缅州一再出事,靳赫铭的人从湄河两岸的村庄往深处开拓,枪声在密林间叠响,抛出去的尸体将饮水源都染红了。
“鸿门宴”的那口气,靳赫铭咽不下去。
如果不是那一晚,他和白攸的孩子根本不会没!
查到陆天志的时候,靳赫铭本能发觉是他把这件事想得太简单了。
别人利用愚蠢的张一斐早早地顺利继承了集团,再捏造他投河自.杀的证据,祸水东引暗中帮助陆天志害到白攸和孩子。
是他把陆天志想得太简单了。
既然他们能利用穷途末路殊死一搏的陆天志,那他为什么不可以?
S市大大小小的新闻媒体都在滚动播报,集团刚上任不久的继承人月前在一次新产品发布会上遭到了不明恐怖分子的人肉炸弹袭击,不幸遇难身亡。
靳赫铭搂着白攸,亲昵地告诉他那是他替白攸报的仇。
“那下一次,我的攸攸可不要再把孩子弄丢了。”
男人的警告旗帜鲜明地亮在耳侧,白攸的嘴角勾起了一抹似有若无的讽刺。
他当然明白靳赫铭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那是在说:宝宝没了,你是不是感觉正中下怀?不过没关系,只要我们在一起,你有的是机会可以再怀一个。
“你做梦!”
“对,是,那个小畜生变成一滩污血被又脏又臭的河水冲走的时候,我只觉得解脱!如果不是体力不支倒在码头,我现在早就远走高飞了!”
白攸的双手在颤。
他从陆天志的手里逃脱,跌入水中慢慢下沉,脑海里竟然有那么一刻冒出了荒唐的想法——
靳赫铭为什么不来救我?
这样的想法刚一冒头,白攸就握紧拳头捶起自己的胸口。
他为什么要救你?
不会吧?
你真的相信他说的?说要保护你说喜欢你爱你的那些话?
醒醒吧!
没人救得了你。
在这条污浊混乱的人生河流里,但凡是求生,如今能够依靠的人仅有你自己,而已。
白攸抿紧双唇,用残存的最后一丁点儿可怜意识驱动麻木的双腿向上,渐渐浮出了水面。他在河里奋力地挥动手臂,凭着一股韧劲不知道游了多久,直到再没有力气,被迫爬上岸。
他在三湾码头不甘心地闭上了眼,只希望再睁开眼能看到夺目的灿烂日光。
看到明天。
但命运和他开的玩笑未免太多。
九死一生的可怜Omega,渐开双眼,迷迷糊糊间只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
高大挺拔,一无是处。
“啊——!”
他抓着被子,顷刻便像个被抢了糖果的小孩儿似地嚎啕大哭。
“靳赫……铭!靳……赫……”
白攸哭了好久,如同在大发脾气一样地幼稚,医生护士靳赫铭,不管谁来安慰他都完全不管用。他就像一只刚刚断奶在外受伤的小兽躲藏在漆黑的山洞中一边舔舐伤口一边悲伤地嗥叫。
医生护士:“宝宝还会再有的。”
靳赫铭:“从今往后,我不会再让攸攸受到伤害的。”
他们、他们……
这些人,都想逼死我吗?
再醒来的白攸,明显状况极差,一会儿悲哀着静静流泪,一会儿愤怒着破口大骂。
缅州的对垒一直在持续,靳赫铭忙得不可开交。
他担心把白攸一个人留在医院,在这个节骨眼上会有什么不测,该说是想要保护他好呢还是想要占有他好呢,男人接白攸出院,把人送到了他在檀山深处的一栋隐蔽别墅,派人24小时在外轮流看守。
因为骨折,白攸下不来床,最基本的吃饭穿衣洗澡上厕所都要人帮忙,负责照顾他的女佣身材高大训练有素,让白攸感到非常恐惧。
是女Alpha吗?
床上瘦弱的青年这样想着,一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就迅速拉上被子盖住了头。
他谁也不想看见。
靳赫铭偶尔才会到这里来,和白攸躺在一张床上,亲他的脸,说些自我感动的情话。
白攸闻着男人手上的血腥味,见怪不怪。现在就算靳赫铭那双沾满鲜血的手像从前一样掐住他的脖子,恶狠狠地要他死,白攸也不会动弹分毫。
白攸躺在床上,好似一具尸体,尤其是面对靳赫铭时。随便靳赫铭想要在他身上干什么、得到什么,白攸都不想回应他,至多被逼急了才会骂他两声。
他的头脑还算清醒,每每混沌,只要再忆起那时他在河水里奋力的感觉,立马就会变得更加清醒。
人们都说悲伤拢共有五个阶段:否认、愤怒、讨价还价、抑郁、接受。
但对于白攸而言,他的悲伤只有四个阶段:否认、愤怒、冷静、复仇。
靳赫铭还捏着他什么把柄呢?他害死了姐姐,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后顾之忧呢?
