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高三以前的生活对于桑濯来说称不上完全无忧无虑,可即使有烦恼也是早上起不来、考试考不好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情,所以傅息年绝对称得上是他人生中的第一个难题。

  因为班里有同学家长是老师,班里来转学生这事还没开学的时候班级群里便已经传开了,当时桑濯也跟着好奇了一会儿,但看着多是一些“帅哥”、“学霸”的讨论,便没有太大兴趣了。

  当时帅哥学霸在他眼里就约等于老师眼中的“好学生”,学生们眼中的书呆子,所以他当时带了刻板印象,以至于开学后真的看到这位书呆子时也着实惊讶了一番。

  这书呆子长得是真不错,五官精致立体,眼窝不深但鼻梁很高,身形高高瘦瘦,站在讲台上自我介绍时一双沉静的眸子淡淡落在讲台下方,这模样有种他不是来上课的,是来上朝的感觉。

  就这第一眼,桑濯全身的汗毛都跟着防御了起来,但眼神却一直环绕着对方,像是看到新奇事物时好奇又加以防范的模样。

  当时的傅息年对桑濯来说就是一个新奇的事物,他下意识便觉得他会是一个和其他人不一样的人,不只是因为他那张脸,还有一些说不出的别的。

  对于新鲜事物,因为未知,所以更加耐不住性子,在最开始的时候桑濯有过跟对方主动接触的尝试,只是可以想象,生人勿进的傅息年并不会给他多少回应,比方说桑濯问他借笔他都说没有,他们后排一群整天睡觉的凑不齐一支笔也就算了,他一个成绩好的学霸也没笔,谁信?

  总之不论当时没笔是真是假,桑濯对这人的印象就已经好不起来了。

  可他也是有点自己的小骄傲,不理就不理呗,他不稀罕,只是日常相处难免会闲不住撩贱一下,比如在路上遇见会故意大着嗓门跟他打招呼喊他帅哥,然后看着对方措手不及尴尬的模样暗爽。

  又比如偶尔有一道全班都觉得很难的题目,他便会撺掇着一群人都去向帅哥学霸请教,然后挤在人群中暗自欣赏这人应付不来又强装淡定的模样。

  他发现了,这人看着高冷不好相处,但脾气还算可以,至少他这样闹了多次他都没有什么反应,也没因此记恨或者报复自己,当然,他后来才知道他当时有多么天真。

  总之这种幼稚行为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主要后面又听说,这人跟着奶奶住,他奶奶每天捡垃圾供他上学什么的,照这情况可能真的确实买不起几支笔,但这情况并不能抵消多少桑濯对这人的刻板印象,虽然他出身挺惨,可他这性格是真的很难处啊,所以他渐渐便也放弃了对他的“探究”。

  然后便到了后面的运动会。

  其实让桑濯现在想,他也无法确定当时傅息年为什么会应了他一个简单的激将法,要跟他比一个三千米,他不太信什么男生的自尊心,毕竟当时他不认为自己被傅息年看在眼里,或者说,他谁都看不到眼里。

  只大概猜测,这人大概也是在找一个台阶下,毕竟之前有那么多人跟他示好,他自己也主动多次,又冷了他那么长时间,他应该能感觉到不能再拿乔了,所以这人就等着这么一个机会,就应下了。

  于是运动会便成了一个傅息年真正融入他们班级的契机,也成了桑濯和傅息年故事的开始。

  至于运动会后面的走近,依桑濯来看,对方还是最终臣服于自己的人格魅力,也同样对自己产生了想要探究的想法,这点桑濯还是很有自信的,他当时打个球都一呼百应随便哪个班级都能拉几个人出来的人缘真不是吹的。

  但他没想到,他对人家有刻板印象,对方又何尝不是呢?

  时隔太久,他已经记不清自己当时复杂的情绪的,印象最深的一点便是被背刺的愤怒感,他虽然朋友多,但他自认为每个朋友都是真心以对,所以即使他以前对傅息年印象怎么差,这点坏印象早已经在日渐熟悉中消散的一干二净了,他不是个爱记仇的小心眼的人。

  很明显,对方是。

  由一个游戏里的亲吻联想到他喜欢男人还算是正常,可一句询问确认都没有便出言刻薄给他判了死刑,对同性恋的厌恶倒不是最主要的,主要是这种不信任的反应,让桑濯朋友都忍不住说,“好学生和我们还是不一样”。

  桑濯成绩并不差,中等还是有的,只是偶尔贪玩,期末跑去打游戏都有发生过,所以成绩起伏很大,为此班主任没少找他谈话,他爸妈倒是淡定,让他玩可以,心里有点数就好。

  大概就是这种被放养的生活让他有了放荡不羁的气质,确实和好学生不太搭边。

  这样想人家会误会他好像也情有可原,可那时的桑濯却没这么大方了。

  因为朋友生日来的人不少,这件事在这群人之间都传开了,都知道桑濯这阵子对着那位最近挺有名的转学生各种照顾殷勤,又是喊着打篮球又是带着别人玩,结果竟然因为一个游戏里的“吻”闹翻了,这可太逗了。

