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逾白手上有了动作, 可当反应过来,是闻溯先吻住了他。
温冷的手指捏住他的下颌,迫使他微微仰起头;而唇柔软温热,带着清爽好闻的气息, 仿佛——
仿佛@#?%!&……
明明是我先的你怎么*&?%#[email protected]#%*&……
江逾白眼不敢眨手不敢动, 呆呆拽着闻溯衣领,血色从脸颊漫到耳根脖颈, 整个人仿佛熟了。
3,
2,
1。
他在心里疯狂摇摆节拍器, 数到三秒, 触电般松开捏住人家衣领的手,向后撤离。
如果是在漫画里, 他脑壳顶上恐怕已经往外冒烟。
“哦哦哦!”“啊啊啊!”“嗑到了我嗑到了我cp是真的嗷嗷嗷!”
周围起了一片怪叫声, 仿佛飞来了无数只尖叫鸡。
你们好烦啊没见过人打啵吗!
江逾白低头闭眼深呼吸。
江逾白花了半秒钟作出镇定表情, 扭头想要警告周围这群尖叫鸡两句,先听见闻溯在耳边笑了一下。
非常低、非常轻的一声笑, 短促得让人不禁怀疑是错觉,却又实实在在抓耳耐听。
江逾白表情一下垮了,心理建设白做, 耳朵烫得更加厉害。但他不服气,刷啦把头扭回去, 瞪着闻溯问:“你笑什么?”
“你好像很容易害羞。”闻溯半垂下眼,捏过江逾白下颌的手滑回身侧,手指轻轻一捻, 低声说道。
“……”
你在说什么梦话?
滚。
江逾白脸上多了几分杀气。
他开始觉得这人克他,操场那次克他, 奶茶店那次克他,这次还克。
“为什么你这么淡定?”
脸不红心不跳,果然亲人的那个更占优势么?江逾白特别不平衡,万般希望倒带重来自己抢先出手,然后一不小心把心里话蹦了出来。
“不淡定,特别紧张。”闻溯看着江逾白,“这是我第一次亲人。”
江逾白:!#@??%%
谁想知道啊!
“这个不用说出来!”江逾白压低声音吼他,恨不得就地挖洞把闻溯给埋了,顶着张鲨气腾腾的脸起身,凶巴巴地催促:“走了。”
“去哪?”闻溯仰起头。
“你如果想留在这里继续被鸡叫声包围继续被拍照,也可以不走。”江逾白道。
闻溯眉梢轻轻一抬,把手递出去。
江逾白将握住闻溯的手,这家伙从野餐垫上拽起来。他也懒得对周围的人说别乱发照片的话了,百分之两百没用。
桂风从树梢流向天际,阳光载满游客们嬉笑玩闹的声音。
两人大步走出草坪,转瞬混进如潮的人流里。
他们没有接下来的目的地。
江逾白厌倦了排队两小时玩耍五分钟的往复循环,对游乐项目不再提得起兴趣,干脆把游乐场当作公园来逛。
他晃着手机挂绳胡乱带路,路过几对凹造型拍照的小情侣,有感而发:“突然想起,在离开前该说一句‘谢谢大家我们在一起了’的。”
“不是说要打一场持久战,然后再轰轰烈烈地在一起?”闻溯走在江逾白身后,目光落在他被风吹得一翘一翘的发梢上,语气不疾不徐。
“这不是特殊情况特殊处理么?再说现在也够轰轰烈烈的。”江逾白回过头,“但如果你想过段时间再开始,我可以回去跟他们解释。”
“怎么解释?”
江逾白立马泪眼汪汪:“你看上别人温柔贤淑体贴大方,而我成绩不好脾气差还爱闹腾,就把我甩了。但我一哭二闹三上吊,你怕我真做什么傻事,迫不得已答应继续和我好。”
……我就不该问。
闻溯额头挂满黑线,克制住眼角的抽搐,动手把江逾白的脑袋转了回去:“注意看路。”
嗡!
嗡嗡!
