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时间, 两人神情各异。
叶颂明尚且有些懵乱,呆萌的样子甚至有点可爱,反复做同一个动作,就是低头看一眼单子再抬头看看周予琛。
“是真的。”怕他不相信似的, 周予琛镇定自若地强调一遍, “你可以问姑姑, 她告诉我16周。”
是真的...
叶颂明脑子里回荡这句话,视线从周予琛的脸庞慢慢下移,定格在对方藏在西装下扁平的腹部,感觉活在梦里。
见他一时反应不过来, 周予琛并不着急也不难堪,叶颂明的一切表现都在预料之中。
冷不防喜当爹,何况宣布怀孕的是男人,正常人都会感到惊讶和荒谬。
周予琛迈开步子朝他走近,整个人气场变柔了些, 盯着他的眉眼说:“叶医生,今天不是愚人节, 我没必要拿这种事开玩笑。”
毕竟当过两年医生, 叶颂明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有比这雷人的疑难杂症他都听过。他缓慢地眨了两下眼睛,逐渐恢复镇定, 脑海里自动过滤两人之间的谈话。
“予琛,你刚刚说...”叶颂明回忆刚刚的对话, 眼睛不受控制地总是扫过周予琛的腹部, 眼底透出惊奇与疑惑, “16周, 也就是差不多四个月?”
他和周予琛很久没有同床过, 最后一次亲密的记忆已经模糊,四个月前两人具体干了什么他需要一点时间才能想起细节。
不用他想,周予琛帮他回忆,直言不讳地提醒他:“同学会那天晚上你去接我,我们在一起,浴室里你没有做安全措施。”
闻言,叶颂明眸中闪过一丝异样,微微拧起两道眉,拿着孕检证明的手下意识收紧,导致纸张发出轻微的声响。
周予琛避开他带着点探究的目光,略显不自在,低下头理了理衣襟,好整以暇问:“你还是不信吗?”
“我信,”叶颂明敛去眼底异色,有点恍惚地点点头,“只是予琛,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会.....”说着,他的视线再次落在周予琛的腹部,无数种念头蹦出来,甚至好奇周予琛傲人的腹肌还在不在。
叶颂明确定自己没眼花,没幻听,没认错人,站在自己眼前的确实是实打实的男人,脱了衣服更男人。
周予琛落落大方地让他看,不慌不窘,平静的仿佛在讨论今天的天气,语气简短:“你以前也是医生,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何斯体质。”
陌生的术语传入耳里,叶颂明露出惊讶的神色,把那四个字翻来覆去琢磨片刻,一脸不解加惭愧:“没有。”
“你是心外科医生,没听过很正常。”周予琛转动漂亮的眼珠,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安慰,“这属于罕见的男性体质,极少数人知道。”
周大少爷还不至于编造出这种谎言来戏谑他,叶颂明的潜意识已经开始接受事实了。
他突然来到周予琛跟前,拽着人的手腕不由分说地走下台阶,周予琛出乎意料的听话,乖乖地跟他走,两人来到机关右侧不起眼的角落里,面对面地站着。
叶颂明陷入了沉思,眸中情绪波动的厉害,有些复杂。片刻,他的眼神渐渐恢复清明,情绪也平复下来,终于可以用正常的思维观看手里的妊娠证明。
他盯着瞧几眼,又看了看只有几步之遥的民政局,再把目光移回周予琛的脸上,内心发出阵阵感叹。
恰巧周予琛也在望着他,两人的视线相接,周围的一切被自动虚化。
现在叶颂明能理解周予琛那天晚上在书房与他对话的意思了。走到这个阶段,他还能不能坚持自己离婚的想法,如果他点头,他们该抱着怎样的心态去办理离婚手续。
理智告诉他,应该先把所有的事情码放整齐,理清思路后再做决定。
在他思考期间,并没有注意到周予琛的拳头捏了又捏。理清思绪以后,他的目光柔和下来,注意力重新回到周予琛身上。
他很自然地拖起对方的一只手,笑容跟太阳一样过分温暖,开口:“我们回去吧,其他的以后再商量,你先给我这位庸医普及一下什么叫做何斯体质。”
这时候还有心情开玩笑,不愧是叶颂明。
也正是这样的叶颂明,才深得周予琛的喜爱。
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周予琛掩藏在眼底的忧虑一扫而空,浮现些许得逞的笑意,像一只做了坏事的狐狸。
依照他骨子里顽皮的性子,真想欠欠地问句“还离不离了”。但他不敢再作妖,这句话卡在喉咙硬生生地咽回去。
之前玩套路没玩明白,差点失去叶颂明,没有一定把握他不敢再玩了。
他回握叶颂明的手,感受男人的温度,先前的不安荡然无存,心里一阵舒畅,乖巧点头:“听你的,先回家。”
他的重音落在“家”上,引来叶颂明颇为讶然的眼神。
...
