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烨被师母邀请着吃了夜宵。一碗清汤挂面，吃在嘴里没尝出什么味道。
姜烨往杯子里倒茶的时候，水都溢在了桌子上，他却还像没发现似的，眼神呆呆地看着前方。坐在一旁的师傅笑着叹了口气，接过了他的茶壶：“好啦。老婆，去拿抹布擦一擦。”
“哎。”师母立马起身。
姜烨回过神，立马浑身都尴尬了起来，“不好意思……”
“没事儿，擦擦就好了。”师傅扬了扬眉，“不过，小唐他真的不下来吃碗面么？”
“嗯，他身体不太舒服，就提前睡了。”姜烨有些紧张地抿了抿唇，无意识地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我一会……洗漱了以后也去睡了。”
师傅点了点头：“哦，也行。是该休息了。被褥你师母一会去帮你拿，你直接盖上就好。小唐那张床足够大，睡两个人应该没有问题。”
“嗯，麻烦你们了。”
这时师母正好拿着抹布走了过来，帮姜烨擦起了桌上的茶渍。师傅指了指楼上，疑惑地小声问道：“阳逸好好的怎么突然生闷气了？还把门给锁了？”
师母叹了口气：“我也不清楚，这孩子脾气怪，又因为什么闹别扭了吧。”
师傅摇摇头，“多大了还是一点都不成熟。”
姜烨用筷子夹了一段面送进嘴里，一脸的若有所思。
心神不定地洗漱清洗完以后，姜烨怀着忐忑的心情再次打开了房间的门。里面灯是关着的，床上的被窝鼓起了一块，唐黎已经睡下了。
只有月光温柔地洒在地板上，晕染出模糊的光斑。
转身，关门，轻轻推上锁。啪嗒一声，锁扣合拢。
姜烨轻声走到床旁，掀开了师母预先准备好的被褥，小幅动作地躺了进去。姜烨侧过身，他和唐黎都背对着对方。
夜晚很静，也很嘈杂。姜烨感觉自己的耳畔嗡嗡作响，怎么样也无法入睡。
稍一闭眼，刚才唐黎贴上自己唇的脸庞就会浮现在眼前，温热湿润的触感、颤抖的鼻息，每个毛孔都隐隐作痒……甜蜜又疼痛的香甜萦绕在脑海，总也挥之不去。
姜烨无法控制自己不胡思乱想。
很早以前，在他们兄弟俩还小时，他也经常开玩笑一样压着弟弟，诱哄弟弟亲亲自己的脸。那时候是因为他觉得小孩子柔软芬芳的小嘴和脸蛋很可爱，单纯得喜欢可爱的东西而已。可现在的这个吻……涵义却大不相同。
他说爱，是比喜欢要更强烈的感情。姜烨听了不禁喃喃，原来，这是爱啊。
他还醒着么？这样的情况下，他应该也睡不着吧。
刚才松开自己之后，唐黎一个人靠在墙上，哭得很伤心。那模样快要将他的心也揉碎了。唐黎从小哭泣的时候就是这样，没有一点声音，只有眼泪簌簌地往外不停地掉。记忆里只有一次哭得狠了，是他那时被高年级的同学羞辱，姜烨及时发现，像个英雄一样赶跑了坏人。小唐黎被哥哥抱在怀里，第一次毫无忌惮地嚎啕大哭。
刚才唐黎给姜烨的感觉也是一样的。他长大以后，很少再哭得那么伤心了。看着弟弟的泪水一个劲地往外冒，姜烨很想伸手轻柔地拭去那些恼人的泪珠。可他当时偏偏沉浸在余震之中无法自拔，一时就乱了手脚。
“……唐黎。”
姜烨试探地低声念了一声。几秒之后，被窝的另一端缥缈地传来了另一个喑哑的嗓音：
“哥……”
他哭得嗓子都有些哑了，姜烨心里一阵疼，耐不住缓缓地转过了身，面朝着唐黎的后脑勺。借着月光，可以在脑海里隐隐地勾勒出他的身形轮廓。
姜烨的心里很乱，有些话堵在喉咙里，不知道怎样开口。
“刚才那个——”姜烨的呼吸有些不稳，仿佛一边在心里措着辞，“你是跟谁学的？”