江逾白不出意料地收到几条微信。
傅磷写了篇小作文感慨嫁出去的儿子泼出去的水,大好的日子游戏还没玩两局就跟隔壁猪跑了,把老父亲一个人丢草坪上简直没良心。
段锦绫显然还没平复下激动的心情,感叹号的使用数量严重超出规范,隔着屏幕都能听见她内心里的尖叫和呐喊:
【小江!!!!我滴江!!!你就没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江逾白淡定打字:“就是你刚才看到的那样。”
这件事毕竟涉及到两个人,所以他和闻溯一开始就说好了,不对任何人解释。
【你们在一起了?】
【你不是不喜欢他吗?就算喜欢上了但速度未免也太快了吧!才几天啊我不信!】
段锦绫的消息立马biu一声刷出来。
江逾白在心里叹了一声,果然,这事在知情人士看来还是很奇怪的。他回:爱情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
段锦绫发来一连串省略号。
但下一秒这家伙画风就变了,在三人小群里咻咻咻发出一堆照片,疯狂艾特今天没到场的秦越,说她嗑到真的了,叫秦越速速出现来和自己一起嗑。
全是江逾白和闻溯的照片。
鬼知道在大冒险惩罚的三秒里这家伙按了多少次快门。
江逾白牙疼地打开了消息免打扰。
“小心!”闻溯骤然间拔高音量,说话的同时伸手将江逾白衣领一勾,猛一下把他从路上拽开。
“怎……”江逾白抬起头——前面路上竟然多出了一棵树,如果刚才他依旧往前走,就要直挺挺地撞上了。
“嗷!”江逾白拍了拍胸口。
“……”闻溯看一眼树,又看一眼江逾白,“不是没撞上么?”
江逾白:“以示尊重。”
闻溯似乎也有些牙疼。
江逾白又低下头沉迷进手机里,手指戳着键盘,好似要发消息发到天荒地老。闻溯扫了一眼,问:“在聊什么?”
“如何成就一名忽悠大师。”江逾白回答。
旋即他想到什么,上上下下乜着闻溯,“啧”了声,揶揄:“你这男朋友管得还挺宽,接下来是不是就要问手机密码了?”
“是。”闻溯将手往这人肩膀上一撑,推着他往前:“再不走你也挡路了。”
“我是不会告诉你我的手机密码的,不给你任何查岗的可能。”
“我挡路?你是指我帅得挡路吗?那你说得可真对。”
江逾白乐得有人在背后推他这台走了一万多步走得就快没油的老爷车,同时和闻溯进行两个话题。
不过走着走着,他脚步一停,面露愧色:“啊,我把裴斯言给忘在草坪上了。”
“你可以现在把他叫过来。”闻溯语调平平,听不出太多情绪。
江逾白想了一下,摇头:“算了,恐怕叫了人家也不会来。”
闻溯继续推着他往前走。
他们的门票不包括夜场。不过就算包括,江逾白也没心思继续玩。下午的时候他就去排了个蹦床。
闻溯一直陪着,但队伍排到了却没上去,理由是这玩意儿蹦着太傻。
江逾白有证据证明觉得这人在拐着弯骂他。
之后两个人离开欢乐谷、打道回府。
从游乐场里涌出的人流也十分魔幻,连搭地铁站入口处的扶梯都得排队。江逾白实在没勇气去挤地铁,和闻溯一块儿打了个车。
回到家是一个小时之后,江逾白经过客厅时发现卫岚回来过,因为茶几上多了一盒月饼和两盒点心。
他和卫岚还在闹矛盾,看了两眼就回卧室,没拆开吃。
江逾白每天练琴四小时,雷打不动。
时间流逝得既快又慢,练完琴他拿起手机点了个外卖,然后切到微信界面,消除新的小红点。
秦越回了老家,山里信号差,隔好几个小时才接上段锦绫的话,在群里啊啊啊发癫。
其他和江逾白玩得不错的人也陆陆续续发过来消息,祝福的、讨喜糖的,甚至还有讨教追人经验的。江逾白一一回复,给讨经验的人出完馊主意,划拉了一下消息列表,发现这些人里面没有裴斯言。
不应该啊?身为好兄弟你不该为我高兴为我庆贺吗?
难道他和闻溯的cp有一半是真的,裴斯言一直暗搓搓喜欢闻溯,现在闻溯和他在一起了,他愤怒得不想和他做朋友了?
还是说手机在游乐场里被偷了?玩大摆锤的时候掉下来砸稀巴烂了?没话费上不了网了?