说是一起回家,其实两人在路上就各奔东西了。
周予琛约了客人去南城谈项目,叶颂明决定去医院找姑姑。两人分开之际约好今天早点回家,一起聊聊有关孩子的事。
去往医院的路上。叶颂明坐在专车后排,手里拿着妊娠证明单,反复看了许多遍,看的次数越多心里越激动。
他还在努力消化喜当爹的惊天消息,这对他来说真的很惊天动地。
先不说男人怀孕和何斯体质这两个陌生的词汇从天而降带给他的诧异感,他只要看见单子上面的B超显示,心跳就加快一拍。
没有之前,他对孩子无感,也可以说没敢去想过。突然喜当爹,他由心而发地产生一种亢奋的心情,想必任何一个已婚男人被告知自己即将成为爸爸都会感到兴奋。
兴奋到已经顾不得去思考其他琐碎的杂事,比如离婚和男人怎么会怀孕之类的,只要想到当爹是事实,就没由来的感到心安。
......
周予琛的姑姑叫周未晞,就职于一零三医院,很有名的外科专家,有段时间还当过叶颂明的上司,后来出于私人原因调职,并且一直在海外进修学习。
近日刚刚回国,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接待自己的侄子。
早在半个月前,周予琛便私下里联系远在海外的姑姑,毫无保留地将身体状况向周未晞叙述,并且希望她帮忙保密。
周未晞接到消息的第二天就开始准备回国,用最快的时间交接工作事宜,办理各种手续,终于在最短时间内回到S市。
落地当天晚上,两人就见了面。
周未晞抱住许久不见的侄子,用医生的目光理性地观察男人的状态,很笃定地下了定论:“予琛,是真的,你的感觉没错。”
听闻此话,周予琛超乎寻常的淡定,脸上不见丝毫慌张和惊喜,亲切地回抱久违的姑姑,在人看不见的瞬间,唇角悄悄上扬。
第二天清早周予琛跟着姑姑来到医院,确保绝对隐私后,两人利用最短时间做完一系列检查,并且走后门在一个小时内拿到化验单。
周未晞送走自己的侄子没多久,侄子的合法夫人便找上门,前后也不过两个小时,要比预期中来的早一些。
叶颂明拿着妊娠证明单,颀长的身影立在周未晞的办公室门口,轻轻敲了三声。
医院这种地方对他来讲非常熟悉,为他开门的实习医生也是他所熟悉的人,很热情地向他问好。
“啊!叶医生,你来啦。”
叶颂明颔首微笑,目光掠过实习生看向坐在诊桌前穿着白褂的周未晞。
对方迎上他的视线,放下手里的病例单,站起身朝他走来,“颂明,好久不见!”
“姑姑,抱歉,应该早点来看您。”
叶颂明搂住周未晞的肩膀,声音透着温和。许久不见的两个人互相拥抱,给予对方最亲切的问候。
“没关系啦。”周未晞扶了一下眼镜,笑容满面道,“我昨晚刚刚回来,今天一大早就陪着予琛来医院,哥哥和景院长还不知道呢。”
一向以稳重理性出名的叶颂明,脸上浮现些许违和的急躁,显然有很多问题要问。
周未晞心知肚明,轻拍两下他的肩膀,语气安抚:“别急,先去隔壁等我,处理完那些头疼的单子,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
叶颂明被实习生带到一间安静无人的诊疗室,他坐在椅子上发呆,才进来一分钟就感觉度日如年,这种焦急的心情令他自己都深感诧异,这似乎不符合他的行事风格。
心里的喜悦也越来越强烈,好像孩子马上就要出生了一样。
予琛真的怀孕了吗?
男人真的可以生孩子?
何斯体质到底是什么!
他真的要当爸爸了吗?
