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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祁老爷子毕竟是长辈,不说话时就有些不怒自威的样子。现在突然温和下来,转变之快令人咋舌。

  祁万再次提起学校内的事情时,祁老爷子已经开始心情大好的时不时评论上几句。刚进门时的尴尬气氛慢慢化解,祁老爷子甚至主动开始说起贺衍:“小贺小时候也就那么大点,你们两个小孩儿也就到大人的腰高,每天净胡闹。”

  祁老爷子说着还伸手在腰的位置比了下,示意他俩小时候的身高。

  祁老爷子说话间朝着祁万后颈上贴着的阻隔贴上扫过一眼,贺衍几乎一瞬间就确认了之前的猜测,老爷子对他标记了祁万很生气,平心静气的在祁万面前跟他说话,已经是老爷子对他这个客人最大的客气。

  之前说的那些话,不过是在委婉的提醒他做事要稳重,尤其是作为一个alpha。

  “我还记得你小时候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一看到我就跑。后来也不知道是不是见多了,也不跑了,就直接蹲在祁万的病房门口和祁万说话。”两个小孩儿就那么隔着一道门,就像是上班打卡一样,每天都要见面。

  “我其实还挺好奇的,你们俩那个时候天天偷偷摸摸一起玩,到底在玩什么?”祁老爷子没忍住问道,这个疑问他一直攒了好多年,今天才有机会问出口。

  “在玩什么?”祁万同样好奇的看向贺衍,在场的三个人里,也就只有贺衍能给出答案。

  贺衍看着腻歪在祁万怀里的七千,说的意外的冷静:“其实没什么好玩的,他说难受,我就陪着他。”贺衍答的非常简单,可话里的意思却一点也不会让人感到放松。

  不仅是祁万,连老爷子也心神微动。祁万的意外对于祁家来说都是一个无法忘记的意外。祁万连带着祁家一起消沉了一段时间。

  没有人知道该怎么办,他们只能看着祁万一直疼着,难受着,痛苦着。

  可是祁万却能隐约想起来有那么一段时间他好像没那么痛苦,似乎有个人一直握着他的手。

  “那是我第一次闻到你的信息素。”贺衍还能清楚的回忆起他第一次闻到信息素的诧异。也是在闻到祁万的信息素那一刻,贺衍更加清楚的意识到自己可能要分化了。

  会和祁万一样疼吗?当时的小贺衍想的很简单,如果他也很疼的话,他一定会来找祁万的。

  “老师说,难过的时候和朋友分享就会减少一半的难过。”祁万看着贺衍,脑海中的话脱口而出。

  于无声处听惊雷,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平静的湖底炸开,冰封的湖面猝不及防的在某一点被人大力敲击了下,随后整个湖面银瓶炸裂、布满裂纹。

  在祁万的话语声中,贺衍的声线几乎和祁万重合起来,一同说出下半句:“开心的时候和朋友分享,就会获得双倍的开心。”

  但这句话被一起说出来的时候,祁万甚至已经分不清这句脑海深处的话,究竟是幼稚园老师教给他的,还是面前这个人教给他的。

  祁老爷子只想着他们当时是在一起玩,根本就不知道在那个时候祁万竟然已经在隐约分化了。

  祁老爷子心中惊讶又心疼,那么早吗?原来不是回到家里才开始分化的。

  在医院里祁万表现的太安静,加上住院时期祁万身体的各种指标都是乱的,医院里的医护人员根本就不敢给出确切的结论。

  祁万在医院里各种检查也都做了个遍,在回家之后的居家阶段更是大大小小各种试剂往身体里推。

  一想到这儿,祁老爷子眼中酝出浓浓的心疼,祁万在被迫分化的那段时期受了太多苦。祁老爷子仿佛也同那些痛苦的回忆一起伤神,眼神一下子都苍老了很多。而面前的这个叫贺衍的小孩兜兜转转又来到了祁万面前。

  祁老爷子的视线只要扫到祁万颈后的阻隔贴就气不打一处来,忍不住想要对贺衍发火。可是贺衍居然是小时候就陪在祁万身边,兜兜转转再见到祁万,还把监护牌交到了祁万手里。

  祁老爷子完全不知道贺衍这个小孩到底在想些什么,一时间竟然有些不确定该用什么态度对他。

  倒是祁万喃喃自语了一句:“我们真的认识了好久好久……”

  祁万一直没有忘记那双带着温度、坚定的选择他,在他很难受的时候从来没有松开他的手。祁万现在的手心似乎都残留着贺衍当时握着他的力度和热度。除了病房之外,还带着他走出过很多睡不醒的梦魇。

  在那些梦境里的模糊光影中,祁万只记得有个人从来都是坚定的选择他,从来没有放弃他。梦里无数次出现的蓝床白墙,也因为那个人的出现梦境慢慢变得不那么残忍。

  七千突然过来叼起祁万的衣角,把他往外拽。

  祁万稍微迟疑了下,脑海中的思绪被打断,而后想到现在快到遛狗时间了,这可是七千每天雷打不动的运动。

  今天老爷子竟然没有带七千出去。祁万看着一直在他腿边转悠时不时叼起他的裤脚、示意他的七千,有些不想这个时间点带七千出去。

  既然贺衍和祁老爷子好不容易凑到一起,说的每一句话还都是他好奇了很久的内容。

  祁老爷子肯定是看出了祁万的心思,但是他现在对贺衍有些话要说,也十分直白的告诉祁万:“小万去带七千到处看看吧。我和贺衍单独说几句。”