江逾白脑补着各种剧情,试探性地给裴斯言发了个游戏邀请。
对方倒是秒接。
“你还喊人吗?不喊的话,我排了。”江逾白打开语音,又试探着问了一句。
“排吧。”裴斯言道。
裴斯言那边并不安静,有电视的声音,有喝水之后水杯和桌面撞出的轻响,还有家里宠物弄出来的零碎动静,但裴斯言除了刚才的回答,便没再说过话。
这很少见。裴斯言玩游戏,一向是主动挑起话题的那一个。江逾白心中的奇怪感更重,思索片刻,说:“你今天……”
“你和闻溯……”裴斯言也在这时开口。
“你先说,我和闻溯怎么?”江逾白咽掉自己瞎找来的话题。
裴斯言沉默了几秒,才说:“你和闻溯之间的关系,是不是不像表现的那样纯粹?”
他问得很认真,语气起码带着七八分笃定。江逾白眼皮狠狠一跳,差点儿惊出一声“卧槽”。
你个瓜皮你怎么这么火眼金睛?
“你是指我觊觎他的□□吗?这样看起来确实不太纯粹。”江逾白最近说鬼话的本事见长,眼珠子一转就想到糊弄的回答。
“我不是指……”裴斯言话到一半突然不继续说了,轻声一笑,改了口:“我有一个朋友,他一直想追你。”
“你让他赶紧死心吧。”江逾白立刻道。
裴斯言低声哼笑,非常利落地拿下了这局游戏的一血。
“first blood”的提示语之后,他的声音又响起来:“我朋友伤心了整整一个下午,说生活已经很灰暗了,你竟然一点指望都不给人留。”
江逾白心说我的生活也很不易。
“行吧,我让他等你分手了再来。”裴斯言没等江逾白开口。
“……”
江逾白又心说我会和闻溯绑死的,必不会让你朋友等到那一天。
江逾白努力吃着兵线。
而裴斯言在谈笑间完成五杀。伴着那一声“Aced”,他邀请江逾白:“明天一起去泡温泉怎么样?我刚好有两张票。”
“好啊好啊。”江逾白明天没有安排,没做多想应下。
“答应得这么快,都不用和男朋友商量的?”裴斯言语气调侃。
“呃……”江逾白有些不自然,“我们明天说好了不一起玩。”
裴斯言又是一声笑。
翌日江逾白准时赴约,和裴斯言在温泉景区待了一个下午,晚上吃那里的自助。
假期就这样一晃就过。
现在互联网发达,江逾白和闻溯的事情已经在学校里传开。
江逾白课桌里那些宛如定时刷新的零食巧克力总算没有了,打完球也不再有人拦路送水,其他鸡零狗碎的琐事也大幅减少,他舒心又满意。
就是每每迟到被逮,侯圆圆看他的目光总是感慨又悔恨,似乎在扼腕江逾白拱了他家的猪。
不过江逾白的生活并没有发生本质上的变化,每天依旧上课练琴逃课,休息时间给闻老板伴奏和读书。
赵鸣宥笑他们恋爱期间还存在这样的金钱关系十分庸俗。江逾白回了句亲兄弟也要明算账,没想到赵鸣宥听见这话,跟个被踩扁的尖叫鸡似的长长一哦,抬起拳头敬佩他们俩搞骨科。
江逾白简直想一大提琴抡过去,当场把这家伙送进医院看骨科。
一层秋雨一层凉。
这个月的月底,夏天终于收拾起行囊款款离开,温度彻底降了下来。桂花盛放得恣意绚烂,大簇大簇的金黄点缀在枝头,花香飘得很远。
在这样美好的日子里,临江市二中众学子迎来了一月一度的——月考。
二中无论大考小考,只要是全校性的考试,都非常严格,不仅比对着高考的时间表和要求,还会开信号屏蔽器。
对于学渣们来说,这三天当然是能晚到校尽量晚到校。
早上8点45,早餐铺子都闲下来的时间,江逾白才叼着牛奶盒子单肩挎着书包从公交车里下来。
凌晨落下的那场雨积在路面坑洼处,天空蒙着一层铅灰,街上大多数人都穿起卫衣和外套,江逾白身上依旧只有一件短袖,胳膊露在外面,很是嚣张。
“江逾白,你这种艺术生也要参加考试啊?”