这些问题不停地在他脑海里盘旋,获知怀孕的消息已经过去两个小时,他仍旧很激动,甚至两只手握在一起,无意识地揉搓着。
大概十五分钟后,周未晞拿着一摞资料走了进来,体态散漫,白褂衣襟敞开,看样子心情不错。
叶颂明立马站起身,颔首问好:“姑姑。”
周未晞应了声,甚是愉快地笑道:“颂明,予琛半个月前就联系了我,因为他我才会提前回国,今天早上他来找我,原因是什么他应该跟你说过了吧。”
“是,他告诉我了。”叶颂明说话时视线已经锁定她怀里的资料。
周未晞将厚厚的一摞文件递给他,镜片下的眸子里闪烁着自信的光芒:“这是有关何斯体质的详细介绍,我收集了二十多年的材料,我想没有人比我更热衷何斯体质,包括景院长。”
“我真是第一次听说,”叶颂明拿在手里感觉沉甸甸的,同时也像拿到一颗定心丸,“原来真的有这种体质,我很惊讶。”
“正常人听了都会惊讶,你的反应比我想象中的淡定多了,”周未晞摊开手笑说,“世界万物就是这么奇妙,何斯体质非常宝贵,颂明,你会感兴趣的。”
“谢谢姑姑。”叶颂明垂下眼睑,修长手指抚摸文件夹上面印的“何斯体质”,沸腾的心情仿佛拿到新出版的世界名著,已经迫不及待想找个没人的地方细细品尝。
周未晞拿出另一份资料递给他,都是周予琛早上检查的项目,走之前没来得及出结果。
“正常女性的怀孕周期是280天,何斯体质不一样,如果予琛能在孕期保持运动和饮食规律,正常情况下推算,他的怀孕周期应该是240天左右。”
“提前这么久?”叶颂明颇感诧异,不由睁大了眼睛。
“不用担心,这才是何斯体质的正常情况,体质本身很强壮,孕育的生命更加顽强,”周未晞耐心普及,“不用把他们当做一般孕妇来看待,就拿坐月子来说,何斯体质根本不需要,过于小心谨慎对他们来说反而是一种不尊重。”
在叶颂明稍显古怪的目光中,周未晞耸耸肩膀,无奈地摊开手:“反正我遇到的何斯体质男人,一个比一个傲慢,若是把他们当成女人照顾,就好像踩到他们的尾巴一样。”
“很强壮是什么意思?”猛然间接受到太多新知识,叶颂明有点不太理解。
周未晞笑起来,指了指他手里的资料:“等你把所有的资料看完,就明白我的意思了。”
叶颂明将厚厚的资料以及周予琛的检查结果全部装进公文包,点头应道:“我会看完。”
“你和予琛是怎么想的?”周未晞眼底装满关切,走到他跟前,递给他一杯冲好的咖啡。
叶颂明接过咖啡没有喝,握着杯子的手稍微紧了紧,神色发生了细微的变化。
被喜悦冲昏了头,他才意识到,当爹这件事还没有下定论。
他抬起眼,视线触到周未晞明媚带笑的脸庞,看姑姑的态度,应该还不知道他们要离婚。
现在一提离婚,感觉都不一样了。
“这件事我们会一起商量。”他轻声回答,战术性地抿一口咖啡。
周未晞若有所思地点头:“何斯体质不管是堕胎还是生育都有一定的手术风险,你们确实要考虑清楚,但是以何斯生子这么多年的经验来看,堕胎的风险反而大于生育,这取决于孕期的调养状况。”
叶颂明是有一点宗教信仰,在他心里任何一个孩子都是天使,何况是他的亲骨肉,四个月的孩子可以检测到心跳,多么神奇!他肯定是不想无缘无故扼杀一个小生命,不过他尊重周予琛的想法和决定。
他拒绝了姑姑的挽留,赶在午饭前离开医院。没有去出版社,而是叫辆车回到北府别墅。
整个一下午,叶颂明窝在书房里没出来过,一直查看资料,搜索许多有关男人生子的新闻和事迹。
何斯体质仿佛打开了他的新世界,让他感到非常奇妙且不可思议。
医学界称为何斯体质是因为最早生子的男人叫何斯,时间可追溯到六十年前。拥有这种体质的男人非常罕见珍贵,而他们的外表和身体构造与正常男人无异,单凭肉眼很难区分。
不过这类人有很多超乎寻常的共通点,比如智商超群,身体素质极好,有很强的学习能力和辨认能力。
当然也有不同常人的弱点,只是弱点并不相通,暂时被医学界统称为多样化的“天性症状”。目前来说还不能利用药物和机械来改变这种与生俱来的弱点,严重者会伴随一生。
叶颂明将资料翻看到这里时,立马开始回忆周予琛不同寻常的表现,聪明如叶医生,很快查找到属于周予琛的天性症状。
想必就是偶尔的胃空眩晕,多数是在深夜里发作的症状,药物确实给不了什么帮助,还不如一片面包来的快。
每次症状发作,周予琛都会把脑袋搭在他的肩膀上,低声喘息着,很小声地在他耳边恳求:“叶医生,可不可以不吃药....”
为什么不早点说出来呢?
如果早点告诉他事实,也用不着吃那么多胃药。
与此同时,有些比较玄乎的现象也能解释通了。比如周予琛惊人的力气,敏捷的思维,完美的身材比例,永远用不完的精力,过目不忘的本领等等等....
一切的超出寻常都源自何斯体质,真是让人羡慕的超人体质。
叶颂明用了一下午的时间,将所有有关何斯体质的资料和消息全部看完,大致了解这个体质的特性。
他合上厚厚的文件夹,目光投向窗外,云朵随意翻涌,夕阳淡金的光芒照在他薄霜般白皙的脸上,衬得他眉目清暖。
结婚的时间不算短,他竟然才知道周予琛是何斯体质,这个男人像是一本科幻书,总能给他制造惊喜和意外。
....