  这让当时的桑濯丢了大脸,陷入了“我那样对你你却这样对我”的愤怒里。

  于是这股愤怒让桑濯对他的情感又来了个三百六十度大转折,既然这样想他,那他不做点什么就太对不住对方对自己的认知了。

  不是觉得他是坏学生还搞男人吗,他就坏给他看,搞给他看。

  而当时的桑濯为了自己的那点面子还把这件事当成了一个赌约。

  他没想到,这个赌约在最开始便已经暴露在了傅息年的眼底。

  那天是艺术节,他们学校很时髦地搞了一个室内舞会,地点在室内的体育场馆里,作为高三最后的狂欢,各班节目都是精心准备,现场很是热闹,但因为是“舞会”,大家难免会穿得五花八门,有的还穿了cos服,所以桑濯他们自然而然就认为,傅息年是不会来参加了。

  而且他那天确实没有看到对方,只是后来和某位同学聊起这场舞会时却说他看到傅息年去了,之所以会提到傅息年还是因为当时看到他去参加舞会很惊讶,还以为是来找桑濯,但他只是在桑濯坐着的看台下站了一会儿,他们班级的节目刚要开始这人就走了,都不说给他们班加加油,真是一点没有同学爱。

  那位同学兀自批判着傅息年没爱的行为,桑濯却半边身子都麻了,如果是别的他还不能确定,但如果说是在他们班节目开始前离开的,那他就能十分确定对方听到了他们的赌约,因为他也参加了节目,上去当花瓶,他刚跟一群男生立下了军令状,便被文艺委员受不了地拉走了。

  “这件事如果不是后面有人告诉我,我可能现在也不会知道,我俩的故事不是弄巧成拙自食恶果,而是自投罗网的捕食者被反杀,”桑濯说着满脸抑郁,“别骂我,我知道我丢人。”

  然而平时一直恨铁不成钢的何夕却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好像已经对桑濯这种不着调的行为有了准备,又或者说,他在意的点在其他地方,他一脸精明相出声犀利发问:“你说你当时还是直的,但却因为这么点事就自我掰弯去用勾引来报复另一个男的,桑濯你说实话,你其实早就看上人家了吧?”

  “这个……”桑濯被问得有点懵,这个问题他还真的没有想过,而现在这样问他,他自己还真有些怀疑,可好奇和好感这种细微的差别,他真分不太清楚,他只能确认,自己到了后边是真的动了心。

  至于具体细节,桑濯就不打算细说了,主要他怕何夕发疯他遭不住。

  有人说男人都是下半身动物,这个桑濯并不否认,因为两人,嗯,那点奸情的发生,还真就是从下半身开始的。

  那时候为了恶心对方,桑濯又是和他做同桌又是做舍友,后面甚至还厚着脸皮跟他睡一张床……那其实是个意外。

  宿舍是双人间,两张上下床,下床睡觉上床放行李和书,桑濯每天回到宿舍最大的乐趣就是和傅息年一起学习,学习不是最主要,最主要的是“追人”。

  当时为了追人他也是废了好一番功夫对着自己一帮朋友各种请教,但像是嘘寒问暖、暧昧谈心、投其所好等等太卑微的方法都被桑濯pass了,最后还是得出来了自己的一套宝典。

  比如说,他喜欢在对方认真爱书写作业的时候拄着下巴盯着他的脸,然后看着对方在自己的视线中慢慢不耐、躲闪,又或者,制造一些肢体接触,桌子底下碰碰胳膊碰碰腿是最基本的,问题的时候时不时凑近点贴个肩蹭下脸……总之每次都能得到他想要的一些反应,他完全乐在其中,甚至还有些上瘾。

  于是在某次不小心把水洒在被子上后,他毫不犹豫地赖上了对方的床。

  寒冷的冬夜,湿冷的被子一时干不了,好学生在桑濯的死皮不要脸下根本难以拒绝。

  睡一张床贴贴碰碰自然少不了,更何况桑濯本就心怀不轨,借着夜聊的机会一双灵活好动的腿毫不老实,轻松一抬,便“不小心”碰到了一些地方。

  那个年龄桑濯该懂的东西也都懂了,他朋友也多,男孩子在一起难免会研究一些此类话题,更会为了面子各种攀比,什么都好强的桑濯更不能落下,然后轻松得出,他自己还真挺不错的,很有前途。

  他朋友偷偷谈恋爱尝禁果的也有,甚至不少,这方面桑濯就不怎么感兴趣了,他自己也弄过,觉得这感觉也就那样,换成人又能有多大区别,所以那些对此如何吹崇的男生在他看来只是没见识控制力差罢了。

  所以做出这个动作的桑濯当时的想法是,想看看这人是不是和那些人一样,如果是的话,那他嘲笑对方的方式又增多了。

  结果就是,这人还真和那些人没两样,他还没怎么着呢,便已经感觉到了明显的差别。

  艹,这,还体感比他强?

