一般留下一个落荒而逃的背影,“我去给你重新做一碗。”

  沈霄没有拦他,他看得出来今天何以初的情绪不对劲,每到这个时候他就会下意识给自己找事做,更像是一种自我排解跟消化。而这时候自己能做的也仅仅只是无声的陪伴,他知道现在说什么都只会起到相反的效果。

  厨房的门半掩着,沈霄坐在外面的沙发上,他皱着眉,手指一下一下敲在沙发壁上,目光透过那道不大的缝隙,牢牢追随着里面不停忙碌的身影。

  看着他熟练的洗菜开火,圣女果围在他腿旁嗷嗷叫唤,他时不时弯腰哄几下,看着狗狗的侧脸很温柔。

  他不知道何以初为什么明明刚刚还那么急切的想要知道答案,却又在那一个瞬间说了“算了。”

  沈霄并不打算再骗他,甚至已经想好了要如何开口,要怎么样跟他说清楚。

  可何以初现在好像根本就不想听了。

  沈霄有些焦躁,落在何以初身上的目光又黑又沉,心情混乱,半天理不清头绪。

  手机适时的响了一声,是助理发来的微信,上面是一张航班截图,附带着两行文字。

  【李昊】:霄哥,明天上午七点的航班,我去您家楼下接你。一会儿我去接圣女果,大概八点左右到。

  沈霄回了个“好”字过去,把手机熄了屏,总部的一个项目刚刚启动,这个工程一旦落地平稳运行,带来的收益以及社会效应是不可估量的。作为项目的领头人,在开始前他必须要回去一次,很多细节都还需要交代清楚。

  手机在他手里轻松转了两圈,划出来几道优美的弧线,正好何以初端着新做好的面出来,又一次放到他面前。

  沈霄忍不住看了他一眼,他像是已经调整好了心情,光看表情看不出来丝毫异样,一点不会让人把他跟刚刚那个委屈到要掉眼泪的人联系在一起。

  沈霄其实已经吃得差不多了,他吃饭作息向来不规律,除去必要的应酬外,一个人的时候他常常忘记吃饭,总是要等到肚子饿的提醒他才会想起来,晚饭更是已经好久没有吃过了,所以他并吃不了多少。

  但他还是安安静静的把那一碗面全部吃完,连汤都喝的很干净,吃完之后他把碗放进洗碗机,圣女果一颠一颠跟在他身后。

  沈霄转身的时候看了它一眼,脑子里突然闪过什么。

  他看向坐在沙发上的何以初,突然开了口:“你这几天方便吗?”

  “什么?”何以初没听明白他什么意思,有些疑惑的抬头。

  沈霄顺势蹲下来,揉了揉圣女果的狗头,“我明天要去处理一些工作,大概两周左右的时间,你方便帮我照顾一下圣女果吗?”

  何以初十分明显的愣了一下,他反应很大的抬头,眼睛瞪得圆圆的,脸色一瞬间变得苍白,像是听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不可置信的反问:“你要走?”

  沈霄的心咯噔跳了一下,他看着何以初惊惶的模样,知道自己说的话让他想起了那些并不美好的回忆,心里像被针刺了一样,泛起细细密密的疼。

  他开始后悔刚才自己说的话。

  他走过去,没坐沙发,直接半蹲在何以初面前,双手用力握住他不断颤抖的胳膊,努力用自己的眼睛去寻找他的,小声在他耳边安慰:“我不走,我只是去出差,用不了多久就会回来。”

  可是何以初像是听不见他说的话,他把自己陷进了一个怪圈,对于“沈霄要走”这件事的应激反应比他自己想象的要大的多。

  他只能感觉到浑身血液的冰凉,像是被套进了一个巨大又沉闷的外壳,外面的一切都跟他隔绝,他听不到也看不到,脑子里只不断回响着“沈霄要走”这四个字,加大加粗了在他眼前肆无忌惮的摇摆。

  为什么呢,他想。

  为什么还是要走呢?

  为什么还不愿意放过我呢?为什么听到你要离开我还是会这么害怕。

  此刻的何以初像一个被主人丢弃的小动物,浑身都是伤痕,颤抖着拒绝这个世界。

  沈霄一遍遍轻拍何以初的后背,小声在他耳边安抚,不厌其烦的向他承诺自己真的只是去工作,而并非离开,且会在两周后就回来。

  何以初在他的柔声安抚下慢慢融化下来,身体不再那么紧绷,他动作有些迟缓的低头,眨眨眼看蹲在他面前的沈霄,好半天才开口,鼻音很重。

  “你......真的不走吗?”

  沈霄心疼的无法呼吸。

  他从地上站起来,手还一直护在何以初身上,轻轻坐到他身边,揽着他的后背跟后脑拥他入怀。

  何以初的身体很明显的颤抖了一下。

  他温热的大手一遍遍抚过何以初单薄的脊背,在他头发上温柔的揉,声音也很轻,郑重的承诺:

  “我不走,我不走,我不骗你。”

  他温柔的话语一遍遍响在何以初耳边,像一首轻缓的睡眠曲,何以初在他的低声安抚里呼吸终于变得平稳,情绪也慢慢稳定下来,他靠在沈霄怀里,毫无防备的闭上眼睛。

  半梦半醒间,沈霄听到何以初梦呓一般的声音,却让他跟着更加难过,“那你把圣女果留给我照顾,这样你就还会回来。”

  冬日的夜里,整个世界都安静的过分,沙发一角,只剩一盏暖色的小夜灯开着,映照出沙发上紧紧拥抱在一起的两人。

  听到这句话,沈霄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只感觉自己整个喉管都在发酸,硬生生被人堵住,梗得他想要掉眼泪。

  何以初睡着的时候手指都还抓着沈霄的衣角,看起来很用力,衣服都被他揉皱。他纤长的睫毛扑簌簌挂在眼睑,上面还是湿润的,黏在一起。

  沈霄抱着他的手臂更用力了一点,像是要把他整个人都裹进自己的身体里,又珍重的在他额头上落下一个吻。

  过了不知道多久,他才抱着人来到卧室,把人放在床上后他才后知后觉感到自己胳膊都麻了,又安抚了好半会儿睡梦里也并不安稳的何以初,才起身出了卧室。

  洗完澡出来,沈霄敛着眉毛,周身戾气很重,白色毛巾挂在脖子上,他随便敷衍的擦了两下头发便没再管,任由湿漉漉的头发往下滴水,洇湿身上松松垮垮的T恤。

  他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冰水,一口气喝了半瓶下去,心里的烦躁却并没有因此减轻半点。

  在外多年,各种应酬组会出差数不胜数,有时候连轴转倒航班弄得他整个人都要麻木。

  他对任何地方都没有留恋,总是能够头也不回的离开。

  可他从来没有哪一次像现在这样,产生了不想走的念头。

  一向眼里只有工作,把业绩看的比自己身体还要重要的沈霄,生平头一次产生了不想工作的念头。

  圣女果恹恹地在他身边转了几圈,见自己如何撒娇卖萌都得不到主人的关注,又灰溜溜的离开。

  沈霄靠在冰箱门上喝完了一整瓶冰水,清冷的手指关节泛起浅浅的红,整个人显露出一种颓败的丧。

  他目光落在主卧的门上,看了好久,眼神里的情绪很浓,叫人看不懂。视线一转,他皱眉,眼睛扫过了刚才收到的那个不知名的快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