在太阳西沉之前,拥有何斯体质的男人回来了,非常守时。
北府别墅的管家为年轻夫夫准备了精致考究的晚餐,韩姐到现在还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过多少惊人事件,又是经历过多少奇妙的波折才能重新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
叶颂明提前煮了一份龙虾粥,又一次展现独家手艺。
上次周予琛没吃到嘴,只听韩衞駮丸xzㄚξ廴亻乍姐一个劲的在耳边夸赞,早就馋了。
但此时周予琛闻到那股诱人的味道,不免想起自己失约的那天晚上,每次想起都欲开口说些什么,可话一到嘴边就显得矫情。
一边认为叶颂明不是小肚鸡肠的男人,一边又怕因少说两句话而错过什么。
周予琛抬眼看看叶颂明干净温和的脸庞,纠结了几秒,开口道:“我听韩姐说,叶医生上次就准备了龙虾粥,她一直夸赞您的手艺。”
叶颂明闻言抬眸,很轻地笑了笑:“你觉得呢?”
“很好,非常好,”周予琛为了挽回上次的过失,忙不迭吹起彩虹桥,“这应该是我吃过最美味的龙虾粥,叶医生的手艺越来越棒,您真是做什么都很认真,而且做到极致。”
“予琛,在自己家就别用敬语了。”叶颂明失笑。
一口一个“您”的,叶颂明听着有点别扭。很快他收敛笑容,想到两人尴尬的处境,不觉得周予琛有问题,反而认为自己刚才的话有些唐突。
也许周予琛早就不把这里当家了。
叶颂明将汤勺搭在餐盘的边缘,调整一下语气,想说几句话缓解气氛:“予琛....”
不等他把话说完,周予琛抢过话来,语调懒洋洋的:“老师说的对,我不说‘您’了,再说罚五百刀。”
然后捧起饭碗,低下头,吃着叶颂明给自己加的菜,唇齿间发出的声音细微到低不可闻。
叶颂明眼底闪过意外,有点惊讶周予琛竟然会开玩笑。有那么一瞬间,叶颂明还以为他们回到了结婚初期,那时候的周予琛就像现在这样,悄悄地转动漂亮的眼珠,偶尔蹦出来一句冷笑话。
不过那时候的周少爷很年轻,现在是成熟稳重的男人。
过了晚饭时间S市的天就黑了。
叶颂明带周予琛上二楼卧室,点开灯,顺手接过对方脱下来的西装外套,询问要不要先喝一杯热饮暖暖胃。
身体状况不一样,心思就比以前敏感些。周予琛被照顾会感到温暖和幸运,同时也有种被特殊对待的易碎感,何斯体质的男人不喜欢这种感觉。
“我是何斯体质,”周予琛带点优越感强调,瓮声瓮气像是敢怒不敢言,“你不用这么对我...”
“予琛,我没把你当成小姑娘,”叶颂明笑着解释,“我知道你是何斯体质,有关这方面的资料我也都看了,我对你的态度没有变啊,以前也是这么对你的,你忘记了吗?”
叶颂明的笑容温暖又真挚,周予琛望进男人的眼睛,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敲了一下,愧疚感铺天盖地涌上来。
“叶医生...”周予琛心里不是滋味,连带声音都有些发哑,“我没忘记,我有很多话想对你说。”
“不急。”叶颂明轻拍他的肩膀,温声细语:“你先洗澡,等你结束我们去书房聊聊。”
“那你呢?”周予琛心脏一悬,生怕他下一秒就永远消失了似的。
叶颂明笑道:“我就在这里等你。”
周予琛点点脑袋,浑然不知自己唇角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好。”
.....
男人洗澡用不了多长时间。十分钟后,周予琛披着浴袍,踩着棉拖鞋跟在叶颂明身后,两人走楼梯上三楼书房。
叶颂明的书房永远充斥着一股书香气,还夹杂着一点松木香,闻久了让人陶醉,会不自觉地把身心都交给这方狭小的空间。
书桌对面是一款沙发椅,叶颂明让周予琛坐下来,他站在后面,拿着毛巾帮对方擦头发。
每次洗完澡,周予琛的头总是湿漉漉的,一问就是最讨厌吹风机。
两人都不着急开口讲话,静静享受久违的温馨。
周予琛合上蛊惑人心的眸子,心口的位置隐隐发烫,很久没有被叶颂明的气息包围,这种感觉真让人心醉。
片刻,书房的门被敲响,韩姐端来两杯茶水。
叶颂明喜欢苦凉茶,周予琛只能喝玫瑰花茶。两人一左一右坐在沙发椅,距离极近,近到叶颂明轻而易举地闻到周予琛身上那股浴液香气,像冬季的森林,积雪的气息。
“予琛,这件事除了你和我,还有谁知情吗?”
