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都市情感>圈养>第40章 请假

  长大以后,他的情绪总是来的突然,很多时候,我轻易的一句话就能让他突然间变了语气。

  我有时候是茫然的,常常不知道他在生气什么,在别扭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不对的事说了什么错话。

  我只知道,我好像总是在让他不开心。

  可我也无法给出他任何解释。

  我扶着他左边胳膊,待他说完之后才回答,“我是你哥。”

  所以不能放着你不管。

  我也只能给出这一个解释。

  “可是你姓沈。”他吸了吸鼻子,眼睛是红的,嘴角却硬生生扯出来一抹笑。

  我躲开他的视线,目光下移,胸口很闷很痛,像被塞进了一大团棉花,棉花里面还处处都是细细密密的针脚,稍微动一下就被刺中。

  我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冷静淡然,尝试转移话题,却转移失败,被突如起来出现的人给打断。

  “何以初!”是一道很明亮阳光的男声,我跟何以初同时抬头看过去。

  “闫航!”何以初的胳膊从我手中很快的抽离,他举起手来摆了摆手。

  我虚握了两下空荡荡的手心,一动不动观察着这个叫闫航的人。

  我没听何以初说过他,也并不认识他,但看起来他们两个的关系很不错。

  是一个个子很高,留着利落板寸的男生,他看起来很着急,跑的很快,一路在我们两个跟前停下,眼睛一直盯着何以初。

  他自然而然的摸了摸何以初的头,眉毛皱着,“怎么回事儿?我就去跳了个远怎么一回来就听说你进医务室了?”

  何以初冲着他笑了笑,露出来一口小白牙,“没什么,就是不小心跌倒了。”

  “那你也太不小心了吧!”闫航弹了一下何以初脑袋,说着就蹲下去看了看他打上石膏的那只腿,他伸出手轻轻碰了下,抬起头来看着何以初,声音都不自觉放轻了,“怎么这么严重?都说了不让你参加跳高了,一个2000米还不够累的?”

  “好啦好啦。”何以初把他拉起来,试探着动了动,“我这不也没什么大事嘛。”

  “有事了你就后悔了。”闫航没好气的说,说着他就要去扶何以初的胳膊,目光转动这才注意到一直没有说话的我。他动作一顿,很快便冲我扬起一个礼貌开朗的笑,话却是对着何以初说的,“这是?”

  何以初睫毛颤了下,张了张嘴,刚要说话,闫航就恍然大悟一样“啊”了一声,他拍了拍自己脑袋,随即冲我笑得更加灿烂,咧着嘴露出来洁白的牙齿,“你是何以初他哥吧?我是他的好朋友,我叫闫航。”

  他说的是问句,用的却是肯定的语气。

  我看着何以初的胳膊被他搀住,两个人亲密的靠在一起。莫名的,心里那阵从刚才就涌现出来的不舒服加剧,恐慌跟不安慢慢袭来,让我大脑很快空白一片。

  我从小就不喜欢哥哥这个称呼,刚开始的时候是觉得虚伪,这里的每一个人都让我感到虚伪,就连小小的何以初也不例外。

  五岁的何以初眼巴巴跟在我身后叫我哥哥,我也只是觉得他讨厌又烦人,都是装出来的,喜欢跟依赖都是装出来的。后来我好不容易慢慢接受了这个称呼,并且开始为这种隐秘的联系感到窃喜,它就成了一种我跟何以初很亲密的代名词。最讨厌这个称呼的时候是现在,明明我一直以哥哥这两个字自居,用这个身份强硬的掌控着何以初,可也只有我知道,在意识到自己的感情之后,每一次何以初喊出的那身哥哥,都是在对我进行凌迟。

  而现在,我多么希望,我可以对面前这个男生说一句,我不是他的哥哥。朋友也好同学也好,只要不是哥哥。

  我闭了闭眼,没回答他这个问题,反而淡淡的转移话题,语气却没由来的有些冲,“是么,没听他提过。”

  这话说完,我自己都觉得可笑,我一个马上成年的人,却在这里因为一些莫须有的东西欺负一个小孩儿,拼命想跟他争个高下。

  闫航明显也愣了下,但很快就恢复正常,依旧是那副笑着的模样,露出来两颗小虎牙,“我是这学期刚转过来的,哥哥你不知道我也正常。”说完他又戳了戳何以初肩膀,“你也真是的,有个这么好的哥哥都不知道介绍给我,以后可要多多在哥哥面前夸夸我啊。”

  我被他话里话外一声声的哥哥刺的头疼,心里一阵闷痛,这些话像一柄利剑,毫不留情戳弄我的心脏。

  何以初点了点头,他看着闫航笑了下,说“好。”

