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今天下午下了水的原因,郁迟在床上眯了没多久,放在床头柜的手机叮咚一响,他又被扰醒了。

  房间昏暗之中,床头柜手机充着电的一方幽幽亮色显得格外刺眼。

  郁迟爬起来看了一眼时间。

  半夜十一点四十,已经不早了。

  他翻来覆去睡不着,打开床头灯刷朋友圈。

  无意刷到一个高中的朋友,和在一起三四年的女朋友一起半夜蹲在路边吃烤串,后面的背景是那种二十四小时的便利店,两个人笑的都挺开心的,底下一群人评论999.

  郁迟也跟着点了个赞。

  点完赞的同时,聊天框弹出消息。

  -祝野:还没睡?

  郁迟回了个句号回去。

  -祝野:想吃烤串吗?

  郁迟思考了两秒。

  -祝野:走

  -祝野:一楼等你

  几乎只过了半分钟,郁迟听见对面祝野房间的门开了,又关上,从他门口路过。

  一分钟后,郁迟下楼,楼梯口和祝野碰面。

  晚上天气冷,气温低。

  郁迟双手揣在口袋里,外面套着个简单的风衣。

  其实如果不是公司特别安排,私底下,他穿衣的风格一直都是简约偏冷调,最好还有晶晶亮的勾环银饰。

  今天出门就挑了个骷髅头的项链。

  祝野则是张扬明亮的色系居多。

  他和郁迟见面第一件事,就是将臂弯搭着的毛茸茸围巾取下来,戴在郁迟脖子上。

  那种前几年流行的帽子围巾手套一体式小熊,和郁迟风格特别不搭。

  “不戴。”

  郁迟皱着眉躲开:“幼稚死了。”

  祝野早就猜到他会这么说,慢悠悠将围巾重新搭回臂弯:“行,那走吧。”

  “怎么去?”

  郁迟记忆力很好,知道这附近的几十米内没有一家烧烤店。

  “骑车。”

  祝野让开身体,露出外边儿的口袋:“钥匙在口袋,你拿一下。”

  郁迟探手过去,摸了半天,口袋洞大而深,这么盲摸很难探到底。

  没摸到。

  他又绕到那边,将手插进祝野的口袋里。

  祝野同时将手伸进去,顺着指缝滑进来,和郁迟十指相交握住,钥匙就卡在掌心,冰凉坚硬。

  郁迟侧过头。

  祝野目视前方,嘴角计划得逞的勾起来:“找到了吗?”

  郁迟说:“你故意的啊?”

  他笑了一下:“你拿出来看看。”

  郁迟就这十指相握的姿势将手从祝野口袋拿出来,才发现不是钥匙,是一个骷髅头的戒指。

  祝野松开手:“随便练手打的,猜你今天会戴骷髅头项链,好看吗?”

  郁迟就喜欢这种亮晶晶的东西,一边走,一边拿在手里把玩:“好看。”

  “现在是你的了。”

  祝野走到一台电动车前停下。

  这里地方偏僻,交通工具基本以电动车为主,现在这台还是刚才祝野找老板借的。

  祝野几百年没用过这个,不过偶尔骑一骑自行车,想来这两样应该差不了多少。

  他示意郁迟上来:“上车。”

  郁迟不太放心:“要不我来?”

  “别,晚上人少,出了事故我们两120都来不及打。”

  祝野最后悔的时候就是当初教会了郁迟骑摩托。

  因为郁迟什么事情都喜欢憋在心里自己消化,那段时间中学生抑郁症轻生的新闻屡出,祝野生怕他一个人憋坏。

  为了让郁迟开心一点,祝野绞尽脑汁的带他去打拳,蹦极,攀岩,爬山,用外力来发泄心里的负面情绪,结果那之后,郁迟就喜欢上了各种危险而刺激的运动。

  大学那段时间,郁迟隔三差五就借他摩托去郊区兜风,祝野肯定不放心他一个人自己去,每次硬着头皮坐他后座。

  说起来,祝野当年开车也是出了名的猛,不怕死大队队长,后来坐了一回郁迟的后座,他愁的一晚上没睡——郁迟那个速度,祝野一个不晕车不怕死的人,都差点儿在后面和阎王爷打麻将。

  两个人搭伙,总得有一个开车稳妥的吧?