“这些好学校的人,哪个不把考试看得比命还重要?”
“没劲儿。”
“还是祝他好好考吧,考差了说不定要被妈妈打手掌心!哎哟一想到那个画面我就想笑,哈哈哈!”
几个刺耳的声音在附近响了起来。
江逾白转头一看,是技校那群五彩缤纷的鸡毛掸子,其中有个人他特别熟,正是被他打断过手臂的青哥。
“哟,青哥伤好了啊。”江逾白讽刺一笑,喝光最后几口牛奶,把空盒往后一扔。
咚。
正正砸进技校混混们脚下的水凼,溅起的水花带着泥点。
五分钟后,江逾白走进学校。
江逾白的成绩常年吊车尾,坐的考室一向是倒数那几个。他熟门熟路地等起教师电梯,没想到先等来的人是闻溯。
男生面容英俊冷漠,一米八几的个头,身形挺拔,白衬衫黑色长裤,衣袖在手腕位置挽了一道,身上干干净净一眼分明——无法夹带半张小抄。
“闻同学,你走错了,高贵的一考场不在逸夫……哦!”江逾白对闻溯说道,不过话没问完,便先想到了答案。
——上学期闻溯不在二中,没有考试排名,因此只能被流放到最后的考室。
江逾白立马换上严肃脸,大步上前,重重按住闻溯肩膀:“儿砸,爸爸祝你这次考试一鸣惊人、一飞冲天。”
闻溯按掉手机屏幕,琥珀色眼眸冷沉沉一转,凝视住江逾白:“《离骚》读熟了吗?”
开口一鸣惊人,杀得敌人片甲不留。
“……”江逾白面色大变,方才过来得有多快,这会儿便退得有多快。
“我现在对屈原的感情很复杂。”江逾白说。
先前闻溯给的那本《古文观止》是精选集而非全集,这些日子江逾白已经读完了,现在新得到的任务是屈原诗歌。
但是!
江逾白对屈原有一万个“但是”!
“我感激他给我们带来了端午节,但是!离骚是人读的吗?离骚是人读的吗?离骚是人读的吗?”
江逾白越说越愤恨,就差一拍大腿霍然跳起。
“怎么就不是人读的了?我还能给你背一段呢!”
反驳的声音当场响起,此时江逾白的前桌、一位背古诗文如同打机关枪的刘姓同学路过,“且听我道来: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余虽好……”
刘同学这次不打机关枪了,背诵抑扬顿挫,并且随着语气的轻重缓急舞动手臂、浮夸迈步。
江逾白整个人麻了,高举双手,更加浮夸地做了个休止手势:“停!你给我停!”
“这段要求背的呀亲。”刘同学对江逾白一笑,说完蹭蹭蹭上了楼梯。
叮——
江逾白等的电梯到了。
他面无表情给了闻溯一个眼神,面无表情走进去,面无表情按下楼层键。
闻溯跟着进电梯。
“诶等等等等等等等等一下!”傅磷的声音从逐渐合拢的电梯门外蹿进来。
江逾白对兄弟伸出援手按下开门键,然后往闻溯身旁挪了挪,给傅磷腾出位置。
傅磷闪了进来。
他眼下一片青黑,不知昨夜熬到多晚,对江逾白和闻溯说完谢谢,就打了个巨大的呵欠。江逾白本来也没多精神,登时被带得也犯起困。
整个电梯里唯独闻溯精神饱满。江逾白瞄了闻溯一眼,歪倒上半身靠过去,不计前嫌也不见外地把他当成垫子。
“喂喂喂,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们俩能稍微检点一些吗?”傅磷大步后退,比着个剪刀手遮住眼睛,语气非常嫌弃。
“这就不检点了?那我还能当着你的面来点更刺激的呢。”江逾白也摆出嫌弃脸。
傅磷奇道:“难道你要当着我的面和你对象打啵不成?”
“你为什么要说难道?就冲你的这句难道,我还偏要了。”江逾白的斗争精神上来了,说完便转向闻溯。
闻溯轻瘫着脸没有说话,琥珀色的眼睛沉静幽深。江逾白转身的动作一顿,心说别是生气了吧?