等书房彻底安静下来,叶颂明挑起话头,至于他指的是哪件事两人心知肚明。
周予琛抿着茶水,音质平静:“还有姑姑。”
叶颂明低声问:“景爸和衍爸知道吗?”
“不,”周予琛缓缓摇头,“暂时只有我们三个人知道。”
一遇到这种事,周予琛想到的不是景逸宸也不是景澄,更不会是周衍,他最先想到的人是远在他乡的姑姑。
叶颂明见他眼神悠远,考虑措辞,试探性地问:“予琛,你不说.....是不是觉得难以启齿?”
毕竟男人怀孕的例子少之又少,何况是周予琛这种要强的男人,或多或少会感到不自在。
周予琛偏过头,迎上叶颂明关怀又探究的眼神,立刻看穿他的想法,不免在心里笑了一声:“不是,对我来说这种事没必要觉得难为情,我只是在考虑目前的状况,A市的项目刚刚启动,正是需要我跟进的阶段,如果被景爸知道我的身体状态,他肯定不允许我继续工作。叶医生,希望你能理解,我努力了这么久证明自己,不想在关键时刻放弃。何斯体质有多么强壮,想必你也有大致了解,对我来说完全没问题。”
“我理解你。”叶颂明点头附和,从始至终都明白周予琛处于怎样一个位置。
这是一个要强的男人,骨子里就有何斯体质傲人的基因,怎么可能轻易妥协。
“至于我的身体....”周予琛停滞片刻,眉眼间浮现些许笑意和傲气,“从来没给我造成任何困扰。”
周予琛的字典里没有“自卑”两个字。拥有异于常人的体质,他从不觉得自己怪异。
这跟他从小接受的教育有关,从他记事起,周衍就给他灌输一种思想,他小时候听过最多的话就是:
“你是我周衍的儿子,你拥有世界上最牛逼的体质,你生来就站在巨人的肩膀,你可以自大自负,但是绝对没有理由自卑。”
有这种爸爸在周予琛的耳边念叨,他想自卑都难。至于为什么没有养成自大狂妄的性格,这要归功于他另一个爸爸。
周衍属于豪放型,景逸宸则属于内敛型。每当周衍在儿女面前放完炮,景逸宸都会拉着孩子们二次教育。
在周予琛很小的时候,景逸宸喜欢把他背在背上在院子里玩耍,玩累了就跟他讲道理,时常教导他:“小予琛很优秀,很有力量,但是不能欺负比自己弱小的人,不要觉得自己高人一等,要做一个有责任心的男子汉,永远保持一颗热爱生活的善心。”
周予琛将这些耳熟能详的话简单地跟叶颂明叙述一番,禁不住好奇,顺势问一句:“叶医生会把我划分到不正常那一类吗?”
叶颂明听故事听的出神,边摇头边说:“不会,我只有惊讶和感叹,绝对没有其他的想法。”
周予琛抿唇浅笑,心里美滋滋,小声嘟哝:“我就知道你不会...”
“当然不会。”
叶颂明这才松懈下来,之前还担心周予琛会不会在心理上产生不适,目睹了周大少爷坦荡自如的模样,还了解了对方的家庭教育,他便放心了,省去做思想工作。
“我和景澄不是代孕也不是领养。”
周予琛冷不防提起这个在外人看来很敏感的话题,他不以为意,继续说:“我和姐姐都是父亲的亲生儿女。”
叶颂明立马想到何斯体质,与此同时,景逸宸的脸庞浮现在脑海里,不由发出一声感慨:“景院长辛苦了。”
“?”
周予琛投来一个奇怪的眼神,知道他是误会了,不紧不慢地解释:“应该是衍爸辛苦才对。”
这次轮到叶颂明表情失控,瞪大眼睛看着周予琛,像失灵的发条娃娃,竟然有点萌。
周衍?
怎么可能!
叶颂明下意识拒绝这个可能性,简直是匪夷所思。
周予琛没想到他反应还挺强烈,被他的表情逗笑了:“我遗传了衍爸的何斯体质。”
“原来是这样...”叶颂明了然点头,眸中仍旧含着惊讶。
他实在没办法把周衍那样的男人和何斯体质联想到一起,太过违和,想必不止他一个人有这种感觉,任何人听到都会深受震撼。
“叶医生?”