唐黎抓着枕头的手指收紧了几分，声音听起来有些抖。隔着被褥和枕头，姜烨一时恍惚地没有听清楚。
“嗯？”
唐黎轻声重复了一遍：“我是第一次。”
姜烨揉了揉眉心，浓郁的羞臊感与淡淡的焦躁在他的胸口挤压着。
“这个……要跟女孩做。”
“我不喜欢女孩，”唐黎沉默了一会，又说，“哥，今天……我是认真的。”
姜烨发着愣，唐黎接着深呼吸了一下，再次缓缓地开口了：“不管怎么样，我很高兴。”
“这是什么意思？”
唐黎突然翻了个身，在姜烨惊讶的目光之下又掀开了被窝，倾起前身，小心地跨坐在了哥哥的腰上。
身上多了个黑压压的人影，姜烨一时有些紧张，可双臂还是下意识护在唐黎的身侧，怕他不慎摔下来，也怕磕着碰着了他的伤口，着急地脱口：“脚……小心。”
唐黎骑在姜烨的身上，微弱的光洒在他的脸庞。看着姜烨为自己的伤而担心的模样，唐黎的心里涌起了万般的温柔。情到深处，他再次情不自禁地俯下身在姜烨的唇上烙下一吻。姜烨一愣，瞬间忘记了反应。唐黎便再进一步，含着姜烨的下唇，一边伸出舌尖轻轻地舔舐他的牙关，像只执着的小猫摸索着他的底线。
这个吻不同于刚才破釜沉舟一般的勇气，而更是品出了点食髓知味、试探讨好的味道。可即便如此，傻小子的吻技还是十分青涩，几乎谈不上舒服。但却足以勾得姜烨欲罢不能，久违地体会到了脸红心跳的感觉。
“嗯……哥……”
亲到最后，结果是唐黎先不行了。他的气不顺，越喘越重。却像有执念一样不肯松嘴。姜烨只好伸手捏了一把他的腰，结果没想到唐黎的腰早就软得不行了，被他这么一碰顿时便无力地趴倒在了姜烨怀里。姜烨好笑地把他抱回了床上，唐黎就顺势侧躺在他身边大口喘着气，手指还紧攥着他不愿松手。
姜烨哑然失声，嘴角还残留着唐黎的涎水，正在黑暗里冒着水光。他躺在床上痴痴地望着天花板，刚才感官的刺激感所惹来的热度还未完全褪去，脑袋里又冒出好多话想说，可却一时不知道从哪里开口。
唐黎却哑着嗓子率先打破了沉默，没有给姜烨喘息的时间。
“哥……那你呢？”
我？
“你是不是也有一点点喜欢我？”唐黎对着月影兀自喃喃着。
姜烨对脑海中飘过的这个念头感到吃惊，可他同样也无法找出证据反驳。和唐黎相处的这段时间以来，他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己的弟弟可以这么危险。一句话、一个吻，轻而易举地把他击得兵荒马乱、四面楚歌。
他想让弟弟开心，想把最好的都给他。他也不愿意教别人把唐黎抢走，只想守着他们兄弟俩的小家，一辈子。
姜烨一直把这些深深藏在心底埋了起来，可唐黎却单刀直入地闯进了他心里最私密的那一处，强迫着把他的武装防备全部融化，掰出里面那一瓣最柔软的真心。
姜烨捂着脸，眉毛拧成了一团。从指缝间，却可以依稀看见唐黎肿成桃子一样的红眼睛，让他的心里又荡漾起了一圈复杂的情绪。
“我……不知道……”
这是真心话，姜烨说得有些语塞。最后，他笨拙地伸手，想抚平唐黎皱起的眉心。手掌却被他横空接住，两只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唐黎浅浅地笑了一下：“没关系，我已经很开心了。”
已经忘记了这一天晚上他们两人是怎样入睡的了。只知道的是，第二天早上醒来，姜烨睁开眼，怀里一如既往地躺着一个安静的唐黎。
换衣服、洗漱、和师傅一家吃早餐。定的火车票是明天上午，可姜烨放心不下唐黎一个人伤着腿，就打了个电话向领导请了一天的假，留下来陪唐黎一起送师傅夫妻俩上火车，再一块回家。
