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船第一天, 赢川和邵煜铭加在一起也没做出什么成果,只是把建筑材料分类规整。
赢川充当起工程师的角色, 认真钻研图纸, 造船其实不难,只要把基础环节做好,其他就没什么问题。
利用一晚上的时间,赢川将图纸研究通透, 并且有了新思路, 重新画了一个比之前小的设计图, 亲自做计算, 修改了几个角度, 切断几根大梁长度, 造船剩余的废料还可以打造一个木头人, 送给神娜的孩子留作纪念。
他隐约有种预感, 他要离开这里了。
这样一想, 他心有不舍,却也对未来的路充满期待。
赢川几乎是整夜没睡, 天边微微有些亮光, 他便从床上爬起来。
造船第二天,他比林正义早到木屋。
他登上山顶的时候太阳已经露出半张脸, 像一颗耀眼的珍珠挂在天边。
在这璀璨的晨光下, 邵煜铭躺在木屋里的吊椅上昏睡不醒。
赢川先是敲了敲门,等半天没人回应便推开半阖的门走进去。
屋子里干净整洁, 除了一张桌子没有多余的装饰, 邵煜铭躺在中间, 两条长腿从吊椅上耷拉下来, 仰着脸, 胸口放着一个空酒瓶。
“邵煜铭。”赢川唤了一声。
邵煜铭没有任何反应,就连浅淡的呼吸声也被外面的鸟鸣盖住。
赢川脸色微变,走近一点俯身,近距离观察男人。
“你怎么了?”他的嗓音含铅般的沉重,一颗心提起来,随后伸出手指去探邵煜铭的鼻息。
很好,没死。
赢川把手收回来,瞪一眼烂醉的男人,环顾一圈后,视线落在吊椅下面的几个空酒瓶,在心里已经把邵煜铭从头到脚骂了个遍,一根头发都没放过。
他一夜未睡研究图纸,这家伙可倒好,竟然喝了一夜的酒。
“起来!”赢川越想越来气,猛地推了一把邵煜铭的肩膀。
男人窝在吊椅里,身体跟随吊椅嘎油嘎油的晃两下。
“邵煜铭,我数三个数,”赢川举起一根手指,威慑力十足,“一、二...”
邵煜铭把眼睛睁开了,眼神有些迷离,过一会才弄清方向。
赢川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口气相当严厉:“你喝了一夜的酒?而且是在这种地方,你是不是真的有病,知道你在林子里安插了保镖,不过这些人也是拿钱办事,你不怕他们造反?”
“嗯...赢川?”邵煜铭努力掀开眼皮,抬起头,用力往上看,确认眼前的人是谁后,像个疯子那样吃吃笑起来,“过来,陪我喝一杯,我带了很多好酒。”
说话间,这个醉鬼握住了赢川的手腕,用力地往前拉。
赢川没想到他会用这招,没有做好防范准备,着了他的道,整个人不可抗力地倒在了他的身上。
“今天怎么来的这么早?”邵煜铭趁机抱住赢川的腰,说话时的气息扑在了对方的耳垂,“就你自己吗?小义怎么没跟你来,他不是说要带朋友来玩吗?”
“你放手,”赢川的语气意外的平静,“我不想杀生。”
“再抱一会儿。”邵煜铭把脸贴在赢川的颈窝处,轻闻他身上的味道。
“你不是说和平相处吗?”赢川低声说话,幽灵一般,“我接纳了你的意见,你说的对,身在异国他乡,我们可以作为邻居相处,没必要怒目相视,如果你只是嘴上说说,身体却做不到,我现在就离开。”
邵煜铭倏地睁开眼睛,醉意瞬间消失大半,他抱着赢川的手臂持续施力,深邃的眼眸里闪过一道脆弱又渴望的光芒,慢慢地,他放开了赢川,叹了一口气表示妥协。
赢川从他身上站起来,理了理衣襟,一脸正色道:“起床,造船。”
邵煜铭摸着下巴,睡眼惺忪的模样,看上去特别散漫随意,“我先换身衣服,然后去洗把脸,刮刮胡子。”
“别让我等太久,不然请你吃沙包拳头。”
赢川撂下狠话,趁着邵煜铭还没有把衣服脱光,转身走出木屋。
往出走的时候他在心里嘀咕,明明是邵煜铭起的头,现在怎么变成他最积极。
过了十来分钟,邵大少爷晃晃悠悠的出来,酒醒了,但整个人的状态看上去好像随时要倒。
他倚在一个粗大的树干上,仰着头,不停地往嘴里灌水。
“川,你吃早饭了吗?”他关心地问,接着就暴露小心思,“不用急着干活,休息一下再做也来得及。”
赢川跟没听见一样,从包里拿出厚厚的图纸摆在长桌上,用号笔做了几个记号,然后抬起漂亮的手,打了一个响亮的响指,声音清晰而冷静:“过来,我给你分配任务。”
邵煜铭一口水差点喷出来,左右看看没外人,确定是在叫自己,一直都是他用这种口气给别人发号施令,被人这样使唤还是第一次。他有点不可思议,同时被某种情感刺激到,身体里的血液开始上涌,让他因兴奋而战栗。
难道他有受虐倾向?
