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都市情感>圈养>第28章 难堪

  我就这样单方面从那个房间里搬了出去。

  新的卧室就在何以初的隔壁,是拉开阳台就能走到对方房间的那种。

  何以初也开始了跟我单方面的冷战,只是他可能还是太小,或者有些事情他并不会记挂在心上,这种不上不下不尴不尬的关系没持续多久就不攻自破了。

  他又变成了以前那个爱笑爱说话的弟弟,我也依然是对他有求必应的哥哥。

  只是他再也没有在见到我回来后扑到我身上,也没再要求我抱他亲他。

  我们好像成为了正常的兄弟,跟这世界上所有其他的兄弟一样相处。

  我自虐一样逼迫自己适应这种模式的转变,天真的以为只要时间够长,我暂时走错的那一段路就可以回到正途。

  第一个发现不对劲的是周影。

  那天快要打烊,我站在柜台后面算着这一天的账单,他吊儿郎当从后院走进来,坐在高脚椅上打量我两眼,长腿懒懒收着,“最近怎么不见你弟过来?”

  我记账的笔尖顿住,在账单上划出一道细痕,淡淡回答他的问题:“他在家。”

  周影于是吹了个浮夸的口哨,突然弯腰凑过来,一只手肘撑着桌面,懒洋洋看我,“哎我一直都想问了,你跟你弟弟不是亲兄弟吧。”

  我摇摇头,说:“不是。”

  “哇哦~”他一脸揶揄的笑了笑,又叹口气,“你弟弟什么时候来?我看他不在这段时间你整个人都没精打采的。”

  我垂下眼睛,说:“没有。”

  他也不反驳我,只轻轻笑两声,看向我时的神色却有些莫名。片刻后,他突然有些凝重的屈起手指敲了敲桌面,连带着说话也没了那副懒散的样子。

  “小孩儿,你17了吧。”

  我看他一眼,点点头。

  他“嗯”一声,眼睛看着某一点开始自言自语,“我记得你弟弟是比你小三岁是吧?那就是十四岁,嗯...倒也不算很小。”

  我皱眉,有些不解的抬起眼皮,内双的褶皱被压的很浅,带着种不易察觉的冷跟躁,“什么意思?”我说。

  “就那天...哎算了我跟你直说了吧。你弟也知道我跟林旭的事儿了。”

  我猛地滞住,那一瞬间好像忘了呼吸,一脸震惊地看向周影。

  他却大大咧咧摆摆手,满不在乎一样,“这事儿真不怪我啊,自从那天被你看到以后,我就收敛不少了好么,生怕带坏你们小孩儿,至于你弟怎么发现的...只能说,他太敏感了吧。”

  见我不说话,他虚掩着拳头咳嗽两下,摆摆手,“不过你放心好了,我看你弟接受很良好啊,比你那心理素质可强多了,当时两天你都没怎么搭理我,你弟倒好,一脸好奇的直接过来找我了。”

  “什么时候?”我的语气大概有些着急,我看到周影冲着我挑了挑眉。

  “两周前吧,那小孩儿突然就把我拦住了,直接问我是不是在跟林旭谈恋爱,我靠,当时真给我吓一跳。”

  我听到自己的心脏猛地跳了一下,快要蹦到嗓子眼。

  “我当时都懵了,但是我也没打算骗小孩儿,而且既然他都问了那肯定他自己接受程度就挺良好,过来找我估计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我就大大方方承认了。”

  “然后呢?”我握着笔的手大概有些颤抖,抬眼目不转睛的看着周影。

  周影摸摸鼻子,拍了拍我肩膀,“哎你别搞得这么严肃行不行,这又不是什么大事儿,而且他也没问我什么别的,就问我男生跟男生是不是也能谈恋爱,不谈恋爱的话就算是两个男生是不是也不能在一块儿亲嘴。”

  周影看着我,他叹了口气,“啧”了一声,“这又不能证明什么,只能说你弟弟好奇心重呗,而且这种东西又不是随便一个外界刺激就能改变的。”

  我没说话,拧着眉站在那里,脸色臭的要命。

  两周前,那时候我早就从何以初的房间搬出去了。

  “不是吧你,我们同性恋是招你惹你了啊,怎么听说你弟过来找我反应这么大?我们性少数群体也是平等的好嘛!”

  我缓慢的撩起眼皮,眼神有些沉的跟他对上视线,只平静地说:“没有。”

  周影白我一眼,“看你这反应,接下来我打算说的事都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跟你说了...”