周予琛突然朝他靠近,身上那股好闻的沐浴香扑鼻而来。
这股味道唤回叶颂明的思绪,他一转头,高挺的鼻梁不小心擦过周予琛的左脸颊,肌肤间摩挲的触感令人心悸。
他抬眼,薄凉的目光,但很纯粹,眼睛像夜空里未经污染的明亮的星星。
周予琛径直望进他的眼里,呼吸渐渐加重,开始朝他的唇部靠近。
房间里的空气温度一点一点升高。
在失去理性之前,叶颂明退开身体,让两人保持安全的距离。
周予琛眼底闪过落寞,垂下眼睫遮住一瞬,再抬眼以恢复正常:“叶医生,你对这个孩子有什么想法?”
这是他们回到家里,头一次从嘴里说出“孩子”这两个字。叶颂明不说是因为顾及周予琛的感受,害怕有损男人自尊心,现在知道周予琛压根不在乎,他也就放心大胆了。
他的眉眼间透出一股缜密与稳重,认真地回道:“予琛,我尊重你的决定。”
周予琛握着茶杯,指尖在杯面轻轻敲了两下,语气不明:“我在问你。”
“我的想法是...”叶颂明不由自主地低头,目光落在男人的腹部,仍旧感到不可思议,“对我来说太突然,我完全没有心理准备。”
闻言,周予琛神色瞬变,心脏突突跳。
叶颂明没有抬头,继续盯着那藏在浴袍下平坦的腹部,百感交集地抓了抓头发,语气中透着兴奋:“虽然没有准备,但是予琛,你有没有想过,他是上帝赐给我们的小天使,独一无二的宝贝,这种事对我来说不需要考虑太久,我当然希望能与他见面。”
周予琛悬着的心落下,感到一阵舒畅,以至于眉眼都柔和下来,跟着点头:“我也希望能和他见面。”
“太好了!”叶颂明一个激动,一把握住周予琛的手,“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他手掌温热,周予琛觉得心口发热,眼神变得隐晦,卷翘的睫毛扇了扇:“大概一个月前。”
正是两人提出离婚的时候。
一想到这方面,叶颂明眼里的光瞬间黯淡,他被当爹的喜悦冲昏头,差点忘记他和周予琛正在办理离婚手续,他们连离婚协议都签过了。
他慢慢松开周予琛的手腕,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如海边阔浪在心底翻涌,有种时空割裂的感觉。
这时,韩姐敲门进来,体贴地为他们添加茶水,见到他们坐在一起聊天,认为他们已经和好如初,倍感欣慰。
叶颂明接过水晶茶壶,笑着道谢。
韩姐说句不客气,目光带笑地扫一眼周予琛,便起身离开了。
韩姐的到来让室内恢复先前的氛围,客客气气的。
不知道是不是心情太激动的缘故,毫无预兆的情况下,周予琛的老毛病突然发作了。
尚未离婚的年轻夫夫正在探讨有关孩子的周期,快要聊到关键话题时,周予琛的声音戛然而止。
认真倾听的叶颂明露出不解的神色,抬眸看去,映入眼帘的是周予琛没有血色的面孔,比珍珠还要白,只有鼻尖微微留红。
“予琛,你怎么了?”叶颂明稍作紧张,赶忙站起身让出位置。
周予琛顺势往他的方向倒去,身子从沙发背慢慢下滑,侧身躺了下来,胃里一股恶寒憋都憋不住。
“感觉怎么样,哪里不舒服?”叶颂明用温热的手掌碰触男人的额头,触感微热。
“胃,还有点冷...”周予琛强装镇定地回应,一手捂着胃部,因为用力,骨节泛出淡青色,另一只手无力地垂在沙发边缘,变白的薄唇微微喘息着,额头已经出了一层细密的汗。
叶颂明关了空调,拿来一条毛毯盖在他身上,握住他垂着的手,不太确定地问:“胃里发空,想吐?”
“嗯...”男人无力应声,半阖的眼眸仿佛被汗水浸染,睫毛挂了水汽湿哒哒的。
好像只有在这种时刻,周予琛才会显露出脆弱的一面,身不由己的孱弱感,从他倔强而羞愤的眼神中就能看出,他讨厌这样的自己,却又无力改变。
叶颂明知道这不是怀孕引起,而是何斯体质后遗症,无法逃避的天性症状。
“等等,我去拿些吃的给你。”叶颂明安抚地摸摸周予琛的头顶,作势要离开。
周予琛被体内的痛苦折磨的神情恍惚,不小心听错了,拼劲力气摇头:“不,不想吃药...”
“傻瓜,当然不是吃药。”叶颂明无奈地叹口气。
看别人因病受苦,他心理也不好受,唯一能做的就是赶紧下去找点能吃的东西。
“咔哒”一声,书房的门被关上,叶颂明走了出去,三步并作两步,细细碎碎的脚步声很快消失。
房间里一空,周予琛就好像失去了安全感,瞬间睁开眼睛。
天性症状的特点是来的快,去的也快。
“颂明...”周予琛对着空荡荡的房间唤了声,涣散的两眼渐渐清明,熬过最痛苦的阶段,他开始恢复正常意识。
叶颂明去哪了?
