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出些东西, 许琢云胃已经没那么难受,头晕也好了许多。

  回到房间,边野拉开防水的背包,掏出来很多东西。

  好几盒药, 两大包湿巾, 一条厚毛毯, 甚至还有一个加热水杯。

  边野打开一瓶新的矿泉水, 把水倒进水杯加热, 等到水温上来, 他走到床边坐下,揽着许琢云的肩把他扶起来:“先吃退烧药。”

  许琢云听话地张了嘴。

  一贯饱满莹润的嘴唇起了些白色干皮,张成一个小小的o型,他从边野手心里捏起药片搁在舌根, 就着边温水咕咚咽下去。

  边野又打开一盒, 取出一片新的:“这个是肠胃炎的,你的症状也符合。”

  药吃完了,边野又抽出湿巾:“物理降温, 给你擦一下脸。”

  许琢云难受的时候没什么坚强的自觉, 尽管他觉得自己这样像生活不能自理的病患或者幼儿, 许茵要是知道了, 肯定说他就会给边野找麻烦, 但他还是扬起头闭上眼,任边野动作。

  边野撩开他的头发, 湿巾落在有些汗湿的额头上。

  “好凉。”许琢云一哆嗦。

  “忍一忍。”边野手里的湿巾往下, 掠过他鼻尖, 干燥的嘴唇, 又往下擦他颈侧的汗。

  有点冰, 也很痒,许琢云控制不住地抖,直想缩回被子里,边野加快动作,又抽一张湿巾叠好,贴在许琢云额头上,问他还要不要擦擦身上。

  许琢云撇他一眼,背过身去,又说不要。

  “你自己擦。”边野无奈。

  “哦,那要。”许琢云转过来,眨巴眼睛,“擦哪里降温快?”

  “腋下,腹股沟,腿弯,最好把湿巾叠好搭在上面。”

  “腹股沟在哪?”许琢云问。

  边野从相册里找出图片给许琢云看。

  许琢云掀开被子,照着图片摸索,不确定地看着边野:“这里吗?”

  许琢云穿了一条加绒的运动裤,躺下的时候布料贴着曲线,他手指落在大腿根,对比图片和自己找的位置。

  “是不是啊?”边野没答复,他困惑地重复。

  边野短暂地握住许琢云的手腕,把他的手移到偏内侧的地方:“这儿。”

  “这么里面啊。”许琢云喃喃。说完话,他惊觉得自己可能又无意间撩了人,慌忙把边野推出去。

  门外站着林鸿,林鸿带着点打趣看边野:“我看你有种看女婿的感觉。”

  “您知道了?”

  “嗯。”

  边野没问林鸿是怎么知道的,很配合地问:“那还满意吗?”

  林鸿当然是点头,给边野讲他们拍戏时候的艰辛。

  过了一会儿,许琢云弄好,边野敲门进去,重新坐到床边,给许琢云裹上厚毛毯,又从背后揽着许琢云把他扶起来,拿水给他喝。

  许琢云靠着边野肩膀咕咚咕咚喝水,一时之间有种他们俩已经恋爱的错觉,半晌才回过神,从边野怀里起来,拧上瓶盖擦擦嘴,问边野是怎么知道他病了的。

  “你超过二十四小时没回我消息了。”

  许琢云一愣;“你连我回你消息的时间都要记啊?”

  边野看着他:“上次你被人带走之后,我想,无论有多忙,每天都要听你报一句平安才放心。”

  “你电话不在服务区,微信也不回,我只能去问方一宁你们是不是去了什么不通信号的地方。方一宁说你们没换拍戏的位置,但是她也打不通方绍平的电话。问来问去,消息传了好几轮,才终于找到一个之前跟组的人说你们没走。”

  “我去查天气,发现这边下特大暴雨,你之前又告诉过我你一直在等这场雨戏,我就猜你们应该是在拍这一场,因为天气原因信号不佳。而你拍完一定会很冷,如果雨不停,最有可能发烧。”

  “你一发烧就容易吃不下东西,肠胃炎也会一起犯。”

  “岛上东西本就不全,我担心这边没有药,所以都带了。”

  许琢云被这一连串地预测给感动了,揉揉发胀的眼睛掩饰:“你好聪明啊,全都猜对了。但这个天气,应该没有轮渡开吧?而且这才几点,你是被怎么上岛的?”

