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TSD?”

  “是的,Post-traumaticstressdisorder,创伤后压力心理障碍症,症状非常典型。”

  心理咨询室内窗明几净,十分通透温暖,裴若木却只觉得呼吸困难,几欲窒息。

  他拿过医生给出的诊断书,过于用力的指关节将挺括的纸面捏出褶皱,上面密密麻麻列着诊断依据:产生闯入性创伤情情景再现与回避反应;应激增加,具体表现为过度警觉,易受惊吓;睡眠障碍;情感解离……一列列一行行几乎灼了他的眼。

  这个孩子居然已经被伤害到这种地步了吗?的确,对于一个刚刚失去父母与兄长的脆弱Omega,他经历的一切或许并不啻亲眼目睹一场恐怖的凶杀,而凶手还在举着血淋淋的刀子狞笑着寻找躲藏的猎物——这场凶杀持续了整整三年,一千多天,每一天他的藏身之处都有可能被发现,然后头顶的刀子就会狠狠地戳下来。

  裴若木闭眼深深吸气又吐出:“程医生,请问有治愈可能吗?我是说完全治愈,以后不会受到任何影响。”这话一出口,他都觉得自己可笑,童年阴影,还是如此可怖的阴影,怎么可能消弭无痕呢,痴心妄想。

  程医生温和地看着他:“裴先生,您知道的,这份诊断,”他用眼神示意,挂上一丝苦笑,“都是根据第三方口述。如果不进行直接交流,我无法再进一步详细确诊,更何况进行疏导。心理问题个体性差异是非常大的,家庭情况,社会地位,本身的性格与意志,都会对治疗的方案与结果产生影响。”

  从那天奚和醒过来已经有三天了,还是低烧不断,吃不下什么东西全靠营养液维持,更糟糕的是他夜夜梦魇,常常尖叫着醒过来,裴若木过去安抚他,问他怎么回事是不是做了什么噩梦,却只是换来对方不停地道歉,一叠声地说着“对不起”、“下次不会了”。裴若木被他搞的头痛欲裂,不得已来求助心理医生,居然得到这样的结果。

  程医生将手里的另一份资料递过去:“您不必过于紧张,通过药物干预和心理咨询,避免外源刺激的话,发病率是可以降低的。我准备了初步的诊疗建议,这一阶段医生无法介入,家庭环境尤为重要。”

  裴若木有点恍惚的想,避免外源刺激,怎么,奚和以后不结婚了吗?但还是仔细读完了注意事项,又拿了药,道谢离去。

  程医生的预约很满,他托了关系才占用了人家下班后的一点时间,回家路上又拐到江边吹了会儿风冷静冷静,到家时天又黑透了。陈姨热好饭菜端给他,一边看他吃一边絮絮叨叨地说奚和今天又只吃了一小碗蛋羹:“我就打了一个鸡蛋!鸡都比他吃得多!”

  裴若木心不在焉:“陈姨,鸡不吃鸡蛋。”

  陈姨啪一掌拍在桌子上:“我就是说这娃吃的太少啦!你……”

  阿姨一巴掌拍的惊天动地,声音也一下子没控制好,饭厅与次卧一墙之隔,卧室里一阵响动,陈姨立刻拿左手狠狠打了自己右手一巴掌:“我这个脑子呀!”

  两个人小心地开门进去,房间里却不见人影!陈姨吓了一跳:“小奚啊?小奚啊?”这窗户紧闭,门外他俩一直在,人能往哪跑,见鬼了不成?

  裴若木四下环视一圈,蹲身瞧一眼书桌底下和沙发后,最终将目光锁定在大衣柜。

  他轻轻敲敲衣柜门,温声问:“奚和,你在里面吗?”

  他贴在门上的手能感受到轻微的颤抖。

  裴若木没有把门拉开,继续说道:“刚才我和阿姨讲话,吵到你了吗?没关系,不用害怕,家里没有别的人。”他在外面哄了很久才慢慢拉开柜门,奚和瑟缩在里面,满头是汗。

  裴若木问他:“为什么要躲起来?”

  奚和轻声说:“……对不起。”

  裴若木稍微用了些力气扶住他的头:“不需要说对不起。奚和,看着我的眼睛,为什么躲起来?”

  尽管阻隔剂抑制了信息素,alpha天生令人信服和安心的气场仍在,奚和呆愣愣地盯了他一会儿,讷讷地说:“我听见……有人砸东西……”

  裴若木侧过身子给他看外面:“没有人砸东西,再也不会有了。”

  奚和怔怔的。

  裴若木又重复道:“再也不会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