他不会离开你的。
周予琛在心里自问自答,双唇微翘,掀起甜丝丝还带点狡黠意味的笑容。
如果换成其他人,叶颂明还会这样做吗?
没等周予琛想出答案,叶颂明便踅回来,走的时候两手空空,回来时手里端着托盘,上面摆满了各种各样的甜品,散发出来的香味迅速传至各个角落。
“韩姐自己动手做的。”叶颂明将托盘放在扶手柜上,挑了一个形状最完美的蛋挞送到周予琛的嘴边,“刚出炉,还是热的呢。”
周予琛看一眼蛋挞,再抬眸看看叶颂明,这一眼就移不开视线了。
叶颂明用诱哄小孩的语气说:“尝尝,我看了资料,吃甜食对你这类症状会舒服一些。”
周予琛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还是没反应。
“不喜欢?”叶颂明轻轻拧眉,将蛋挞放在鼻尖嗅了嗅,“我觉得还可...”
他的话戛然而止,因为周予琛猝不及防地凑过来,修长的手轻刮他的面颊,在他下颌落下一吻。
“谢谢你,我喜欢。”周予琛亲完就退开,身体躺回原位,神情十分自然,还伸手去拿叶颂明手里的蛋挞。
叶颂明觉得自己下巴好像过电了一样,有些不理解周予琛这么做的意图,到底是西方式表达感谢的礼貌吻,还是单纯的想吻他。
这么想有点自恋,叶颂明认为是前者,不管怎样也是在Y国待了十年的男人,某些时刻的周少爷真的很豪放。
在他沉浸思考人生时,周予琛已经吃完一个蛋挞。
“再吃一块?”叶颂明伸手去拿其他的甜品。
周予琛点点脑袋,慢悠悠坐起身,脸色不再苍白,嘴唇也恢复了原本的淡粉色,看着比托盘里的甜点还诱人。
叶颂明干脆把所有甜品都塞给他:“全部吃掉。”
他接过来抱在怀里,真的捧着托盘吃起来,胃口很棒的样子,还不忘问:“叶医生要不要尝尝?”
“我不,”叶颂明委婉拒绝,“对我来说有点腻。”
“呃。”周予琛掀了掀眼皮,“没口福。”
叶颂明忍俊不禁地笑起来:“感觉怎么样,你刚刚的样子好像比以前严重。”
“还好,”周予琛吃东西不耽误聊天,“我这种症状算是比较幸运的了。”
叶颂明一时起了好奇心:“景爸是什么症状?抱歉,应该是衍爸,我总是潜意识认为景院长才是何斯体质。”
“他比我倒霉,情况稍微严重点,不过听景爸说自从我和景澄出生以后,他很少发作了。”周予琛仔细回忆过往,眉眼间浮现一丝笑意,“他犯病的时候浑身失力,冷汗狂流,站都站不稳,弱不禁风到三岁小孩都能把他推倒。”
聊起家人的周予琛眉飞色舞,一高兴就开始揭人短,兴致勃勃地向叶颂明分享家族趣事:“有一次衍爸犯病,正巧我和景澄都在,他可能是要面子吧,说什么也不用人扶,最后从楼梯滚下去在医院躺了十天。”
“你就不怕我录下来传给衍爸?”叶颂明故意逗人,拿着手机晃了晃。
周予琛信以为真,堪称野蛮地抢过手机,顺势藏在自己身后,还用脚去踢叶颂明的小腿,说不上是讨好还是警告,带着点天然的娇憨:“告密是不耻的行为,叶老师,您要以身作则。”
“五百刀!”叶颂明抓住重点。
周予琛愣了一下,眨巴眨巴眼睛,没过脑子地说:“老师,你捅死我算了。”
捅什么?
用什么捅...
这次轮到叶颂明怔住,再一次肯定他和周予琛的思维不在一个频道。他以为的五百刀是美元的意思,说错罚款的方式,而周予琛的意思难道是拿刀捅人。
这么血腥又引人遐想,还露出无辜的表情,真的不是故意引人犯罪吗?
“关于你的身体,为什么不早一点告诉我呢?”叶颂明突然话锋一转,想不太明白。
之前他准备的那些胃药,虽然是助于消化的药类,但仍旧是西药,周予琛情况特殊,也不知道在孕期误吃了多少。
何斯体质的资料中有记载,一般药物对何斯孕夫造不成影响,可叶颂明还是有点担心。
周予琛不假思索道:“原本婚前就想告诉你,只是咱俩的速度有点快,忘记了。”
“早点说出来,也犯不上吃那么多胃药,怪不得你偷偷倒掉。”
“后来是因为...”