他走到赢川身旁时,脑子里飘过这样一句狐疑的话。
或许他喜欢看赢川发威的样子,是那么的与众不同,又是那么的勾人心魄。
“这些零件你全部找出来,少东西就很麻烦,”赢川没空理会他脑子里的浑水,一门心思放在图纸上,指着上面的一些图样说,“大少爷,上面标注的名称应该都知道是什么,对吧。”
“我是少爷,”这点邵煜铭承认,但有一点他否认,“可我不是白痴,当然认识。”
闻言,赢川的唇瓣扯出丝丝笑容,抬起眸子看他:“醒酒了?”
邵煜铭捏了捏眉心,苦笑道:“不醒也被你吓醒了,我怕你沙包大的拳头。”
赢川耸了耸肩膀,将手里的号笔塞入邵煜铭手中,像一个王子那样笑得漂亮有气魄:“开始干活。”
两人分工明确,各自顾好手头的任务。
邵煜铭负责盘点摆放,做一个出力气的力工。
赢川既负责指挥也参与劳动,他确实比邵煜铭积极,做起事来认真负责,每一个步骤都严厉把关,抛开杂念只专注当下,而且他身强体壮,就算一夜未眠依旧生龙活虎。
“年轻真好。”邵煜铭不无羡慕地夸了一句。
换来的是赢川一个“快点给我干”的眼神。
邵煜铭笑了笑,乖乖闭上嘴巴,开始埋头苦干,赢川的手指指向哪里,他便犹如一颗棋子落在指定地点。
漫长的上午仿佛没有时间尽头,日光划过树尖,落在了赢川的头上。
他用手遮住眼睛,抬头往上看,一股微风吹过,在他的心海里掀起涟漪,他自觉纯粹美好,露出天使般的灿烂笑容。
“邵煜铭。”他忽然转过脸,用一种极为天真又向往的语气说:“我们别走了,留在这里好不好。”
邵煜铭正蹲在地上锯板,闻言一怔,迎着日光抬眸看去,赢川的身子被映照的仿佛在发光,影子发虚,给人一种从幻觉中走出来的感觉。
一阵微妙的沉默过后,邵煜铭渐渐笑起来:“说真的?”
赢川与其对视,回忆自己方才说过的话。
邵煜铭在那继续叭叭:“行啊,那就留下来,是不是还要生一堆孩子,我们一家七八口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别说,还真不错。”
那种神奇的想法只是在脑海里一闪而过,赢川很快恢复理智和平静,开玩笑道:“你生吗?”
“我?”邵煜铭感到好笑,“你看我有那个本事吗?”
赢川瞄一眼他的臀部和精瘦的腰,一本正经地点头:“努努力,公鸡也能下蛋。”
邵煜铭抡起手里的塑料瓶,朝着赢川的方向掷过去,气的俊脸苦笑难分:“一句好听的都不会说,昨天你说我虚的时候我就该给你点颜色看看。”
“谁让你愿意受着呢...”赢川声音低低的,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条线,强忍着不笑出声。
“除了我,还有谁这么惯着你,”邵煜铭趁机刷好感度,想了想,不得不加一个人,“对,还有你那位大哥,我和他见面的次数不多,但是能感觉出来,你对他来说不一样。”
嫉妒点亮了邵煜铭的眼睛,他朝赢川投射去一个探究的眼神,装作随口一问的语气,“对了,萧捷结婚了吗?”
“没有,”赢川想起大哥,脸部线条柔和下来,“还没碰到合适的。”
“他多大了还不结婚?”邵煜铭疑神疑鬼的,“是不是有难言之隐,还是说他...”
“你怎么那么八卦!”赢川不乐意了,“这跟你有什么关系,管好你自己,男人四十不结婚的遍地都是,什么年代了还他妈催婚...”
邵煜铭举手投降,无语道:“好好好,是我多嘴,你别不高兴,不至于骂人吧。”
“少说话,多干活。”赢川一斧头劈在桌子上,发出一声闷响,桌面显出一条裂纹。
正是因为这个举动,赢川的魅力忽然显现出来,令邵煜铭眼眸放亮,重新点燃了爱情的火花。
他凑到赢川跟前,琢磨怎么缓和气氛,眼睛盯住赢川裸露在外的胳膊,借着夸人的机会转移话题:“川,看看你胳膊上的肌肉,太帅了,太爷们了!”
