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都市情感>吻一缕烟>第7章 不在意

  谭知静走在自己的母校,和上次一样,顺畅地找到高三六班的办公室。

  他先看见那个小孩戴着副大耳机倚着墙站着,双手在屁股后面,手掌朝向墙面,手指头充当弹簧,让身体一下一下地抵到墙上又弹回来。然后才看见那位郑公子,最后是曾见过一面的那个老师。

  他刚一进门时,那个小孩儿就看过来了,但他看回去时,那小孩却又马上移开目光;后来他去看郑铎、看老师,那小孩儿又重新开始看他,小耗子似的鬼鬼祟祟。

  谭知静耐心听老师说了半天有关两个高中生学习的事,心里一直估摸着时间,觉得差不多了,就抬腕看了眼表。对面果然立刻噤了声。

  他微笑着问:“是不是耽误老师下班了?”

  年轻的班主任脸上忽然红了,像被一下子点醒,想起已经过了下班时间,瞬间从工作角色切换到私生活的角色中,“没有……不过也说得差不多了……时间不早了,别饿着他俩……多谢你能过来这一趟……”

  谭知静说:“哪里哪里,要多谢老师为他们的学习费心了。”

  之后,两人又寒暄了两三个回合,终于可以握手道别。进行到最后这步时,谭知静瞥到余初正死死盯着他和班主任握在一起的手。

  他们从办公室出来后,梳马尾辫的女生和余初班里的两个女同学立刻迎上来,准备救余初于水火。可同学们一见这“家长”这么年轻,都有些意外,不知该怎么称呼,而这家长看起来也不像生余初气的样子,似乎也不需要她们再帮忙说什么好话。

  还是梳马尾辫的女生先开的口,非常严肃地称呼谭知静为“余初家长”,说:“余初帮的是我的舍友,我们全班都非常感谢他。”然后又严谨地补充一句,“我们全班,除了那三名同学。”

  谭知静像是因她的发言而露出浅浅的微笑,“嗯”一声,说:“我知道。”

  余初因为他冲别人笑了,心里有些不舒服,于是一厢情愿地冷落起谭知静,错后一步,和三位同学热络地交谈起来。但是每次谭知静的左手往后甩时,他都能看见那只手腕上一闪而过的手表反光。

  几个高中生聊大会上那件事,余初班上的一名女同学说:“要是下次再有这种事,可不能这么干了。”

  余初反问:“为什么不能?下次再有这种垃圾,我还这么治他!”

  他语气有点儿冲,别人都愣了一下。有人打个圆场,说是怕他给自己惹麻烦。但余初像是来劲了,恶狠狠地说:“我绝对不会容忍那种人的!难道我会怕他们吗?”

  梳马尾辫的女生瞥了谭知静一眼,见他没有训斥余初的意思,才说:“不是我们怕他们,而是不一定非得用那种方式,不能因为对方做错了,我们就也用错的方式回击过去。”

  余初炮仗似的呛她:“那你说怎么办?你的意思是告老师?老师会管吗?当时校长都在,你觉得他会管吗?他们只会不痛不痒地说几句,息事宁人!”

  马尾辫女生也有点儿生气了,说:“你不能这么说,因为当时并没有人告诉老师,你不能假设老师们就不管。这就像法律和私刑的关系,你不能一遇到事情,上来就否定法律,还没有采取合法的维权手段,就先擅自动用私刑。”

  余初的脸色彻底冷下来了:“你别扯那么远,这是法律会管的事吗?”

  梳马尾辫的女生说:“我只是打个比方,不一定是法律,也可以是社会规则、道德之类。”

  “社会规则和道德是向着你同学的吗?如果真向着她,她当时为什么哭?她明明是在理的那个,为什么不反击回去?为什么就知道哭?她为什么不敢去厕所?为什么觉得丢人?那三个傻b为什么敢笑话她?其实大家心里都明白,不就是因为血是从那个地方流出来的嘛!就都默认那是脏的!觉得丢人!人人都这么认为,就是没人敢说!也没人敢反对!都是虚伪!”

  几个女生都是又惊又怕地看着他,愣了好久,才有人说:“你别生气啊……”

  余初气咻咻地手插在兜里,“我没生气!”

  一行人神情各异地走了一会儿,郑铎突然问梳马尾辫的女生:“你叫什么?”

  “李思敏。”

  郑铎嘿嘿一笑,“你们女生都这么聪明吗?”

  余初顿时更加心烦,快走几步超到谭知静前面,干脆谁都不看!

