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都市情感>新来的助理不对劲>第23章 

  太阳已经从地平线彻底消失, 陪伴赢川一路走来的影子也随之隐去。

  接下来要发生的事,只能由他一人面对。

  这个时刻, 赢家的宅院如同一片废墟。

  赢川推开大门, 门口有阿姨在等他,用责备的眼神看着他。

  院里十分寂静,静的让人压抑。

  “先生和太太很不高兴,你要主动承认错误。”阿姨跟在他身边往正房的方向走, 边走边小声嘱咐。

  赢川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 一听自己的父母心情不悦, 他不仅没有惧怕, 反而生出一丝轻松的快感。

  夫妻俩坐在厅室的沙发上, 紧挨着身体头靠头。

  茶几上摆着好几份不薄不厚的文件, 很整齐地放在一角, 赢川的父母手中拿着的是一份全英文文件, 伴随着翻阅声的是一连串沉重的死寂。

  赢川的脚步声很轻, 夫妻俩似乎没有察觉他的存在,又或者故意晾一晾他, 反正他进来两分钟了也没说话。

  他站在厅室的正中央, 环顾周遭熟悉又陌生的一切,视线掠过一件又一件的定制家具, 最终定格在角柜旁边的木箱上, 上面摆着留声机和一把精良的小提琴,这两样东西原本摆在他的卧室里。

  在这所房子里, 不管夏日的阳光有多么充足, 冬日的暖气有多热, 总是如同极地馆一般凉意侵人。

  “咳..”

  一声轻咳唤起了赢川的注意力, 他低眸, 迎上父母对他抛来的不善的眼神。

  他的父亲握拳放在嘴边,又咳嗽两声后才言之凿凿地说:“你先把这些收好。”

  说着,父亲把手里的东西往茶几上一扔,母亲也一样,然后两个人的身体微微拉开距离,保持相敬如宾的原则。

  赢川轻轻扫一眼,看清楚是美国那边发来的offer和1-20 Form的身份文件。

  “学校的事情已经帮你处理妥当,你不需要浪费时间留在这里等你的学士学位,”母亲把散落的长发朝后拢了拢,声音平静却不难听出话里带刺,明显是在嘲讽他的学历,“赢川,我们会尽可能让你早点去美国,我已经联系了瑞升集团的秦总,把你的情况说清楚了,月初你就不需要去实习了。”

  “你妈妈说的没错,”父亲接过话,“挡在你面前的绊脚石已经帮你清理,那么现在,留学的事先放一放,我们来说说你近期的表现,还有你那拙劣的谎言。

  赢川弯向矮桌,捡起茶几上的文件,随意地看两眼,然后轻飘飘的扔回原位。

  父母对他的举动感到意外,互换了一个眼神。

  只听赢川悠悠开口道:“还是一件一件的解决吧。”他停顿一瞬,悠悠地看着夫妻俩,两只手插进了裤子的口袋,单调的语气像是在默读一篇早就烂熟于心的东西,“谢谢你们的好意,我暂时没有去美国的打算。”

  夫妻俩表情同步,表露出诧异万分的样子。

  母亲向他确认一遍:“赢川,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我暂时,没有去美国的打算。”赢□□通话标准如播音员,一字一顿,就好像在给两位患有痴呆症的病患解释病理。

  几乎是下一秒,他父母的脸色沉到发黑。

  父亲的手指落在茶几上的文件,点两下,严肃地看着他:“你难道不想去美国吗?”

  “想去,”赢川毫不犹豫的回答,伴随着父母怪异的眼神,他继续说下去,“不止是美国,我还想去比利时,法国,奥地利,英国,北欧,南欧....世界上任何一个角落我都想去,但不是以这种方式。”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母亲看他的眼神像在看一位重刑犯。

  他微微一笑:“我很清楚自己在说什么。”

  父亲抬手示意他停止讲话,交叉双腿,拿出大学教授的派头:“赢川,你似乎有点不正常,我和你妈妈可不可以理解为你是在工作中遇到了麻烦。”

  “自从搬出去,他就脱离了我们的管教,”这话是母亲说的,她面向丈夫,话语中难掩抱怨,“我真是后悔当初答应的那么痛快,还有他的琴,你看看,他把演出的琴放在家里,拿走不重要的小提琴来敷衍我们。”

  父亲顺势指向角柜旁的小提琴,厉声吩咐:“出国前会为你安排几场演出,这对你有好处,你把琴带上多加练习,你拿走的琴不够好,平时用来练练手可以,登不了大场面。”

