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年关,街上的年味越来越浓。

  期末考试完谢蜩鸣终于彻底轻松了下来,于是开始带着谢津津一起去超市采购年货,准备过年的东西。

  谢津津帮不了太多的忙,但还是坚持提着自己的小袋子,力所能及地想要帮他。

  谢蜩鸣也不客气,把糖果放在了他的小袋子里。

  他们俩买好东西后提着一大一小两个袋子出了超市,刚一走到门口就发现外面不知何时竟然下起了雪。

  “爸爸,下雪了。”谢津津看着纷飞的大雪说道。

  “嗯,冷不冷?”谢蜩鸣说着给他戴上帽子和手套,这才牵着他的手一起向外走去。

  外面的雪不知下了多久,已经落了厚厚的一层,脚踩在上面“咯吱咯吱”直响,因此他们走得很小心。

  谢津津没一会儿就走累了,但谢蜩鸣手里提着东西不好抱他,只能试着和他聊天转移他的注意力,“津津,今年想要什么生日礼物?”

  谢津津听到这个瞬间来了精神,很认真地想了一会儿,这才对他说道:“想让你和楚叔叔一起陪我过生日。”

  谢蜩鸣闻言愣了一下,却也并不意外。

  毕竟谢津津从小就喜欢黏着楚景。

  “只有这个吗?”

  “还想要史迪仔。”

  “好。”

  “对了爸爸,楚叔叔什么时候回来?”谢津津皱着一张小圆脸,很严肃地和他掰着手指说道,“楚叔叔都出差好久了,他明明和我拉过勾要一起过圣诞节,可是圣诞节早就过完了。”

  “楚叔叔公司那边出了点事儿,等处理完就回来了。”

  “那过年之前会回来吗?”谢津津坚持不懈地追问道。

  “嗯……”

  其实谢蜩鸣也不太确定,楚景上次打电话说合作出了点事儿还在处理,一时半会儿还回不来。

  他没说具体什么时候能解决这些问题,因此谢蜩鸣也不敢保证。

  只能含糊道:“应该可以。”

  谢津津还听不懂这些语义的差别,瞬间高兴了起来,连步子都迈得很大了一些。

  谢津津今天难得老老实实走了一路,回到家后累得不行,躺在沙发上不肯动。

  谢蜩鸣知道他也累了,于是允许他看半个小时电视,自己则把买好的年货分类放进冰箱里。

  刚收拾完正准备去做饭,却听手机响了。

  谢蜩鸣走过去拿起手机,然后就见来电显示上跳动着楚景的名字。

  “喂。”谢蜩鸣接起了电话。

  对面立刻传来了楚景的声音,“喂,你和津津还好吧?”

  楚景的问题有些有些奇怪,语气也和平日里有些不同。

  似乎有什么话想说,但最终还是被咽了下去。

  “我和津津挺好的,你呢?公司的事儿处理完了吗?”谢蜩鸣有些不明所以地回道。

  “处理完了,今年应该就能赶回去。”

  “怎么突然这么快?”谢蜩鸣有些惊讶,但更多的还是高兴,“刚好我今天买了很多菜,你直接过来一起吃吧。”

  “好,我现在就过去。”

  楚景话音刚落,谢蜩鸣似乎就听见了汽车发动的声音。

  谢蜩鸣不想影响他开车,正准备挂断电话,却听楚景突然补了一句,“无论发生什么,不必担心。”

  谢蜩鸣听得更加茫然,但对面已经挂断了电话。

  谢蜩鸣只能一头雾水地把手机放下,然后向客厅走去,告诉谢津津小朋友这个好消息。

  谢蜩鸣没有注意到在他离开后,手机屏幕上自动弹出了几条浏览器自带的推送消息。

  其中有一条是一个问题。

  【现实生活中你见过最好看的素人长什么样?】

  手机亮了一会儿没有人触碰,屏幕很快就暗了下去。

  -

  傅季秋从公司出来已经是深夜。

  天色早就暗了下来,不知什么时候还下起了雪。

  漫天的雪花纷纷扬扬,不知下了多久,街上已白了一片。

  这让傅季秋不免有些恍惚,有一瞬间他好像回到了三年前他碰到谢蜩鸣的那个冬天。

  呼出的气体在他面前形成白茫茫的雾,一片朦胧中,好像那个穿着纯白色的羽绒服的少年还会再次出现。

  这个念头让傅季秋不由怔了一瞬,于是他强忍着困意四处看了看。

  然而周围空荡荡的,只有一辆黑色的宾利安静地停在他的身前。

  傅季秋摇了摇头,晃走了脑海中这些不切实际的幻想,这才上了车。

  刚一上车,便有些疲惫地闭上了眼。

  从昨天起他就没有合眼,在公司几乎连轴转了一天一夜。

  今天在洗手间一抬头才发现镜子里的自己眼里满是红血丝,衣服也没换,下巴上微微冒出了胡茬,看起来狼狈不堪。

  怪不得助理表现得那么担心他的身体,几次询问他要不要回家休息?