这玩笑是开得有点过头。闻溯虽然是他对象,但又不完全是他对象,不能随便亲。
哎,他怎么就跟傅磷争起来了呢?宛如一个小学生。
都怪傅磷,毕竟傅磷是小学鸡。
懊恼的情绪涌上心头,江逾白暗地里对傅磷大比中指,看闻溯的目光变得小心翼翼,瞄一眼,敛低视线,然后又瞄一眼。
而随着他的目光,闻溯喉结轻轻滚了一下。
江逾白捕捉到这个瞬间。
被衬衫衣领覆住的冷白皮肤之上,清瘦利落的线条倏然起伏,再搭配一张英俊冷漠的脸……
日。
你长得帅也就算了,怎么还能把这么平常的动作做得这么色气?
如果亲上去,一定很刺激。
想试。
但试试肯定就逝世。
算了,以后找别的对象试。
江逾白脑海里弹幕一条接着一条。
都怪傅磷,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提什么打啵。他收了视线转回身去,抬手按上傅磷肩膀,笑容温和可掬:“二狗你赶紧找个对象吧,免得单身久了,看条狗都眉清目秀。”
傅磷:?
傅磷怒道:“不是你自己偏要和你对象打啵吗?这他妈怎么扯到我身上来了?”
闻溯喉结又滚了一下。
江逾白嘴里吃着糖,揉杂着海盐气息的清爽薄荷味道随着动作拂向闻溯,又突然之间远离,像是飘忽不定的夏天,即兴来了,即兴远去。
他微不可见地眯起眼,偏头伸手,把江逾白的手从傅磷肩上拿了下来,再将他的腰一勾,把人捞回身侧。
傅磷:??
傅磷又被这个动作刺激到:“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我要举报你们虐狗!”
三个人都去同一楼层,电梯一到,傅磷率先出去。
江逾白的考场在闻溯之前。他先把闻溯送进最后那间教室,然后才来自己的考室找座位。
整个学校没有哪一支手机有信号,但并不能说手机就变成一块废铁,它至少还有记录功能。
倒数几个考场里,好些学渣都忙着将储存在手机里的知识搬运刻录到桌面上。
江逾白从不干这事,他考试一向凭自信。
他视线在教室里扫了一圈,刚坐好,书包还没摘下、笔袋还没掏出来,一个胖乎乎戴眼镜的男生走到身旁,紧张兮兮地说:“江逾白,你能来帮我个忙吗?”
江逾白认识这人,随口回了一句:“怎么了?”
胖男生四下看了看:“这里人多,不好说,我们去外面,行吧?”
“你不会是又被……”江逾白看了眼时间,离考试开始还有七八分钟,足够说点事,应下来,带上书包出了教室。
这一层楼有个杂物间,除了校工,鲜少有老师会去那里,连路过都少,俨然变成了中二少年们“密谈”的圣地。
胖子的目的地就是那。
江逾白并不意外,手拎着书包往肩膀上一搭,跨进门槛:“现在可以……”
砰!
杂物间的门在江逾白背后关上了,那胖子没有跟进来。
紧接着,外面响起钥匙插进锁孔、拧转反锁的声音。
“卧槽?荣胜你阴我?开门!”江逾白表情一变,诧异又愤怒,转身去拧门把,但已然拧不动。
“荣胜你个孙子!”江逾白大骂。
外面的人没有回应,显然走了。
“妈的。”江逾白又骂了一句粗,低头掏手机。
学校开着信号屏蔽仪,别说发微信,他的手机现在连个110都打不出去。
这个杂物间没有窗户,做不到直接向楼外呼救。江逾白又开灯看了眼门缝,可那缝隙窄得连张纸都塞不过去。
江逾白狠狠往门上踹了一脚,但门是厚实的铁门,连点大的响动都踹不出,白费力气。
妈的,只能寄期望于校工过来拿东西,或者有人发现他不见、找到这里来。
最多不过等到下午,第二堂考试结束了学校就会关掉屏蔽仪。
江逾白在杂物间里找了个地方坐下,强迫自己冷静。
*
中午12点17分,阿福副食店。
三荤两素一汤在桌上摆开,正常上课下课的赵鸣宥就位完毕,挖了一大勺麻辣豆腐拌进饭里。
他一边吃一边疑惑地看了一眼江逾白的演奏专属位置,问闻溯:“小江今天怎么还没来啊?难道他终于想开了,厌倦你这张每天都不带表情的脸了?”