  “找了艘经过这里的的货轮,吨位重,风小的时候依然要送货。”

  “那你又是怎么坐上货轮的?”许琢云好奇,抬起头看边野。

  边野也看他:“拿钱给船长,让他经过的时候载我一程。有钱就没什么做不到的事情。”

  边野简化了其中的困难。

  他发现许琢云失联的晚上,取消原定和品牌方负责人的饭局,取消了第二天中午的航班,做时间最快的飞机飞到汕头。

  汕头船舶管理局的工作人员认出了他,答应帮忙,但是航线复杂,船只又多,他们花了一晚才找到一搜仍然在航线上,航行方向恰当,即将经过珠海的船。

  他又冒着雨去码头等了一小时,这才成功上船。

  这些他都没讲,只给许琢云讲他是怎么联络上船长的。

  许琢云听笑了:“你好像个暴发户。”

  “我确实是。”边野承认,“暴发户刚刚又签了新代言,工作还很努力,还很喜欢你,你要多考虑我一下。”

  又开始了。

  许琢云睫毛撇下来,脸已经有点红了,因为生病面色苍白的缘故,这点红润更明显。

  边野手指抵住许琢云的下巴,让他扬头,许琢云浑身软绵绵,没力气抗拒,被边野牵制重新抬头,眼睛与边野漆黑的眼睛相撞。

  边野松了手,看着他:“我昨天一天都在害怕,担心你又像上次一样受伤,而我不在你身边。”

  “没事的,我能处理好的。”

  “还好我赶过来了。”边野说,“你要学会照顾自己,虽然敬业是好习惯,但拍戏也不能不要命。”

  “知道啦。”许琢云重新把脸埋进被子里。

  他真的不敢看了,边野的目光太撩人,他再看下去,心脏就要跳出来了。

  ·

  中午一过,下了一天半的大雨终于停了。

  雨后天晴,岛上空气清新,海岛的温暖和冬的冷冽相融。

  许琢云彻底退了烧,嗅觉恢复,闻见自己身上一股海水和汗味混杂的酸咸味道,无比难闻,嫌弃地捏住鼻子,连忙拉开一条窗缝。

  他这样搂着边野躺了很久,边野那么爱干净,居然一丝一毫都没有表现出来。

  正想着,边野从屋外回来,许琢云指了指淋浴间:“那里可以洗澡。”

  “好。”

  边野洗澡的时,外面传来叮叮咣咣的声音,许琢云出去,遇见在外散步的林鸿。

  “哥,谢谢你留下来照顾我,你本来可以跟大部队一起回去的,那边条件比这儿好多了。”

  “不客气,”林鸿指了指远处,“工人在修基站,信号大概恢复了。”

  许琢云拿出手机,果然恢复了,微信转了会儿圈,滚动出无数消息。

  许茵的,边野的,方绍平的,方一宁的,顾放的,江辰的,甚至还有赵子悦和小菲的。

  许琢云心里挺感动,挨个回复了,方绍平一个电话打过来,说他们那边和信号中断了一段时间,后来本想过来看,但吊桥已经被雨冲垮了,许琢云理解方绍平,连忙说没关系。

  挂了电话,林鸿看着许琢云已经恢复如常的身体,心下感慨。

  “边野来的时候很像个救世英雄,那一幕如果拍下来放进电影里,应该又能延展出另一个故事了。”

  林鸿描述了一下他看到的画面,说:“陈生辜负了小冉,所以边野来了,他的角色劈开大雨,想带你走。”

  许琢云笑得很灿烂:“真不愧是演了n部浪漫主义话剧的,哥你想象力真丰富。”

  林鸿也微笑:“毕竟他对你的心太难得了。短短几天就来了两次,这边这么偏,也不知道他到底用什么办法上到岛的。”

  “钞能力吧。”许琢云嘿嘿两声,“他现在很有钱。”

  林鸿看着眼前的小孩,也笑了:“找到经过这里的货轮就已经很难了,更别说让货轮在暴雨里改道靠岸。”

  “怎么说?”

  “首先要去管理船只的地方问,这)些信息一般不给外人公开,就算问到了合适的船只,一般而言,为了规避撞船风险,货轮不会轻易改变航线。在恶劣极端天气下重新规划路线很麻烦,所以更是如此。”

  许琢云缓缓哦了一声,撂下林鸿就往房间里跑。

  边野洗完澡,还没穿上衣,拿着许琢云不用的毛毯擦头发。

  许琢云跑进去,边野线条感和力量感兼具的躯体落入他眼,他一下就把眼睛捂住了。

  边野失笑:“干嘛捂眼睛?你以前不是总是要看吗?”

  “非礼勿视。”许琢云一只手捂一只眼,“快点穿衣服!”