  赢川表示赞同的点头:“确实不怎么样,已经让我扔了。”

  “你扔了?!”优雅了半辈子的母亲近乎失态,倏地从沙发上站起来。

  赢川看着她的眼睛说:“扔在胡同口的垃圾箱里。”

  “你是不是疯了。”母亲指着他,觉得他荒谬极了,“赢川,你到底怎么了。”

  父亲做手势要求妻子安静下来,挺直脊背,用一种沉重肃穆的眼神注视自己的儿子。

  “你站好,”他指了指赢川插在口袋里的手,“现在,你解释一下你刚刚的行为,你说的那些话到底什么意思,你想表达什么?”

  “我想表达什么..”赢川低语,旋即退后两步摊开手,“这还不够明显吗?”他把手臂几乎伸直,好像在人们面前展示全新的自己,“我不装了,这就是我,你们听懂了吗?”

  他的整体气质瞬间改变,从头到脚都好像换了一个人,确切地说是换了一个灵魂。

  父母一脸错愕地看着他,又转头看看彼此,一时间还没搞清楚状况。

  赢川信步走到角柜旁边,拿起小提琴打量着,仿若自言自语:“说实话,这确实是个好东西,如果不是强加给我,说不定我会真的喜欢,可惜...”

  他遗憾地摇摇头,眼里续出一团如疯似狂的火焰,声音时高时低、时轻时重:“看见它们就会让我想起你们,想起过去,我要毁了它,毁了这里的一切,假如它们拥有灵魂,那就下地狱去寻找我童年的幽灵,为我扭曲的童年陪葬。”

  说罢,他攥住小提琴的琴头,抬起手,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摔向一旁的留声机,反复三次,将两样加起来价值百万的东西,也是他平生最恨的两样东西砸的稀巴烂。

  琴头断裂,琴弦绷断,木屑飞散在厅室的各个角落。

  琴与留声机之间的相撞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像一根带刺的钢丝拉扯着那对夫妻的神经,他们纷纷起身,宛若实木雕像地僵在原地,不断承受回荡在院子里的噪声。

  然而这噪声传到赢川的耳朵里,他觉得比交响乐曲动听一百倍。

  手里的琴已经被他毁于一旦,就像被残忍分尸的躯体,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样貌。

  完事后,赢川堪称优雅地把那东西扔到一旁,理了理袖口,抬眸看向被震惊到连发怒都忘记的父母,脸上显出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感:“我爽了,你们随意。”

  夫妻俩瞪大眼睛瞅着他,脸变成土灰色。尤其是他的母亲,再也无法维持高雅的形象,保养得体的面容微微扭曲,似乎被他的举动惊得内脏都在翻搅痉挛,愣是张着嘴说不出话。

  赢川不禁想笑,他也真的笑了起来:“你们以后不要像皇帝一样给我下达指令,没有用,在我这里统统视为垃圾,明天我会叫人来收拾行李,哦,不对,也没什么可收拾的,只是有几本赢家禁书我会带走,其他的留给你们做纪念。”

  “还有,”他挪动脚步打算离开之际,慢悠悠地侧过身,指向那两样被他毁掉的乐器,“别想着让我赔钱,它们可能跟我一样,早就在这个家待不下去了,我和它们属于相互成全。”

  从他嘴里发出的声音悠扬而冰冷,像是铁块撞击在一起,听了让人胆寒。

  夫妻俩开始重新打量眼前的青年,那认真考究的模样,好像第一次见到他。

  印象中的乖乖好儿子不复存在,站在他们眼前的是陌生怪异的赢川,就像鬼魂。

  “你的童年怎么了?说得好像你受了委屈一样。”母亲说,双唇颤抖着。

  丈夫与她的想法不谋而合,有些激动的附和:“赢川,你什么都不缺,你的所有事我们都会替你安排好,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你。”

  一人一段话讲完,他们约好似的交换眼神,伪装外表下真正的人格已经快被气疯了,强忍着才没失态。

  赢川把脸转向他们,黑眸里燃烧着狠厉:“九岁以前,我确实这样认为,甚至因为得不到你们的爱而郁闷难过,但是经历无数个夜晚,有一个声音始终萦绕在我脑海,它告诉我如果继续这样下去,我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成为傀儡,要么成为魔鬼。”

  他说着低下头,注视自己的鞋尖,神情变得恍惚,好像在回忆上辈子的事,“你们给我一块面包,就要从我身上折断一只翅膀,我是你们的附属品,是你们用来炫耀的工具,在被你们榨干灵魂之前,我要努力让自己维持人的形象。”

  父亲对他的言辞倍感失望和不解:“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的。”

  “从你们无声的打压我,孤立我,送走我的狗,害死我的外公!”赢川倏地抬头,狼一样的目光盯着他们,“从那天起,每当流星划过,我总是许下同样的心愿,我要你们在我的世界里消失,永、远!”