  桑濯该死的好胜心又起来了。

  然后在皱眉对方压住自己让低声说别动时,他出声贴着对方耳际道:“要不要我帮你?”他刻意说得轻松洒脱,又道,“不白帮,正好我也好久没来了。”

  瞬时他感到身旁的人气息又产生了变化,随后便听他低沉的嗓音出声道:“你很有经验?”

  经验这个词在桑濯当时的认知里是直接和面子挂钩的,他怎么可能在自己仇人面前掉面子。

  “当然,”桑濯如此回,又因为心虚有些不耐烦,“要不要,不要睡了。”

  下一秒他的手被握住,然后……

  桑濯输了。

  虽然很不甘心,可他作为一个童子鸡,他已经使出了自己十八年来最大的自制力,但无论在哪一方面,都输得彻底。

  可虽然□□上输了,他当时精神上却获得了莫大的胜利。

  尤其是听着对方的呼吸在自己耳边不断加重,最后全化作湿热的雾气消散在两人相抵的颈间,明明外面是飘落的飞雪,两人身上却沁出一层薄汗,混着紧贴的肌肤一起,并没有难耐的黏腻,只有从未体验过的温暖的亲密和快意。

  虽然桑濯在尝试看向对方的双眼时失败了,但他还是能感受到对方同样的欢愉,他知道着迷的不只是他一人,他心里是双倍的得意。

  偷尝禁果的后果便是桑濯有些食髓知味,他错了,他错的彻底,他终于体会到了他朋友说得那种感受,虽然还仅仅只是用手,没有到最后一步,但一个人和两个人,别人的手和自己的手,到底是不一样的。

  他认为最主要的是心理上的感官更令他着迷,看着白天那样正经自矜的一个人在他身旁那样喘,谁能遭得住啊……

  值得庆幸的是,他不是一个人。

  有些事情,有了第一次便难免有第二次,开始桑濯还会找各种借口去爬床,后面有时候已经无需过多的言语,而傅息年也开始主动。

  印象最深刻的是有一次晚自习两人耽误了一会儿,离开时教室已经没人,桑濯便忍不住开始作妖,动手动脚,然后被人直接抵在了教室门后面,那是两人第一次接吻。

  是傅息年主动吻了他。

  初吻的记忆总是历久弥新,即使桑濯忘了许多细节,忘了许多杂七杂八的情绪,但仍清楚地记得当时嘴角的体温,鼻尖的气息,还有窗外的皎洁夜光。

  那也是傅息年第一次如此强势,逆着月光,桑濯只记得那人挡在自己身前宽阔挺直的肩,和那双箍在自己身边的有力手臂,这副模样让桑濯感动兴奋的同时又带着难以言表的满足。

  这个从刚见面便吸引着自己的目光的人,这一刻,终于被他揭下来那层表皮的面具,流露出自己真实的一面。

  这样真实强势的一面换来了桑濯更加真实的强势,他不喜欢被压一头的感觉,他要更厉害地亲回去,他才不承认是因为自己被亲到腿软感觉很丢人……

  好在丢人只是一时的,两人总算没有丧失理智继续在教室待下去,毕竟是白天上课的地方,两人便一路沉默但步伐不减地回了宿舍,开门、关门短短两秒,进门的两人已经又亲在了一起……

  这等逐渐难以节制的事件便一直这样持续了下去,当然为了保持学习的状态,也没有过于不知节制,一周大概也就两三次,每次都挺废手。

  然而桑濯似乎已经忘了自己最初的目的是什么,完全沉溺其中,只记得履行着他一直以来生存的宗旨,那便是快乐就好。

  反正已经这样了,他觉得很开心,对方也相当配合,其他的,管他呢。

  至于关系什么的,桑濯并没有想,或者说,一直在逃避去想这些东西。

  因为他下意识觉得,这些事情一旦深思,便会朝着一个他难以控制的方向而去,然后事实也确实如此了。

  ……

  现在想想,他可能真的一开始就对傅息年有那种想法吧,否则为什么会在有了更进一步的肢体接触后会更加激动没有半点排斥呢?

  他那时只自顾自满足于那点征服欲,看着对方起了反应沾沾自喜,并不断一步步突破对方底线,他以为是突破了对方底线,实际上呢,那人那时心底不知道怎么想他呢……

  明知他是故意恶心他还接受,是顺水推舟,不要白不要?

  又或者是他起了色心?

  当时那个年龄,用“好色”来概括好像也没毛病。

  他也只能用男孩子都这样来安慰自己,反正结果都这样了。

  而听了桑濯剪辑版故事的何夕再次犀利发问:“你确定傅息年当时对你没意思?你确定他恐男同能干出这事儿?”

  作者有话说:

  一章实在讲不完,明天应该还要有一章这种回忆章(不会估算,或许是两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