闻溯垂眼夹菜,没有回答。
二中的考试不允许学生提前交卷,十一点半语文考试一结束,闻溯就去了23考场,那时江逾白已经走掉了。
他以为江逾白先来店里,但到现在都没看见人,而且不回微信不接电话。
江逾白不是那种一言不合玩消失的人,更何况早上碰见的时候江逾白还很正常,他们并没有“不合”。
闻溯眼皮一直跳,吃了两三口菜放下筷子,点开班级微信群,在成员里搜索出秦越,发了一条好友申请过去。
秦越没有立刻通过。
他又搜出段锦绫的微信名片,这一回对方秒同意。
闻溯直接拨了一通语音。
“喂?闻溯?你找我?”段锦绫很是惊奇。
“江逾白和你在一起吗?”闻溯问。
“没有啊,他不是每天都和你一起吃饭的吗?我很久没在中午见过他啦。”
“我联系不上他了。”闻溯的声音不由沉了几分。
“哦,学校开了信号屏蔽器,他可能还在……不,学校没信号,他怎么可能待在学校?他巴不得开考十分钟就交卷然后滚出校门!”段锦绫说着说着也意识到不对,“也许他和傅磷一起去网吧了?他们打游戏的时候都不理人的,我去问问,等会儿再联系你。”
语音挂断。
闻溯未等回复,起身往外走:“我先不吃了。”
在客厅的人都听见了段锦绫的话,文叔担忧地点点头:“去找吧,逾白别是真出什么事才好。”
赵鸣宥也站起来:“我和你一起去找。”
“你对二中又不熟。”闻溯拒绝,出门前想起什么,大步转向卧室,拿了件外套挂在臂弯。
大概过了两分钟,段锦绫回拨一通语音给闻溯,语气变得焦急:“我们谁都联系不上小江!他游戏也没上线,从昨晚十一点起就没登陆过了!”
闻溯已经走到了街上,步伐匆匆,但说话冷静:“如果他手机有电有信号,不可能联系不上,他应该是被关在学校的什么地方了。”
“我们也是这样想的,我和秦越这就回学校找他。”段锦绫说。
“你们离哪个门近?”
“西门。”
“到西门集合,然后一起去找。”
五分钟后,二中西门。
老榕树树冠如云,在校门前默然伫立。来这里的不只闻溯、秦越和段锦绫,还有裴斯言以及傅磷。一行人都了解发生了什么,也不多说,拔腿往逸夫楼走。
“江逾白!”
“江逾白江逾白!”
“小江!”
他们从一楼找起,边走边喊,每间教室都推开进去。
距离下一堂考试还有很久,楼道教室空荡荡,喊声激起回音,可没那一次呼喊得到了江逾白的回应。
*
杂物间里有灯,江逾白坐在灯下,靠着木箱子,睡一会儿醒一会儿。
最后一次是被考试结束的铃声惊醒,他趁着楼道里有了声音,走到门口敲门,希望有人循声过来,可惜没人听见。
也没人喜欢待在被屏蔽了信号的教学楼里,那些吵闹的声音没过多久便消失,四周重新变得冷清。
书包里的零食已经被他吃完,但水喝了一半便不敢再喝,因为这里没厕所。
有些冷。
江逾白抱住膝盖,后悔起早上出门前没加件衣服,过了会儿又看了眼手机,信号依旧0格。
*
“学校这么大,他不一定在逸夫楼。要不我们分开找?不管找没找到,半个小时后都到操场门口汇合。”
一行人找完了逸夫楼的第一层,秦越提议。
“不,他应该在这栋楼里。”闻溯低声道,“他可能没参加上午的考试。”
他和江逾白每个中午都一起吃饭,今天的考试又不能提前交卷,江逾白没有道理不等他一起走。
而在之前,江逾白和他一起出电梯,领着他去了最后的考场,还跟坐他后面的裴斯言说了几句话。
那个时候已经快到考试时间了,江逾白也没理由离开逸夫楼。
所以如果江逾白真被困在了学校里,时间大概率就在开考前的几分钟。
“去四楼!”裴斯言跟上了闻溯的思路。
江逾白要是不想参加考试,那他根本不会来学校;而他既然来了,那么就算考试开始前几分钟离开考场,也不会走远!
