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进入开机前的紧张筹备阶段。
许琢云在宿舍争分夺秒写论文, 想在电影开拍前把初稿写出来，不但要和写一页就卡的破烂笔记本作斗争，还时不时就能被一个电话召回水榭，跟工作人员一起开会。
大大小小的会议不分白天黑夜, 他害怕打扰到顾放和吴茗, 又搬回了水榭四层的小单间。
十二月中旬, 水榭和寰艺正式达成合作, 由寰艺负责《飞鸟幻象》原声带的制作, 包括纯音乐和所有歌曲。
讨论原声带制作的时候, 秦苒带着赵子悦和边野一起过来开会。
决赛夜过后，边野在全国的讨论度直冲老牌流量，是圈内绝无仅有的现象级艺人，电影插曲自然也有他的份。
资本时代, 大家早看腻了流水线生产的千篇一律的商品明星, 偏爱有才华有血有肉有思想的真实明星。
边野刚好填补了这样的空缺。
敢说真话，大把才华，长相身材都优越, 曾经遭遇陷害的经历给他拉了无数路人好感, 更别提不知道哪里来的小道消息爆出边野是个孤儿, 从小寄住在朋友家中, 种种一切加起来, 造就了边野一夕之间的层级跨越。
边野身价暴涨，各方资本流不尽似的往边野身边送合作。
不过小半月, 新专辑, 代言, 节目, 杂志, 演出的消息接二连三，甚至连几个高奢大秀都找来，在秀场里添了把新的椅子，边野还没说去不去，就在网上放出了风声。
许琢云这些天一直强迫自己别去看边野的新闻。
不过就算他自己不看，顾放也不顾他死活地给他转发，一溜滑下来，全是边野各种各样的图片视频，看得他本来就乱的心情更乱了，居然真的说到做到，再也没有主动联系边野，获得了短暂的喘息之机。
所以，在他接到开会通知，下楼去会议室，猝不及防在楼梯上和边野四目相对时，一下踩空了半个台阶。
直直栽进边野怀里。
边野穿着面料很有质感的羊绒大衣，许琢云脸靠着大衣微绒面料，被边野稳稳当当接住。
许琢云事先不知道边野也在开会人员之中，站稳之后脑子短暂空白，干巴巴地说：“阿野，早上好，来得好突然。”
边野身后还有一堆人，有赵子悦，秦苒，还有很多许琢云没见过的面孔。
赵子悦疑惑地看一眼手表：“现在下午一点半了，你没吃午饭？”
“哦，刚刚吃了的，”许琢云想起来他刚吃完的烤肉饭，改口，“大家下午好。”
有几个人笑了起来，边野也看着他笑，随便说了两句给他打圆场，许琢云内心悲愤，脚底抹油逃遁。
会议室内，讨论交谈声接连不断。
其实配乐是在电影粗片或成片出来之后才推进的后期流程，只不过碍于水榭和寰艺密不可分的关系，双方寻个方便，便决定提前商讨，水榭透露电影的基调和基本内容，给音乐团队更多时间去思考，到时候的完成度也会更高。
虽然寰艺之前从未完整涉足电影音乐，但是来的都是资深制作人，电影这边提了简单需求，没怎么费口舌，双方很快就在电影配乐方面达成一致。
边野依旧保持高水准的音乐敏锐度，提出了三个场景下的配乐设想和主题曲的风格。
双方都很认可边野的看法，制片团队里有个带帽子的小男生，是方绍平选中的导演实习生，之前一直在其他项目上打磨，临开机被喊来当助理导演，从一进门就星星眼崇拜地盯着边野，目光炽热地整屋的人都看见了。
散会前，有个女孩打趣他：“小林看边野的眼神比看咱们方导还热烈，干脆辞了工作去寰艺上班。”
小男生也不慌，看着边野羞涩一笑：“我特别喜欢边野，从很久以前就喜欢了。”
屋里起哄声响。
许琢云打量了几眼小林，心里漫上来一股古怪的情绪。
他说的喜欢是那种喜欢？是边野喜欢他那样的吗？
散会，大家三两交谈离开，小林过去要边野的联系方式，边野不好拂方绍平的面子，加了微信。
许琢云远远看见，忽然想，倘若边野以后不喜欢他了，是会喜欢女孩，还是依然喜欢男孩，只不过会换个人喜欢？他会对别的男生和对他一样好吗？到那时候，他是不是就要去当电灯泡了？
许琢云这才发现，他好像不太喜欢当电灯泡。
问题跟豌豆射手吐豆子一样往外蹦，许琢云承受不来，下楼在后门花圃边转悠，手指拨动翠绿冬青叶，随口哼歌。
没一会儿，小林也下来，小跑着过来跟他打招呼。
许琢云见过小林几次，不算太熟，只算认识。