  之后,他也开始学着家里司机的技术,稳如老狗,不慌不忙。

  去烧烤店的路上,祝野说起这件事情。

  他记得有段时间,郁迟还玩过不带任何保护设备的户外攀岩,他担惊受怕的,每次郁迟去玩他晚上回来都得做噩梦,他从来没和郁迟说过,但是那之后,郁迟就很少去了。

  “那一次啊。”

  郁迟说:“是因为有一次你和你爸去应酬,喝醉回来和我说的话。”

  郁迟打了车去接祝野回家,祝野在车后座死死抱着他的腰,说:“老婆,我好喜欢你,我好爱你,我们要一辈子好好的,行不行?我们好好过日子啊。”

  车里暖气很足,祝野被灌的神志不清,死活不愿意松手,生怕一撒手老婆就跑了。

  他稀里糊涂把自己准备给郁迟的毕业惊喜给说出来了,详细到什么时候求婚,和郁迟以后一起住的房子装修到了哪一步。

  郁迟的耳钉是在父母离婚的那天打的。

  那天他照顾了祝野一晚上。

  第二天起来,他把耳钉摘了,也是那之后,他很少再去参加那些极限刺激的运动。

  *

  河边果然有露天烤串,是新开不久的一家店。

  老板站在街上,支着个小摊,透明板内全是提前串好的东西,想要什么自己点,点完马路边挑个塑料桌椅坐下就能开吃。

  条件朴素艰苦,郁迟冷到站在祝野的身后。

  “冷了?”

  祝野又掏出他那个毛茸茸的小熊围巾:“要不要?”

  “不用。”

  郁迟觉得自己还可以再坚持一下。

  “你偶像包袱也太重了。”

  祝野摁住他,苦口婆心:“今天节目组拿着那个大摄像机怼着我们拍,这边的大爷大妈都以为是在拍短视频呢,方圆百里,黑灯瞎火,真不一定有人认得你。”

  郁迟被迫套上了自己小学开始就坚决抵触的毛绒小熊。

  “还挺好看的。”

  祝野笑起来:“要不要给大明星拍个美美照?”

  郁迟冷着一张脸:“不好看。”

  浑然不知,头上的熊耳朵被风吹的抖了抖。

  真可爱啊。

  忽视郁迟越发冷漠的表情,祝野捏了捏他头上的耳朵,对着相机后置连拍了几张照。

  烤串上来的时候,祝野将刚才拍的几张照片给郁迟看:“四选一,挑哪一张?”

  郁迟正拿起一串骨肉相连,一抬头,在四张几乎没差的照片里挑中了第三张。

  这张照片因为模糊有些失真,祝野几乎完全偏向他,笑着比了个耶的手势,而他当时在看上桌的烤串,并没有看镜头,虽然没笑,但也能感觉到是有些开心的。

  祝野指尖一动,将照片换成了锁屏。

  郁迟食量小,吃了两三口就放在盘子里,积累了三根以上,祝野就直接将他盘子拿过来,和自己的干净盘子换位置。

  等换完,两个人都愣住。

  “怎么了?”

  祝野一边吃,一边觉得奇怪:“你看着我干什么?吃啊。”

  郁迟指了指他手里的烤串:“那是我吃剩的。”

  “知道是你吃剩的,我又不嫌弃你。”

  祝野说完,才听懂了他的意思。

  他们现在这个关系,直接吃对方剩下的烤串,好像是有些不合适。

  祝野举着串签,小心翼翼观察郁迟的表情。

  “想吃就吃。”

  郁迟不知道想起什么,叹了口气:“反正也不差这点儿了。”

  祝野松了口气。

  这家烧烤其实不是特别好吃,调料放的很多,味道偏重,火候也不是特别到位,但是祝野和郁迟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单独两个人坐着一起吃烤串。