  夫妻俩站得像木桩一样,姿势出奇的合拍。

  他们都被赢川这番言语震撼,不是伤感,只觉诧异。

  或许,他们一直以为他们在赢川的心里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就像上帝一样。

  本以为是虔诚的基督徒,却不想有一天在上帝面前烧毁了《圣经》,这心理落差可想而知,类似于三观被颠覆。

  之前建立的名为虚荣心的城墙,顷刻间统统坍塌了。

  最后再看一眼摔在地上的小提琴,赢川心里愈发舒畅。他抬脚往外走,经过门外时与呆若石像的阿姨擦肩而过,径直往四合院的宅门走去。

  这时候,他的父母纷纷走到正房门口。

  他身后传来父亲震怒的声音:“赢川,我们取出肋骨成就你,为你争取了资源和尊严,你就是这样回报我们的?!”

  闻言,赢川脚步一顿,缓慢地回头:“尊严?”他好像听到了十足好笑的笑话,“这话从你们嘴里说出来,真是讽刺又可悲。”

  “你站住!今天敢踏出家门,你就别想再回来,忤逆我和你妈妈,你是知道后果的。”

  他的父亲命令又威胁他,他充耳不闻。

  他一点也不惧怕,只感到一种随生命的干涸而愈发遥远的释然,他自觉轻盈纯粹。

  当他的手推开如意门时,忽然想起了什么,再次回过头,冲着夫妻俩报复性一笑:“对了,我是同性恋,我跟很多男人上过/床。”

  夫妻俩瞠目结舌,门口的阿姨惊得连手里的扫帚都没拿稳。

  三人形成一条怪异的曲线,很像挂在房檐的干枯的醋腌大黄瓜。

  赢川评价道:“世界名画。”

  说完他背过身,跨出这个让他压抑了二十年的四合院。

  他关门的动静仿佛一声枪击回响在整座院子里,他往前走 ,没有回头,甚至不想跟这条走过无数次的胡同告别,他正在感受令人心灵颤抖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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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夜,黑暗填充了无边的天空。

  金港赛道上凉风侵袭。

  一辆摩托车如闪电般飞驰,绕着赛道一圈又一圈,轰轰作响的引震慑四周。

  萧捷和齐天分别靠在安全栏杆上,微微低头,目光跟随赛道上的那辆摩托车移动。

  两人都没有说话,凝神屏息地盯住黑夜里的唯一闪光点。

  时间流逝,发动机的声音没有停止。

  齐天不免有些担心,裹了裹外套,朝旁边的萧捷靠近,张嘴说:“大哥,没事吧。”

  萧捷看上去很平静,视线追随那辆摩托车,轻声说:“不用管他。”

  “可是...”齐天面带愁容,指指腕表强调,“天都快亮了,再这样下去我怕他出意外,他换了四辆摩托车,都快飙出一百圈了,真的,我不是心疼钱,照他这个速度,要是顺着京哈高速出发,他可能已经到哈尔滨了。”

  萧捷深深吸口气吐出,眼中透出一种会意的悲伤:

  “从我见到小川的第一眼,我就看出他体内有两个存在,既有上帝,也有魔鬼,如何平衡只能靠他自己,我们谁也帮不了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给他全部的信任,我们要相信他有这个本事能让一切困难迎刃而解。”

  萧捷的年纪比弟弟们大很多,不知什么时候眼角添了皱纹,但眼中闪耀着永不老去的温柔。

  他把目光从赛道上移开,面向齐天说:

  “这是他的人生,只有他一个人能决定,我们作为挚友要顺应事实,放手成长,就像我对你们一样,我看着你们长大,在你们成长的过程中,大哥从来没有干涉过你们的任何决定。”

  齐天一下子就绷不住了,往日的点点滴滴涌上心头,孤儿院的生活也好,来北京闯荡后的岁月也罢,萧捷永远是他们坚实的后盾。齐天感性地红了眼眶,像个巨婴猛地抱住萧捷,低声说:“谢谢。”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