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好和奚和说重话,却又实在看不下去,便趁着复查的日子又和程医生聊几句,问问他奚和这样子是不是不对劲。他和动物过分的亲近,让裴若木忧心忡忡地想起了森林里给母狼养大的小孩儿,生怕他心理上有什么问题。

  程医生对比了前后的症状,认为病愈的势头十分喜人,看这个年轻的监护人的眼神也轻快许多:“有很大概率是因为缺乏安全感。触感是人类很重要的感官,小孩子感受‘爱’的一个直观方式就是拥抱,带有爱意的身体接触,对于一个人来说是非常重要的生命体验。我想,奚和在一定程度上对这些有需求,也就是肌肤饥渴。”

  裴若木拧起眉:“您的意思是,奚和是渴望肢体接触的吗?我一直以为他应该是非常厌恶这些的,尤其是来自alpha。”所以他一直对此表现得非常谨慎,尽可能不给他任何的心理压力。

  “那是不一样的。他渴望的是‘爱意’,通过拥抱或者爱抚传递的‘爱’,而不是带有侵略性的冒犯。您可以试着进行一些自然的接触,之后再根据奚和的反应来确定如何相处。”

  从诊所出来回家的路上,裴若木思索了一路,什么是“自然的接触”。

  “自然的接触”本来是一件非常自然就发生的事情,比如今天上午他还拍了拍薛冬的肩膀,但是如果刻意让它去发生一下,就显得十分不自然,奚和这个年纪不大不小又很尴尬,亲吻、牵手这些动作并不合适,拍肩、揉头发好像没什么作用……裴若木一边想着一边泊车、上电梯、开门。

  阿黄一如既往地殷勤,叼着鞋子放下后四个爪子挨了烫一样来回倒换,不停地转悠,整个狗兴奋地快要四肢抽搐,裴若木也照例摸了摸它的头,然后看向奚和。

  奚和小声地打了招呼,安静地等着领自己的摸摸头。

  裴若木抬脚从阿黄身上迈了过去,俯身抱了抱他:“我回来了。”

  非常轻,奚和可以轻易推开,但是却又足够把温暖的气息与触感传递给瘦小的少年,像一阵裹挟着春意的东风,无痕又留痕。

  裴若木很快就放手了,奚和木呆呆的像是没反应过来,片刻后抬起头来,张了张嘴,话没说出来脸先红了一大片,扭头跑回屋子里去了。

  裴若木站在客厅里,深刻地思索起来程医生到底是不是有正经行医执照的心理医师,他很有理由怀疑这人是个江湖骗子——奚和这么个反应,让他觉得自己是个耍流氓的不正经叔叔!

  他担心自己冒犯了奚和,把刚从蜗壳里探出触角的软趴趴的小蜗牛吓回去,一整晚都心绪不宁,想着要不要在睡前去道个歉,又觉得道歉十分的此地无银,这种纠结的情绪持续了一晚上,直接导致的结果也相当愚蠢。

  薛冬打来电话的时候简直有些痛心疾首了:“老板,您这合同是怎么回事儿啊?”

  裴若木愣了愣,打开邮箱看自己扫描过去的电子版,signature处明晃晃的“奚和”两个大字。

  简直就像想着暗恋对象的小初中生。

  这个比喻让他更加汗颜,赶紧让薛冬把邮件删除,自己重新打印了一份签字,然后合上电脑打算去赶快和奚和说一说,再别这么魔怔了。

  奚和正躺在床上就着阅读灯看书,阿黄盘在他的腿上,听见门响直起耳朵来看了一眼,显然是困极了,敷衍地摇了摇尾巴,又趴下了。

  “早点休息吧,把牛奶喝了。”

  奚和赶紧把狗推到一边,自己坐直起来接过牛奶。一般这个时候裴若木把牛奶给了他自己便要出去了,但是今天奚和不太想让他直接走掉,于是转手把牛奶放在了床头柜上。

  两个人都有话要说,直勾勾盯着对方,都感觉十分难以张开嘴。

  奚和手攥了攥,又松开,又抬起一点,又放下。

  裴若木备好的词卡了壳,悉数堆在嘴边死活不肯往外出溜一步。

  ……

  奚和最终小心翼翼地抬起了手臂。

  阅读灯灯管温软,将年幼的Omega称的愈发柔软干净,鸦羽似的长睫下一双眼睛清澈又明亮,带着期许与不安。

  他张开手臂,想在睡前再讨一个拥抱。

  温暖的,安全的,强大的,带着安抚的力度,仿佛这个怀抱之外的凄风苦雨再也与他无关,只有一片山明水秀平稳安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