  当然,傅季秋毫不意外地拒绝了他的提议。

  身体困顿到了极致,然而意识却依旧清醒。

  因此傅季秋只一会儿便睁开眼睛,因为没有得到充分的休息,太阳穴也开始隐隐泛起了疼。

  疼痛让他瞬间更加清醒。

  傅季秋沉默地感受着身体的变化,这么多年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疼痛,甚至享受这样的疼痛。

  似乎只有身体上痛苦到了极致,就能压过心理上的疼。

  “傅总,到了。”司机将车开进别墅,停在了大门口,开口提醒道。

  “嗯。”过了许久,傅季秋才应声。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因着雪光,别墅里并不灰暗,因此傅季秋并没有开灯。

  他放下手中的东西,习惯性地走到客厅正中间处,那里放着谢蜩鸣的骨灰盒。

  傅季秋先是抬手轻轻碰了碰,又很快把手放下,似乎怕谢蜩鸣不愿意他的触碰。

  但最终还是没忍住将骨灰抱进了怀里,然后顺着身后的柜子坐了下去。

  高大的身体蜷在一起,在这偌大的别墅中被衬得更加孤寂。

  似乎有风顺着窗户挤了进来,穿过了他的身体。

  傅季秋下意识把怀中的盒子抱得更紧,许久许久,才终于鼓起勇气一般轻声唤了句,“鸣鸣。”

  自然没有人回应。

  别墅空空荡荡,只能听见外面夹杂着风雪的呜呜声。

  不知坐了多久,意识终于抵不过困意,身体累到了极致,傅季秋这才终于阖上了眼睛,得了片刻的平静。

  他已经记不得从什么时候起开始这样,一闭上眼睛眼前就会浮现出谢蜩鸣的身影。

  有时是一截惨白的手臂,上面纹着他的名字,有时是一具鲜血淋漓,支离破碎的身体,有时只有一双哀哀望着他的眼睛。

  更多的时候是一具裹着白布的尸体,就那么毫无生气地躺在那里。

  无论傅季秋怎样用力,都永远无法靠近。

  从那之后他就害怕起了做梦。

  他害怕这样一次次面对失去谢蜩鸣的场景,每一次都像是凌迟,将他的血肉剜了个干净。

  因此他只能将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没日没夜的工作中。

  傅家在他的手里越来越壮大,他一点点实现了曾经的理想,然而却感觉不到丝毫的喜悦之意。

  只是觉得整个人愈发得空。

  仿佛整个人只剩下了这么一具骨架还在兀自支撑。

  楚景离开后他换了新的助理,助理知道他的心结,也知道每年那么多次的外出寻找是多么无意义的事情。

  但还是尽自己所能地帮傅季秋发布消息,收集线索,提供各种可能性。

  其实他们都明白,傅季秋哪怕是在寻找谢蜩鸣,不过是在找一个让他能继续坚持下去的支撑。

  因此哪怕如此荒谬,助理还是陪着他一起找了下去。

  不知睡了多久,傅季秋猛地从睡梦中惊醒。

  身体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已经有些僵硬,他下意识低头看去,怀中的骨灰盒还在,他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正准备起身,却听一首音乐划破了夜晚的静谧,傅季秋这才后知后觉是自己的手机铃声。

  傅季秋拿出手机,上面的来电显示显示的是助理。

  一般这种时间点打来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又有人提供了什么消息。

  傅季秋抬手按了按依旧疼痛的太阳穴,将手机放到了耳边,想也不想地问道:“是哪里?订最早的机票,我明天过去。”

  “不,不是傅总。”然而对面助理的语气却和往日不同,他似乎很激动,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

  “出什么事了?”傅季秋问道。

  “就,就是……”助理似乎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支吾了半天只挤出了一句,“太像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您看这个视频。”

  接着就听“叮”得一声,手机里传来了什么消息。

  傅季秋听得眉头微皱,但也知道如果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助理绝不会在这个时间寻他开心,因此还是点开了手机。

  手机里多了一条微信消息,傅季秋点开,里面是很短的一个视频。

  漫天的大雪纷纷从天空中落下,浩浩荡荡铺了满地。

  画面微微晃动,似乎是在录制这漫天的雪景。

  背景回荡着圣诞节专属的那首铃声。

  Jingle bells, jingle bells

  Jingle all the way

  手机随着音乐声轻轻转动。

  这时,一道身影突然闯进了镜头里。

  不远处昏黄的灯光下的糖葫芦车前站着一名年轻的男子和一个粉雕玉琢的小男孩儿。

  小孩儿圆润可爱,正高举着手里的糖葫芦喂男人吃。

  男人容貌绝姝,气质清绝,哪怕穿着最普通的羽绒服,依然可以看出姿态的不俗。只见他半俯下身子咬了一口小孩儿手中的糖葫芦,然后冲他笑了一下,眉眼弯弯,笑容清浅,这一笑,连身后的雪景似乎都黯然了下去。

  视频到这儿就戛然而止,然而傅季秋却久久回不过神。

  眼前模糊了一瞬,接着有什么直冲脑海,让他阵阵眩晕。

  他好像听见了什么声音,似乎是胸腔中那颗死寂已久的心在这一刻重新跳动了起来。

  一下一下,仿佛能穿透他的胸腔破开身体。

  傅季秋愣了很久,这才反应过来什么似的抬起颤抖的手指再一次点开视频。

  画面一点点转动,那首《Jingle Bells》再次响起。

  那是谢蜩鸣!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