  “是何以初的事?”我死死盯着他的眼睛。

  “哎你别这么看我,怪瘆人的,你这小孩儿。”他推了下我,从旁边烟盒里摸出来根烟点上,拢着烟头点燃,懒懒靠在台前,眯着眼睛说话:“我那天看到你弟好像跟个男生在外面聊了半天,就那氛围...你懂吧,反正就还蛮奇怪的,再加上他那天还问我男生跟男生这档子事,我这雷达就响起来了,我就是看那个男的比他大不少啊,怕他被骗,这才跟你说一声。这圈子说干净也干净,说乱也确实什么人都有,还是得注意点。”

  他说完之后,周边的空气跟着陷入了沉默。没有人再说话,我看到周影弹落的烟灰落于地面,像没有方向的落叶,再怎么盘旋归宿依旧是泥泞。

  “谢谢。”我收回视线,面无表情的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下班时间早就到了,我一脸平静的关灯,挂上打烊的牌子,跟周影说了再见。

  他看起来好像还有什么话要对我说,但最终他也只是冲着我摆了摆手。

  回家的路上,“何以初可能是个同性恋”这个想法不停在我大脑里碰撞,我难以自制的想到这段时间何以初的反常。

  包括他手机不断增加的使用时常,包括他频繁的外出以及晚归,包括那天下午突然出现在客厅里的鸾尾花,包括他突然就接受了我跟他逐渐远离这个事实...

  也包括,最近回到家,再也没有出现在客厅等着我回来的他。

  有种密密麻麻的痛蔓延至我的四肢百骸,我站在繁盛的街头,周遭喧闹又明亮,热情的吞噬着城市里游走的每一个人。

  我感到自己逐渐被夜色覆盖,压得人喘不上来气,就连呼吸都是困难的。

  我少有的打了辆车,坐在车上,车里的冷风吹得厉害,有些冷,我没听到司机的话,自顾自开了窗,看着车窗外不断倒退的风景,模糊间好像都出现了重影。

  车子一路畅通,我却依旧觉得不够快,不断催促司机再快一点,直到他在一个红灯前停下,似乎是有些无奈地鸣了笛,转头看我一眼,“小伙子,就是再快我也不能闯红灯啊。”

  我眨了下眼睛,有些迟缓的回神,眼神短暂对焦,对他说了声“抱歉。”

  车子在小区门口停下,我站在公寓门前,从书包里掏出钥匙,对着门锁插了好几次才终于成功打开大门。

  里面一如既往的一片明亮,亮堂的不似黑夜,让人恍然以为这是天明。

  我习惯性的去看沙发,没有人。

  以往总是吵闹的电视机也安静的过分,在这样的夜里空寂又冷漠。

  我收回视线,拿了瓶冰水上楼,在路上拧开了瓶盖,路过何以初的房间,我看着那扇紧紧闭着的房门,思绪一片乱。

  我眨眨眼,靠在走廊栏杆上,有水珠从水瓶外壁滑下,慢慢浸透我的指尖。

  我死死盯着那扇门,并不知道自己现在的眼神有多凶狠,只是感受到指尖的用力,挤压着泛凉的水从瓶口流出来。

  我全然未觉,慢吞吞仰起头,有些急躁的往嘴里灌水。

  肚子很撑,嘴巴也并不渴,我却强硬的喝完了一整瓶水,意识有些恍惚的转身,胳膊高高举起来,做了一个平常根本就不会做的动作,准确的看着那个喝空了的瓶子被我用力抛到一楼垃圾桶里。

  动静很大,“嘭”的一声,像何以初这扇被猛地闭上时的门。

  我静默了一会儿,拖着步子回到房间,机械性的洗完澡出来,跟镜子里面的自己对视。

  看了两秒我就闭上了眼睛,

  这里面的人懦弱又强装伟大,是我最讨厌也最不想看到的一张脸。

  我躺在床上,模仿着何以初的习惯,开了一点窗,把空调调到很低,感受着冷气渐渐侵袭肌理。

  投影仪上面放着某个收藏了很久的电影,当初收藏起来的时候我就想,一定要找个最合适的夜晚慢慢地认真看。

  可是我食言了。

  电影播放到一半了,进度条不断往前延伸,我还不知道里面的主角到底是叫什么名字,甚至连声音都没有开。

  房间里面很安静,只有投影仪不断变换的光亮不断摇晃,我眼睛盯着每一个转场,看着他们无声的跟对方交谈,却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做些什么。

  人们都说戏外的人比戏里的人更通透明白,指针转了半圈,我却连节奏都还没有跟上。

  最终,在电影里也陷入夜晚的时候,我借着满屋的黑暗麻痹自己,打开握在手里已经开始发烫的手机,在微信里找到那个强行被我挪下置顶的人,有些难堪的缓慢打字:

  “明天你有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