一大早，方阳逸就耍性子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不愿出来吃饭。师母好心上去劝了半天，最后也是无奈地叹着气走了下来。
“这臭小子！”师傅一边叹气一边摇头。
唐黎和姜烨这时对视了一眼，但两人最后什么说。
就这样，白天就在帮忙打包行李之中度过了。等到了晚上，兄弟俩洗漱冲凉完并排睡下，唐黎躺到姜烨身边安静地趴了一会儿，忽然又开始不老实地乱蹭。姜烨一开始还很羞涩，身体都挺直了不敢反抗。可到了后面竟然已经有些习惯。实在担心，姜烨最后忍不住了就按住唐黎的手，装作凶巴巴地警告他：“行了，再动小心你伤口裂开。”
唐黎不动了，也不吭声了，安安静静地躺在姜烨身边，听话地闭上了眼睛。
这回轮到姜烨有些辗转难眠了。他想起早上的事，心里不觉积了些烦闷。思来想去，最后还是轻声问：“今天早上——你是不是本来打算要去哄方阳逸？”
唐黎睁开了眼：“……嗯。”
姜烨叹了口气：“你们都把他惯坏了。”
唐黎牵起嘴角笑了笑，他像个幸福的小孩一样伸手搂住了姜烨的腰，用脸颊来回蹭了蹭他的胸膛：“哥，我不会再去了。”
唐黎的坦然反倒让姜烨有些惭愧了。他红着脸摸了摸鼻子，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其实自己的独占欲也并不比唐黎的弱，有时还甚至更不可理喻一些。
好在，唐黎始终愿意包容他的无理取闹。
这是一个晴朗的日子，万里无云。唐黎目送着师傅夫妻俩提着大包小包的行李箱慢慢地走进了火车站。唐黎的眼眶有些湿热，师傅像是有心电感应似的，突然回过头来，红着眼睛大步朝唐黎走来。
唐黎破涕为笑，师傅热情地跟他拥抱挥别。
搂着师傅的背，师傅在他耳边小声说：“昨晚啊，你师母看到了你藏在盒子里的红包。说实话……真的帮了我们家不小的忙。小唐哪，真的很谢谢你……”
唐黎摇了摇头，紧紧抱着师傅，幸福的笑容在嘴角绽放开：“师傅，是我应该谢您才对。我会永远记住您的——您一定要保重身体。”
“傻孩子，”师傅松开了手，笑着拍了拍唐黎的肩，“我从以前就觉得你是个很善良的好孩子。以后啊，你也要生活得开心、顺利。珍惜身边的人，再好好守护得之不易的小家。”
“嗯，谢谢师傅，”唐黎朝师傅用力地点了点头，“我一定会的！”
“一路顺风！”
直到师傅与师母瘦弱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视线之中，唐黎才一脸恍惚地转过身回到了姜烨身边。
方阳逸抱着腰站在一旁看着两个人，眼眸里闪过一丝不甘的情绪，但又随即被深深的无奈所埋没了。唐黎却没注意到这些，只是还沉浸在和师傅分别的失落之中。
姜烨伸手轻轻地揉了揉他的耳垂，安慰道：“你师傅真是个好人，好人一定会有好报的。”
“嗯。”
“走，”姜烨摸了一下唐黎的头，“我们也回家吧。”
方阳逸却突然站过来拦住了他们：“站住！”
姜烨警觉地抬起眼，下意识往唐黎身前站了一步。
“姜烨，你给我听好，”方阳逸的眼睛红红的，脸色很难看。像是做了很强的心理斗争，才下定了决心一般道，“如果你对黎哥不好，我一定第一个站出来揍你一顿，然后抢走他！”
姜烨不想回复方阳逸这番孩子气的威胁发言，他只是紧紧地牵起了唐黎的手，淡淡转身带着弟弟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