“四楼?”傅磷紧接着反应过来:“对,四楼有个地方可以关人!”
蹬蹬蹬。
脚步加快。
傅磷拿出了地震时逃生的速度冲上四楼,直奔杂物间,拧了两下门把没拧动,猜想得到确认,拍着门板大喊:“江逾白江逾白,你是不是在里面?”
“傅二狗?”一门之隔,江逾白惊喜的声音传了出来:“好大儿,你终于来救爸爸了!”
“找到了,果然在这里。”傅磷气喘吁吁地对后面的人说,又冲着杂物间比中指:“你滚!救人的才是爸爸好吗?”
“门被反锁了,这里的钥匙是谁保管的?”闻溯紧随在后,目光落在门锁上。
裴斯言:“行政应该有,如果在那里找不到,就把侯圆圆找过来。”
江逾白在里面听见他们说话,“哟”了一声:“我们溯哥和言哥也来了!”
“我们都来了。”秦越隔着门对他道,“你听起来还生龙活虎的,早知道就不来那么急了。”
“你别这样说。”段锦绫锤了秦越一拳,“我知道钥匙在哪个老师那,我去拿!”
段锦绫飞奔下楼,几分钟后拿到钥匙回来。
闻溯接过,反拧三圈开门,大步进去。
杂物间灯光惨白,东西堆得凌乱,江逾白从一个大箱子上跳了下来,脚步丢着饼干辣条的包装袋,和剩一半的可乐。
闻溯跟检查自家走失宠物似的拎起江逾白胳膊把他翻来覆去看了一遍,见身上没伤着磕着,蹙了一路的眉头才舒展开。
但江逾白身上温度很低,露在外面的皮肤冷冰冰,闻溯不顾他背上衣袖蹭到的灰,抖开外套给他裹上,把人抱到怀里。
这是他的外套,江逾白穿起来稍微宽松一些,他帮他将拉链从底拉到顶,竖起的衣领一直遮住了鼻子,只露出一双乌漆漆的眼睛。
他温热的手掌一下一下顺着江逾白的后背,问:“身体有哪里不舒服吗?”
“我身体好着呢,就是温度再低十度,也能抗。”骤然的温暖让江逾白哆嗦了一下,但嘴上依然倔着。
闻溯没好气地揉上江逾白发顶。
“我本来还以为要等到下午的考试结束,学校把信号屏蔽关了才能联系上你们的。”江逾白垂下脑袋,把额头抵到闻溯肩膀上,小声道。
“不过我没想到你会来。”须臾江逾白又加了一句。
“为什么不认为我会来?”闻溯揉他头发的力度加重,无声一叹,语带歉意,“我应该看见你没在考场就来找你的。谁把你关到这里面来的?”
江逾白的脸色沉下来:“荣胜。”
“荣胜?17班那胖眼镜?我记得你们俩没仇啊,他怎么突然搞你?”傅磷皱起眉。
“他没那个胆子来搞我,大概率是帮别人。”江逾白冷笑。
“我日了,那狗东西还挺能耐啊,你打算怎么……”
“你先去吃饭。”闻溯打断傅磷的问话,把江逾白的包拎过来递给他,往他后背一拍,示意离开这里。
江逾白转头:“你呢?”
“收尾。”闻溯垂眼又掀,言简意赅。
“一起。”裴斯言瞥他一眼,又对秦越几人说:“你们陪着江逾白,别让他再落单了。”
*
秋风掠过秋枝,惊落叶上积雨。
十分钟后,学校外某家网吧。
这里全区域不禁烟,进门烟雾缭绕,味道刺鼻呛人。
敲键盘的声音不绝于耳,叫喊谩骂此起彼伏。
“高二17班的荣胜?”
C区靠过道的位置,戴着眼镜、正噼里啪啦砸键盘的胖子被人拍了一下肩膀。
他正玩到关键时刻,抬起头格外不耐烦:“是我,有什么事?”
下一秒——
咚!
一拳迎面砸来,胖子被连人带椅掀倒在地。
“我日你……”
喊声戛然而止。
另一个人把他衣领一拽,勒住脖子,扯麻袋似的将他从椅子里扯出来,拖进黑暗的安全通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