赢川莫名其妙地瞅他一眼,没好气道:“一直很爷们好吧。”
“是是是,特别帅。”邵煜铭连连点头,毫不避讳的上下打量,就差吹口哨了,“个头好像也高了,我记得咱们刚认识的时候你还没我高呢,现在已经超过我,脸部线条也变得硬朗,整体看上去成熟很多。”
这些话不都是奉承,每一句的夸奖都可以得到证实。
赢川给邵煜铭最初的印象是白,瘦,嫩,好欺负。
现在可不同,时代变了,赢川出落成一个地地道道的帅哥,肩宽腰窄大长腿,全身的肌肉线条均匀而不夸张,一张精致的脸被流浪的岁月添上几分英气,往那一站,留给邵煜铭的只有帅和性感。
这样的赢川更加惹人喜爱。
邵煜铭没忍住,伸手去捏赢川的胳膊,一大串彩虹屁没来得及脱口而出,他身形一晃,顿感头晕转向,接着就被掀翻在地。
“哎呦我去..”邵煜铭仰躺着,一只手扶额,好半天没缓过神来。
赢川蹲下/身,饶有兴致地看着他:“邵总,这可是一个杀人抛尸的好地方。”
邵煜铭一脸苦相:“是不是太狠了。”
赢川莞尔:“不想死就起来,”他指向一旁的半成品船舶,“抓紧干活,再有一个下午,咱俩就能完工。”
邵煜铭捂住脸:“哎...何苦呢,早知道就换一个借口骗你上山,我如果邀请你做标本,你会不会来?”
“世界上没有如果,”赢川嘴边划过一抹坏笑,伸手去拽邵煜铭的胳膊,“别偷懒,快点起来干活。”
有赢川做监工,邵煜铭这个力工已可爱班经突破极限,竟然学会了焊接,虽然活干的一般般。
两人齐心合力仅用两天的时间便打造出一只小渔船,还配了两个划桨。
当天傍晚,他们把渔船推到山上的主河道,测量了一下河水的宽度,两人都觉得没问题。
邵煜铭不得不佩服赢川的先见之明和超高的智商,若是按照之前的图纸制造,那么船身太宽无法下水。
赢川站在河道旁的岩石上,观看脚下湍流的急水,心中莫名升起几分忐忑的情绪。
出神片刻,他看向邵煜铭,沉声开口:“你真的要参加比赛?”
“不开玩笑的。”邵煜铭笑着说,然后走到溪涧一侧,弯腰试了试水的深度。
赢川下意识的呼出声:“你小心点!”
邵煜铭无所谓的摆手,顺着河道往前走几步,再次弯下腰去撩水,说了一句:“水还挺凉。”
赢川沉着脸向他走近,抿唇道:“找一个漂流艇对你来说不是一件难事,为什么要手动造船。”
本来不觉得哪里有问题,当赢川把船拖到河边,近距离体会到那水流有多么急后,他愈发觉得木船在这种水压下会变得很危险。
邵煜铭解释道:“当地的比赛规则就是用自己造的船比赛,这是民族特色,风险肯定是有的,不过为了追求刺激这算不了什么。”
“你就不怕把命搭在这里?”赢川想到了一些不好的画面,胸口一阵发闷。
邵煜铭冲他微微一笑:“不会,我还舍不得和你阴阳两隔。”
赢川不想继续废话,上前拽住邵煜铭的后衣领,就像拖麻袋那样把人脱离岸边,生生拽出好几米。
邵煜铭一阵惊愕,根本反应不过来。
这副弱鸡模样让他想到邵栗晖,脸都绿了。赢川放开他的领子后,他踉跄着站起身,拍掉手上的土,实在是有点气不过,但是对上赢川的眼睛想凶又凶不起来,只能委委屈屈的抱怨道:“赢川,你对我是不是有点太粗暴了。”
赢川不说话,冷脸看他。
他被这种眼神怼得泄了气,结巴道:“好歹..好歹年长你几岁,你有时候真的太不给我面子了。”
就在邵煜铭以为赢川又要使用暴力的时候,赢川忽然退后一步,从兜里掏出一个透明的小瓶子。
“这是毒药?”邵煜铭脑洞大开,一脸警惕。
在他的内心深处,总有一个恶魔在低语,不断地重复,赢川是一个非常危险的人,对此他从不怀疑,在这种深山老林,赢川要是悄无声息的把他做了,也不是没有可能。
可偏偏就是这一点,对邵煜铭来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毒药个屁!”赢川严重怀疑他有被害妄想症,不悦地把那小瓶塞到他手里,“这是神娜调配的精油,没有任何化学添加剂,用它擦擦你的伤口。”
赢川点了一下邵煜铭的胳膊肘,那里有一块淤青,应该是被撂倒时造成的。
“还可以涂抹在太阳穴,”赢川又指了指自己的眼尾,“可以缓解宿醉带来的头痛。”
邵煜铭看上去有点受宠若惊,眼睛亮亮的,表情像孩子那样天真。
“少喝点酒,比赛注意安全。”
说完这句,赢川转身走了。
等人走出去十几米,邵煜铭才有反应,攥紧手里的精油,拔高声调问:“你不参加吗?”
赢川没有回答,径直走远了。
邵煜铭从林子里追出来,已经看不见赢川的身影,他掂量着手里的一小瓶精油,笑着说:“还是有一点点关心我的。”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