  一直吃到凌晨一点多,两个人吹着风,骑着电动车回去。

  祝野开的很慢,很稳,郁迟直接靠在他后背上睡着了。

  这个时候,祝野心里想,如果是他的话,住在小镇里,做一对特别平凡的夫夫,肯定也很不错。

  *

  被选择的人,第二天早上才会被通知约会对象和地点。

  祝野七点多就起来到客栈吃早饭。

  餐厅里,他碰到一起嗦粉的方随。

  “早。”

  方随朝他打招呼:“哥,你今天打扮的挺好看啊。”

  “好看吗?”

  祝野那点开心就差摆在脸上了:“是准备了挺久。”

  两个人在餐厅面对面吃饭。

  八点整,节目组派人来通知约会对象和地点。

  祝野擦了擦嘴:“不好意思啊,我可能要先走了。”

  “没事儿,你先去吧。”

  方随摆了摆手,做好了今天带薪休假的准备。

  工作人员一路走到两个人的位置面前停下,将约会的邀请卡递给方随。

  “递错人了。”

  祝野解释说:“他是方随,我是祝野。”

  工作人员:“没递错,就是给方随的。”

  方随从面里抬起头,和祝野交换了一个疑惑的眼神。

  祝野冲他挑了下眉,看好戏:“不会是虞娆或者方歌选了你吧?”

  方随也觉得奇怪。

  他将邀请卡接过来,打开一看,愣住。

  “谁啊?”

  祝野凑过来看热闹:“郁——迟,哦,是……”

  他一顿。

  “郁迟?”

  *

  归义古楼往外走一百米左右,是村子里最热闹的集市。

  两条街旁边摆满了各类美食小吃,再往里,是琳琅满色的小物件玩意儿。

  方随提前给郁迟发了短信,会晚一点来。

  郁迟在摊边等着等着,对旁边套圈的摊位起了兴趣,买了十个圈边等边套。

  才套出三个圈,有人挤开围在他旁边的人群,声音低低的:“你想套什么?”

  郁迟看过去。

  祝野低头把玩着十个套圈,神色被睫毛挡住,看不清情绪。

  “方随不会来了。”

  祝野说着这些话,语气情绪难辨:“你不选我,我也可以跟在你们两个后面。”

  郁迟将手里的套圈丢出去,落在两个奖品中间的空道上:“生气了?”

  祝野抓着套圈,和他一前一后抛出去:“嗯。”

  “你想个办法哄哄吧。”

  郁迟笑了一下:“怎么哄?”

  祝野看了他三秒。

  “哄好了。”

  郁迟:“这么快?”

  “不然呢?找你无理取闹,一哭二闹三上吊,你不重新选我就从这里跳下去?”

  祝野念念有词:“我已经是一个成熟的舔狗了,付出的爱不需要得到回应,反正不管你选谁,最后和你约会的都是我。”

  隔了一会儿,祝野又问:“你想套什么?”

  “中间那个狗。”

  最中间,那个趴在蓝色笼子里视角的小土狗。

  是很常见的中华田园狗,一身黑色的细绒毛,耳朵软软耷拉下来,上面有不太明显的白色斑点。

  祝野吹牛:“说个数,我帮你套上来。”

  郁迟:“一。”

  祝野一秒破功:“一还是不太可能,你换个可能性大的。”

  郁迟:“五。”

  “这个可以。”

  祝野掂量一下手里的套圈,找了半天位置,抬手抛圈。

  黄色的套圈在空中翻转,飞跃过一个最高点之后,飞速落下,撞到旁边的笼子,改变轨迹,稳稳套中蓝色的小狗笼子。

  祝野:“!!!”

  “我套中了!神手!一次就中!”