周予琛眼底划过一抹异样,战术性地咬一大口蛋挞,堵住接下来要说的话。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秘密,叶颂明不打算刨根问题。
“手机还给我吧。”他伸出手,巧妙地转移了话题。
周予琛侧头看过来,眉梢挑了那么一下,有点挑衅的意味:“在我后面,你自己拿。”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语气给叶颂明一股不怀好意的感觉。
应该是我多虑了。
叶颂明给自己做心理疏导,随即俯下/身,循着记忆中的方向去找手机,撩开毯子,露出周予琛身上的墨蓝色的浴袍,目光锁定对方的腰部和沙发之间的空隙。
迟疑了几秒,他的手贴着沙发皮面往下探索,等他的手不可避免地触碰到周予琛的皮肤时,才发现情况不妙。
周予琛的浴袍什么时候散了...
两人的姿势有点暧/昧,他只要稍微压低身体,就可以轻而易举的把周予琛圈入怀中。
叶颂明用余光瞥一眼,发现周予琛不以为意,还在往嘴里塞东西,浑身透着松弛的状态。他无奈地扯了扯嘴角,只好硬着头皮继续摸索,手又往里伸了伸。
就在他感觉自己已经触到手机时,周予琛慢悠悠地侧过上半身,侧躺变成仰躺,整张俊脸在灯光的衬托下清晰英朗。
如画一般的场景,有股韵律的美感。
周予琛像是没有察觉一般,不急不缓地拿了一块诺卡巧克力饼干,“咔哧咔哧”地小声咀嚼着。
“叶老师,你找到了吗?”周予琛语气轻飘飘,一派天真的模样好心询问他。
他干笑两声:“少爷,请高抬贵腰。”
周予琛挪了挪身体,不仅没帮忙,反而把叶颂明的手夹在身体和沙发之间。
叶颂明感觉有点热,被牵制的手也不敢乱动,害怕碰到不该碰的地方。他微微吐口气,一低头,迎上周予琛闪着狡黠光芒的美眸。
时间仿佛被拉得很慢,两人就这么近距离的用纯洁无瑕的目光互视彼此。
片刻,叶颂明率先败下阵来,露出求饶的苦笑:“予琛,别闹。”
仗着他不能把自己怎么样,周予琛肆无忌惮地笑了声:“叶老师,你再找找。”接着就动了动腰,似乎是不舒服地蹙眉,“好像有什么东西硌到我的腰,是不是你的手机,又烫又硬。”
“.......那是我的手。”叶颂明咬紧了牙齿,强撑出一个僵硬的笑脸。
长时间保持弯腰的姿势,他不舒服,还怕压到周予琛,主要是手被夹在那个位置很尴尬。
周予琛才不管他尴不尴尬,带着几分探究的意味在他脸上打量几寸,突然拽住他的衣领往下扯,稍微用点力气就把他整个人控制住。
这一片的空气仿佛停止流动,周予琛只能嗅到叶颂明身上的味道。
叶颂明身形不稳,一米八几的身体就这么压了下来,不可抗力地倒在周予琛的身上。他第一反应是护住周予琛的肚子,脑子里电闪雷鸣,立马想抬起上半身保持距离。
好不容易套住他,周予琛怎么可能允许他逃脱,拽住他的衣领不松手,又把他的头按下来,跟周予琛比力气叶颂明必输无疑,只能乖乖认命。
书房没开顶灯,夜空作为点缀,落地灯的光晕照亮两人的面孔,绮靡而静谧。
他们就这么看着彼此,许多想法在脑海里翻涌。
“予琛。”叶颂明心里打着鼓,担忧自己的体重压坏了周予琛。
“压不坏。”周予琛仿佛有读心术,修长的手抚上叶颂明的脸颊,轻轻地抚摸着,声音变得低沉而磁性,“你不照镜子吗?自己瘦成什么样不知道,你现在的身板还真压不动我。”
“......”叶颂明苦笑着,无话可说。
周予琛抬眉梢,嘴角跃起淡淡的玩味:“让你找手机,你摸我的腰,叶老师,你到底想干嘛?”
到底是谁想干嘛!
叶颂明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遇到一个不讲理还耍流氓的大少爷,这天简直没法聊了。
周予琛根本不给他反驳的机会,抬起头用自己的脸颊贴着他的下颌蹭了蹭,声音如细雨般酥软人心:“我以为你会有兴趣碰碰我的肚子呢。”
话落,叶颂明的目光浮动,感觉自己的喉咙突然发痒。
周予琛得寸进尺地凑近他的脖子用力闻几口,光明正大的诱惑:“叶老师,想不想跟你儿子互动?”
作者有话说:
小予琛从现在开始改套路了,百变美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