  我感觉自己有些缺氧,目光定定落在他们紧密贴着的胳膊上,心里烦躁更甚。

  脑子里有什么东西开始慢慢不受自己控制,这一刻,我越来越不像一个即将迈入18岁的成年人,脑子里闪过一万种幼稚又可怕的想法。

  把他们两个分开,不要靠那么近,把何以初关起来,让他的眼里只能看到我。

  我知道自己一直都对何以初有着超乎寻常的占有欲,只是从来都不知道这个度在哪里。

  因为没有东西可以拿去跟他作比较,从小到大我都没有过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东西,他在我这里是唯一的。

  母亲会抛弃我去追寻自己的自由,父亲会丢下我只顾自己的享乐。到了何家我也一直都知道自己是寄人篱下,我知道那里没有任何一件东西是属于我的,我只能看不能动,没有主人的命令我什么都不能碰,因为碰坏了我应该还。

  可是何以初不一样,他小小一个用力挤进我的世界,在我对所有的东西都漠然一片的时候,他自顾自照亮我,温暖我,不管不顾的霸占我。

  我赶他走他就抱住我,我凶他他也不生气,我难过了他就逗我开心。

  他一股脑把自己所有的东西都给我,好的坏的,他什么东西都愿意跟我分享,会冲着我笑冲着我撒娇,会因为我的一句话一个动作就变了神色。

  刚开始,我很享受这种掌控感,我承认自己可以轻易拿捏住何以初,也只有我能牵动他的情绪。

  后来这种感情变了味道,我发现自己不再仅仅满足于掌控他,我还想占有他。

  我偏执的认为即使我对他冷漠,即使我一万次的推开他,他也会一万次的贴上来。我们可以一直这样消耗下去,即使他会娶妻生子,我也会是那个特别的唯一。

  可是现在我才意识到,原来一直离不开的人是我。

  我们两个之间,最需要对方的人是我。

  他什么都拥有,从小到大都幸福,什么都不缺,我只是他漫长生命里出现的一个偶然因素,不是我也会是别人,他随时都可以抽离,然后全身而退。

  可我不是,我什么都没有,我贫瘠的世界里一片荒芜,只有一个何以初是亮色的。

  是他填满了我,没有他我便是不完整的。

  我从来都没有这么慌乱过,可能有人会取代我这一想法一旦冒了头就一发不可收拾。

  我眼皮重重一跳,某种即将要失去他的信号操纵着我,用了多大力气也没顾得上,猛地伸手抓住了何以初胳膊。

  许是我动作太大,何以初跟闫航同时一愣。

  我喉结上下滚了滚,开口的时候嗓子有些哑,“我送你回家。”

  “嗯?”何以初还没说话,闫航就在一旁笑了笑,他摸了摸后脑勺,笑的有些腼腆,却很真诚,“哥你不是还要回去上课吗?我送他回去就好了,反正我也没什么事儿。”

  我摇摇头,“没事儿,不耽误什么。”

  说着,我就要去扶何以初的肩膀。

  可是他却轻松避开了我,胳膊再次从我手中抽出去。

  何以初垂着眼睛,根根分明的睫毛往前延伸,他的睫毛总让他看起来很干净,稀疏的往前,投射下一片阴影。

  他看我一眼,睫毛很快的眨了两下,说出的话却让我僵在原地,整个人如坠冰窖。

  “你回去上课吧哥,让闫航送我就行了。”

  “对对对,哥,我办事,你放心,一定把小初给安全送到!”闫航还朝我敬了个礼。

  我努力的想要扯扯嘴角,露出来一个笑,可还是勉强不了自己,我不知道自己是用什么样的表情跟语气说的那句“好。”

  我只记得在他们走后,我一个人站在原地,目光落在他们身上,所有的画面都让我感到晕眩,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随时都有东西要吐出来,氧气是稀薄的,一寸寸挤压我的肺部,泛起细细密密的痛感。

  我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消失在了我的视野里,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的教室。

  那一整天的我都很麻木,拖着步子走到办公室,一动不动的任凭物理老师训了半个小时,大脑却是空白的,他说了什么我一点都不知道。

  晚自习的时候语文老师过来让我交检讨,彼时我正坐在窗边发呆,老师突然的走近让我身形一震,有些呆滞的对上一张愠怒的脸,然后迟钝的发现自己的检讨一个字都没有写,我早就忘记了。

  于是语文老师气的不行,脸都憋红了,过了一会儿班主任就把我叫去了办公室。

  他很温柔的跟我谈话,问我今天是怎么回事是不是心情不好,怎么老师都跟他反映我上课走神。

  我反应慢半拍的把他说的话在大脑里组织了一遍,好不容易理清了,张口说出来的话却是驴头不对马嘴,甚至还打断了正在跟我讲话的班主任。

  我站在那里,指甲陷进掌心,有些疼,盯着虚空失焦,有些迟缓的开口问:“老师,我今天可不可以请个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