  “我去下洗手间。”身后的谭知静突然拐了弯。余初脚下一顿,也跟着拐了进去,但没有往里走,只是站在门口假装玩手机,余光看谭知静洗手。

  他想问问谭知静对那件事怎么看。

  可他看着谭知静认真洗手的样子,渐渐想明白了:谭知静一点儿都不在意。自己那件事是酷、是傻、还是神经,他都不在意。他也不在意李思敏,即使那个女生聪明又成熟,他也不在意。他看自己,和看李思敏,是一样的,都是“小屁孩儿”。

  余初走到谭知静旁边的洗手池前,也洗起手来,等他洗完了,又等了一会儿,谭知静才认为自己把别人沾在他手上的细菌洗干净了,准备用胳膊肘关水。余初眼疾手快地替他关上。

  谭知静扭过头来,见他还绷着一张脸,不由觉得好笑,问他:“你做好事都这么酷的吗?”

  余初愣了一下,忙低下头,用眼角看见谭知静湿着手从大衣兜里捏出一包纸巾。

  第一张纸竟然是给他的,余初克制好惊喜的表情接过来。第二张才是谭知静自己用,擦干手后没找到垃圾桶,就走到一个隔间前,用脚尖推开隔间门,整个人留在隔间外面,远远地把纸扔进垃圾桶里。

  余初看着他谨慎的动作,把自己手里的纸攥成一团,偷偷塞进裤兜里。

  他们从洗手间出来,余初已经跟刚才判若两人了,好声好气地和几个女同学说了几句话,大家高高兴兴地互道了再见。

  郑铎问:“咱们接下来什么安排?”

  谭知静没有说话,余初则像是心血来潮般提议:“我今天想吃点儿好的。”

  郑铎乐了,“你今天干了那么牛b的事,是得吃顿好的!你说去哪儿?”

  余初假装思考了一下,问:“你爸今天晚上在外面吃吗?我们蹭他的。”

  郑铎嘿嘿一笑,“我爸哪天不在外面吃?”说着拿出手机给郑副处打电话。郑副处一听是余初想吃好的,当即便笑了,问:“小初想去哪儿吃,郑叔请客!”

  余初说了个酒店名,郑副处笑着夸他会挑地方,就定在那里。

  “那我们让谭哥送我们过去?”余初问电话那头,眼睛瞟向谭知静,对方也正好在看着他。只是两人怀着迥异的想法,没有任何交集,两厢里视线一触便又自然地移开了。

  郑副处记人名有一手,一下子就想起来了,说:“你是说小谭?行,我喊他一声,让他接你们去。”

  “不用,郑叔,郑铎有他电话,我们给他打电话就行了。”余初这么说着,一旁的郑铎笑着冲他竖起大拇指。旁边的谭知静也在笑,眼梢嘴角几乎看不出变化,但眼神里是实打实的满意。

  余初也很满意。他选的酒店有大包间,大包间里有两张桌子,一张大桌,一张小桌。他以前跟着余副局出来吃饭时,大人们就在大桌上喝酒,他就去小桌上写作业。

  在没有见到谭知静的这段时间里,他每天都在脑袋里编造有关自己和谭知静的场景。总算有一个场景要成真了。

  他们还是坐谭知静的车过去,郑铎还坐副驾,余初则换到郑铎后面。他和郑铎说着话,眼神无意识地落到副驾的椅背上,突然明白过来,原来上次在谭知静的车里,对方回过头欲言又止地看着自己,是嫌自己把椅背踹脏了。

  余初脸上忽的热了,窝进后座不再言语。

  他不理郑铎,郑铎就找谭知静说话。谭知静一边开车一边应付他,等红灯的时候,谭知静从储物盒里拿出一块糖,刚要剥开,被余初从后面扑过来,扒着椅背问他:“是什么?”

  谭知静只好举起来:“糖。”

  “我想吃。”

  谭知静回头看他一眼,没有多问,把糖递给他。

  余初垂眸看了一眼,:“我手脏了,你给我剥吧。”

  谭知静说:“我手也不干净,我摸方向盘了。”

  余初说:“那也比我的干净。”

  谭知静不和他纠缠,替他剥开糖纸。是块奶糖。

  谭知静喂别人吃东西和喂自己是一样的,剥糖纸的时候手不碰里面的糖,之后还用手指头托着,垫着糖纸,小心翼翼地把糖送到余初嘴前。

  可是余初却不敢吃了,他嘴里疯了似的分泌唾液,却不敢张嘴,怕一张嘴就什么都露出来了。

  “逗你的!”余初吞咽一口,这么说,然后一屁股坐回去。正好这时变灯了,谭知静通过后视镜瞥他一眼,短短犹豫一瞬,把差点碰上余初嘴唇的奶糖送进自己口里。

  余初在后面看着他把糖纸随手塞进垃圾盒里,再度陷入复杂的后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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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章有同学看出来,余初这么生气,是因为他隐约感受到女生来月经被嘲笑和他妈妈被折磨是同一个根本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