  他伸出手,想和郁迟庆祝,结果一扭头,郁迟已经找老板要狗去了。

  祝野:“……”

  他若无其事的将手收回来,冷酷的揣进口袋。

  无事发生。

  在村庄里,天黑的很早,下午五点半,太阳就准备落山了。

  当时,两个人正好逛到一个老大爷的糖画摊边。

  是很久远的勺子舀起一勺糖浆在板上画画,旁边有个木板,刻着十二生肖,转到什么算什么。

  郁迟转了个龙。

  做糖画的空当,老大爷找他们聊天:“来旅游的吧?”

  “嗯。”

  “一看你们就不是本地人。”

  老大爷的口音很浓,普通话不太标准,祝野和郁迟也只是勉强能听清:“来看今天晚上的烟花啊?”

  “什么烟花?”

  两个人浑然不知情:“今天有活动吗?”

  “喏。”

  老大爷远远的指向归义古楼:“今天晚上放烟花,很多人会爬到楼上去看热闹。”

  老大爷话多,絮絮叨叨拉着两个人讲了好久话。

  除了烟花,还会有个比较有特色的傩舞仪式,就在归义古楼前面那块空地上,用来庆祝节日,祈求一个好兆头。

  郁迟这才想起来,来的时候,确实听导演说过,这边的传统节日。

  老大爷将做好的糖画递给郁迟。

  龙像栩栩如生,在快要下山的太阳和路边店面提前点亮的路灯照耀下闪闪发亮。

  就这么漫无目的的逛着逛着,两个人一路逛到了归义古楼的门口。

  “要上去看看吗?”

  全程听郁迟安排的祝野突然出声。

  他们录节目这么久,还没上古楼看过。

  郁迟没多想,跟着他一路上到了三楼。

  在当地,出演傩舞的都是一些上了年纪的大叔,男扮女,男扮鬼神,涂花了脸,在铜锣声中边唱边演。

  唱的是方言调,两个人谁也听不懂,稀里糊涂的看了一场热闹。

  七点半整。

  远处一声鸣响。

  漆黑的夜空突然被一簇烟花照亮。

  紧随其后,是一束借着一束的烟火飞上天空,顷刻间炸成各色的花,像盛大的庆宴。

  楼下,傩舞仪式结束之后,有人自发的围绕着中间搭起来的篝火转圈跳舞。

  郁迟一眼就在人群中看到了陆烟和方歌。

  周围的人欢呼起来,说着两个人谁也听不懂的话。

  三楼的风很大,但是没人在意这个。

  郁迟和祝野仰着头,目不转睛的看着头顶的烟火。

  中途,祝野往郁迟这边挪了一步。

  地面阴影里,两只手的距离一点点缩短。

  祝野的指尖碰到郁迟的指尖。

  郁迟缩了缩,又被祝野抓紧。

  就这么一直抓着,直到烟火结束,谁也没看谁。

  “我觉得这样真好。”

  烟火即将燃尽的时候,祝野出口说:“难怪你想去旅游。”

  郁迟看着烟花,没有说话,又听见祝野说:“如果你旅游缺一个保安的话,可以带我吗?”

  郁迟一怔,眉眼松动下来,在漫天的烟火里张口说了什么。

  他的回答被淹没在烟花声里。

  祝野只看见他笑了。

  比烟花漂亮一百倍的笑。

  真好啊。

  祝野又拿起手机,想把那个瞬间拍下来,可是郁迟的笑转瞬即逝,没能捕捉到。

  两个人一起回去的路上,郁迟仍然沉浸在盛大的烟花里,祝野则回味着郁迟的笑。

  睡前,祝野翻来覆去,摸起床头柜的手机发了条微博。

  —真诚是最大的必杀技:和郁迟遇见的第七年,第两千五百五十七次想和他白头到□□度余生。

  后来,这个片段被节目组留了下来,放在剪辑的版本里,又被网友拿上一期郁迟和楚遇的对话摆在一块儿。

  一个是希望郁迟留下,一个是希望陪郁迟一起走。

  高赞的评论里,有一条被楚遇赞过。

  【楚遇和郁迟都是需要被爱的人,而祝野是愿意为爱扑火的人,这才是两个人最大的区别啊】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