  这下好了,他们俩调了个个,原来不敢看的是边野,现在变成他。但许琢云还是偷偷张开一条指缝,看见劲瘦有力的腰。

  他感觉自己喉咙有点发紧,重新紧闭上眼。

  “睁开吧,我穿好了。”

  许琢云把手放下来,随后问:“阿野,找船没你说得那么简单是不是?”

  “你用多久找到的?跟我说实话吧。”

  “一整晚。”

  许琢云微愣一刻:“你从昨晚到现在一直没合眼吗?”

  “没关系,我以前也经常失眠,习惯了。”

  许琢云看着边野云淡风轻的样子,咬着下唇,心里直发慌。

  他想,边野在他身边的这十几年,应该有很多次都是这样,默默为他做了很多,但从来不会提起自己的辛苦。

  边野不像他,买了礼物会缠着对方问喜不喜欢,做了什么后会期待对方的回应。

  边野习惯沉默,用行动代替语言,很多事情都做了,如果习惯了,甚至会觉得理所当然。

  可是边野明明也很累啊。

  许琢云内心有什么呼之欲出,激烈挣扎。

  一个小人在他左耳边说,你就就答应吧,不就是和好兄弟变情侣吗?不就是把电影演的变成真的吗?有什么大不了的?你不是也有感觉吗?大胆一次就好啦!

  另一个在他右耳说,在一起之后,如果分手了怎么办?许茵知道了怎么办?大家知道了又要怎么办?你的喜欢,能抵得过边野的十分之一吗?

  刚开始,许琢云还有些胆怯,但后来,左耳边的声音越来越响,他答应边野的念头逐渐强势。

  想了一会儿,许琢云深吸口气,拽了拽边野的袖口:“阿野,谢谢你。”

  “我有话对你说。”

  边野定定看许琢云。

  “我想,要不我们…恋爱试一试?”许琢云声音清澈,句末语气微扬。

  这话如同钟声般撞向边野的心。刹那之间,他心声沸腾,犹如滚烫岩浆流经。

  但岩浆转瞬冰凉。

  许琢云眼里满是愧疚和自责,等他回答的时候微微歪着头,嘴巴往里抿着,手虚握成拳。

  许琢云不知道该怎么办时,苦恼时,总会这样。

  边野几不可察地蹙眉。

  他给他压力了吗?让他无所适从了吗?

  等了好久,久到许琢云有些自我怀疑,以及怀疑边野是不是听觉突然失灵,根本没听到他的话,才安静得像个木偶人时,边野才抬起眼,看着许琢云澄澈的琥珀色眸子,慢慢摇了头。

  “不可以。”

  许琢云懵了,眼睛睁得圆了些:“不..不可以吗?”

  “嗯,”边野神色很认真,“琢云,我不想你因为感动答应我。”

  “我对你好,是因为我喜欢你,你答应我,也必须是因为你喜欢我,而不是因为生病的时候习惯我在,或者对我感动感激。”

  “我也不需要你报答我,你从来也对我很好,我们之间没有谁欠了谁这一说。”

  “我是在追你,但你没有非要答应的义务,不用勉强。”边野轻声说,“你...再想想。”

  许琢云听明白了,但微微有些委屈。

  理智上他也知道自己这样确实很像在上演被感动冲昏头脑的戏码,但也不全是感动,心动明明也有的。

  “我有心动的!”许琢云急着为自己辩解。

  他这些天其实想通了,他看别的男人,不管帅不帅,都没有看边野一样的心跳。他抱林鸿,自己并没有不好意思。他想念边野,虽然没搞懂到底是那种想,但他确实在想。

  不就是变成gay吗,他演都演了,没什么不敢的。

  许琢云想把自己这些天感受到的情绪讲给边野听,边野却不让他继续说了,只说让他再想想看。

  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被浇一盆凉水,许琢云胸口像被沉重的湿棉花堵住,又心疼又无奈又生闷气,实在拗不过边野,只好无精打采低低哦了一声,然后说:“那你现在快睡觉。”

  过了一会儿,边野真的睡着了。

  许琢云轻轻叹气,坐在旁边仔仔细细看他。他不知道的是,边野也曾经无数次,像这样偷偷地看着他。

  目光一点点往下,掠过眉骨,鼻梁,刀刻般的下颌线。

  好帅。

  许琢云偷偷在心里默念。

  他从小到大看习惯了边野,只是知道边野很帅,却忽略了他帅的程度。

  视线流连到边野嘴巴上时,许琢云伸手摸了摸,薄薄的嘴唇,亲他的时候却很用力。

  许琢云舔舔自己的唇。

  边野还不知带他自己喝醉之后干的出格事儿呢。

  许琢云想到这里,笑了笑,打算以后告诉边野,吓一吓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