孩子到底是没了,尽管疼得他一度摸到了死亡黑漆的门槛。代价昂贵,如果不结出丰硕的果实,那他那时选择生就毫无意义了。
一身是伤,千疮百孔,白攸只有一个愿望:离开靳赫铭,让他也好好体会一次那样的撕心裂肺!
以前是他太天真了,天真地以为他离开靳赫铭的最大阻碍是那些偿还不起的债务。债?他欠靳赫铭什么债?反倒是靳赫铭欠他的数都数不过来!
他毁了他。
是他太笨了太乖了,在温室里被娇养得太好,傻傻的、呆呆的,等这个世上的恶意扑面而来时才着急忙慌地四处躲避,看着别人伸出的援手,不假思索地就相信了。
他一定要离开靳赫铭!逃出去!不然等他的伤好了,以男人的疯癫程度,肯定会强要他,让他再一次怀上他的孩子,把他一辈子关在这里,企图用漫长的岁月将他拖垮。
心灵已然疲惫,习惯舒适是一种惰性的本能。白攸实在不确信如果现在他不抓紧机会逃走,以后他是否能有更加强大的意志和靳赫铭抗争到底。即便分得出哪些是皮鞭哪些是糖果,心里明明白白地知晓这是一种驯狗听话的策略,不也是除了绝望地嘶吼再找不到其他破开阴霾的办法吗?
光是吵架有什么用?他也想让靳赫铭疼!
绝不能再把赌往后压了!时间拖得越久,早晚有一天,在靳赫铭手里,他会崩溃的。一旦崩溃,靳赫铭定然求之不得,会很快拽着他下地狱的。
白攸的心里不停地盘算着、谋划着,把所有的事,方方面面都拎出来细细地想了一遍。
他是断然不敢杀人的,再多给他十二分勇气,他也不敢想象他要怎样杀死靳赫铭。
简单粗暴地用刀解决,这样的事,他做不出。
他会哆嗦,他会失败。即便抱着同归于尽的决心,只要他的双手颤抖,在精明老练嗅得到死亡味道的男人面前就会露馅,到那个时候,他的下场只会更加悲惨。
时间是一柄双刃剑。
靳赫铭可以利用时间拖垮他,他也可以利用时间耗死靳赫铭。前提是他要离开他。离开他,等一个时机,抓住那个时机,扑上去一击必中地咬下他的血肉,让他也好好尝尝疼痛的滋味。
“在想什么呢攸攸?”男人给白攸喂粥的手一顿,察觉到了白攸眼里的戾气。他摸白攸的头,“攸攸还在怪我没有保护好你,让你弄丢了我们的孩子吗?”
白攸垂眼低头,僵着脸不作声。
靳赫铭对白攸的拒绝交流见怪不怪,他把手里的粥碗放到床头柜上,坐得离他更近。
他捏着白攸的下巴,轻轻抬起,拨开额上的碎发,望着白攸那张楚楚可怜的脸。
他的Omega实在是太漂亮了,美丽动人,历经磨难,犹如一支风雨后擎立篱笆旁的玫瑰花。他俯身瞧着这支玫瑰,有多想把他种回原本的花盆里啊。
“攸攸,听话。”男人用手指给白攸梳理头发,面带微笑与得意,声音里有说不出的温柔,“攸攸,你最好别动什么歪脑筋要和我斗下去。”
靳赫铭一字一顿,表情认真地告诉白攸,“你是我的Omega,怀孕、生子是你生来就要尽的义务。攸攸,我们还会有孩子的。他/她会长得和你一样漂亮,会粘着你追在你身后叫你妈妈。我们一家人会很幸福的。”
他劝白攸,“早点儿认清现实,放弃幻想,对我们都好。攸攸,听话。”
白攸始终默不作声,就连男人吻上他的唇,手指摩挲在他颈间那些被啃出来的痕迹上,他也板着身子,没有丝毫反应。
白攸这副模样就让靳赫铭很是疑惑了。
不再愤怒得对他破口大骂,也不再小心翼翼得躲在被子里藏好,只是这样僵着,不悲不喜,再没有什么情绪波动。
这样的白攸,到底是认命放弃了呢?还是在偷偷打其他的算盘呢?
靳赫铭捏了捏白攸的脸,用恋人之间的暧昧口吻说:“我的攸攸该多吃点儿东西,这样小脸捏起来才肥嘟嘟的,让人喜欢。”
他自说自话、自我感动,怕这句话白攸听得不舒服,转而补充道:“不过,只是现在这样,我也足够喜欢了。”
回应男人的,只有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