  祁老爷子说的这么直白,祁万在听到老爷子让他遛狗时脑海中想出的无数个借口直接被按灭的一个不剩。

  算了。他们有话要单独说就单独说吧。

  无论是家里人还是贺衍,大家好像都在莫名的瞒着他,祁万虽然不知道意义,但是他也知道大家是在保护他。

  祁万扁扁嘴,朝着七千拍拍手,七千懂事的叼起绳子交到祁万手中,摇着尾巴在祁万身边转圈。

  祁万看着活跃的七千叹了口气,这家伙真的是一点都不和他这个小主人同心。

  祁万向往西,七千要往东……祁老爷子不让他往西。好吧。勉为其难的去陪七千走走。

  七千一出家门整个人都兴奋起来,就像和祁万抢沙发时一样兴奋。祁万一边牵着绳子一边慢慢的走着,脑子里还念念不忘着贺衍的事。

  大金毛在前面照顾着心不在焉的祁万,走走停停始终控制着脚步在绳子的范围内,不至于拉扯到祁万。

  “我好热”。祁万脑海里突然闪过贺衍小时候说的这一句话,场景里他们两个靠在一起,中间依旧是隔着医院病房的门板,他们就透过那个小小的玻璃窗手拉着手。

  小祁万的后颈时不时传来刺痛,他已经不知道是分化痛还是身体里的信息素在相互吞噬融合。这是门外的那个男孩第一次这么明确的向他表示他不舒服了。

  “我好热。”门外的人再一次说了句。

  其实他不说,小祁万也能感觉到,他的手好烫,像是加热过度的温玉,温度慢慢变得烫人。

  祁万有时候痛恨自己迟钝,有时候又意外自己的猜想太准。

  热。

  这个字最近一段时间出现的频率并不低,祁万可以想象到上一次贺衍对他说这句话的神情。

  原来贺衍曾经给过他那么多的提示。之前的对话就这么一句句清晰起来。

  “你呢?你信息素紊乱的时候也会很疼吗?”

  “不是,会很热。”

  “祁万,我信息素紊乱的时候会很热”

  “我好热”

  那个尚且稚嫩的声音,和易感期那么相似的热度。“我好热”

  当祁万说起“有时候我会在想,你的沉香味信息素不会是特意为我分化的吧”

  贺衍玩笑般回答的那句:“或许呢”

  如同在黑夜中驾船,柳暗花明,天光乍现的那一刻,一望无垠的海面突然变得一览无余,

  为什么会热?为什么要说或许呢?

  那个人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似乎有很多他不知道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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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祁家的茶室里,祁老爷子和贺衍隔着桌子面对面正对着坐。

  祁老爷子不避山不避水,同样说的很明白:“监护牌在法律条文中,其实还有很多隐形条例。”

  老爷子亲自为贺衍斟了杯茶,从桌面上轻轻推过去,伸手做了请状说道:“你的信息素等级还有你分化的时间,我觉得我可以把你当做一个大人看。”“不知道abo联盟的人有没有在你申请监护牌的时候提醒你。如果他们没有提醒你的话,现在由我来告诉你多少对你有些不公平了。”

  “您是指未来伴侣这方面吗?”

  祁老爷子沉默了下,掀起眼皮朝着贺衍看了眼。祁老爷子做事不喜欢太过于迂回,他倒是没想到贺衍竟然是这么个直来直去的性子。

  直爽的让祁老爷子很喜欢,随性的夸着贺衍:“

  你说话很直来直去,我喜欢直来直去的人。”

  贺衍很坦然的回应着祁老爷子说的公不公平的事情:“没有什么不公平的,虽然我提前就知道了。我知道您对我的一些作为不是特别认可,但是我可以向您表示一下我的态度。”

  “现在的这一切是我之前的求之不得。我也很清楚在abo联盟的条例里,祁万一旦拥有我的监护牌,未来我所有的人生他随时都可以干涉,包括我未来的伴侣、我的家庭、我的职业甚至我的病危通知书抢救与否,祁万都有着唯一的最高决断权和一票否决权。

  所有的一切我都很清楚。”

  祁老爷子静静的听着,直到贺衍说完,才若有所思的问道:“我感觉祁万对于这些并没有那么的清楚。”

  祁老爷子的话足够犀利,几乎是一针见血的指出两个人之间的问题。

  祁老爷子对于自己孙子的个性太理解了,按照祁万那个心大的样子,能这么坦然的接受,恐怕祁万可能知道监护牌很重要,但是并不知道具体有多重要。

  祁万父母当时监护牌的流程双方都是前前后后拉扯了三年,最后才定下来确认就是对方。贺衍这样做有多草率更不必多说。

  祁老爷子没想到面前的贺衍突然一笑。

  贺衍知道祁老爷子是怎么想的,祁老爷子怕贺衍在这一段关系里让祁万太多会太吃亏,可是他并不这样想。

  每个人有自己的一杆秤,值不值得,不是凭借理智判断,而是听从内心的欲望。

  贺衍手指曲起、食指在桌面上轻扣,嘴角的笑意轻轻扬起:“就是那没有那么清楚,我才能骗着他收下我的监护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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