但小林显然是已经把许琢云当熟人，开门见山地问：“琢云，你是边野的朋友对吧？”
“嗯。”
“那就好，”小林激动地一拍手，“我想跟你打听打听，边野平时都喜欢干什么啊？”
许琢云手插兜：“喜欢写歌。”
小林笑笑：“他喜欢写歌我知道，除了写歌，他还喜欢什么？比如喜欢看什么书，什么电影，喜欢什么运动之类的。”
许琢云不想和他多说，打算编个理由走人，一回头，边野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走到他身旁停下，自然而然接上话：“我还喜欢他。”
“什么？哪个他？”小林左右扭头，发现周围没有别人。他尬住，指着许琢云，指尖颤抖着问边野：“你喜欢琢云？”
“对。”
这下许琢云也尬住了。
三个人陷入诡异的沉默，恰好寰艺的大部队下了楼，经过门前水池，呼唤着叫边野准备走，才让气氛有了一丝松动。
小林主动出击未遂，脸红了一小阵，很快就大大方方地说了句冒犯，离开了。
只剩他们俩，许琢云又不自在起来：“阿野，我也先走了。”
边野堵住许琢云的路。
他走到许琢云对面，看着他，目光灼灼：“琢云，今天是没见到你的十六天，我还是喜欢你。”
“可能是还不够久。”风吹起碎发，许琢云耳根发热。
边野无奈地笑：“好，那就再等等。”
“你的伤怎么样？”
“不疼。”
“有没有睡好？”
“挺好。”
“论文呢？顺利吗？”
“顺利。”许琢云惜字如金，本想埋怨边野干嘛又来关心他，但是转念一想，他们再怎么说也是多年死党的关系，一夕之间就变成陌生人的确太残忍了。
其实他也很想问边野好不好，最近累不累，但碍于面子忍着没问，只是垂眸踢着一根枯树枝。
“我也都好，”边野善解人意地自己交待，又加一句，“但很想你。”
许琢云：“......”
“边野！”许琢云又抓狂了，气势汹汹地瞪他，“你不要再给我表白了！你不是说如果让我不快乐就能弥补吗，说好的分开看看，你完全，根本就没有诚意！”
寰艺的队伍参观了完了水榭，隔着浅池催边野快些走。
边野给他们比了个五分钟的手势，回头看着许琢云：“我没有在表白，只是陈述事实 。”
“答应你的话我都做到了，不主动和你见面，不和你联系，今天来也是因为工作，想见你一面都要碰运气。”
边野又往前迈一步：“但是琢云，我们做陌生人，彼此不关心对方，不在意对方，你就真的会快乐，高兴，不会再心烦了吗？”
“我..”许琢云被逼到后背贴住树干，手在背后交叉，答不上来，拧着眉毛，觉得自己不如一头撞死。
他是优等生，做卷子考高分不在话下，但是边野出的题他不会做。
因为和边野当陌生人的确不快乐。
“你有没有一点点想我？”边野垂眸看他，目光温柔，问题却凶悍。
许琢云屏住呼吸，边野离他越来越近，他撒不了谎，情急下闭上眼：“想，可我那是想朋友的想，不是你想我那种。”
边野微笑，眼神是不加掩饰的情意，许琢云在这样的注视下又睁开眼，脸都憋红了。
“离一个月还差十五天，过去之后，我给你发消息，你会回复我，对吧？”边野问。
许琢云彻底丧失招架之力，没好气地把边野往外推：“会，会回复！你还有事就快走吧！别在我这儿搞暧昧了。”
小菲八卦地伸长脖子往两人站的地方张望，看边野被赶走，但脸上却没什么伤心的表情。
“怎么，有进展？”她关心艺人心理状况。
“百分之一。”边野笑笑。
他的心上人迟钝又胆小。
他要一点点地让许琢云习惯他作为一个爱慕者而存在，以至于某天，或许他实在幸运一次，也能得到万分之一的回馈。
·
顾放来艺术园区附近新开的酒吧玩，抽空和许琢云吃饭，检查了许琢云的伤恢复如何，又问：“你和边野现在算怎么一回事儿，我这监工的活还得干多少天？”
许琢云光顾着喝粥，就说很复杂。
顾放问他细节，许琢云复述一遍。
顾放无语了：“你给他判有期徒刑呢，还分开一段时间试试？”
顾放连连摇头，照着许琢云的发旋就来了一掌，拍得轻，但是许琢云怒目而视：“你干嘛！我已经很烦了！别惹我！”
“哎呦脾气还不小啊，我好怕怕，”顾放捏出夹子音，欠揍得不行，而后正色，“老弟，反正你也没喜欢的人，要不就和边野在一块感受一下恋爱的感觉呗？你之前只不过和他分开一星期就难过得要死，现在来这出，是惩罚他还是惩罚自己？还不如趁此机谈场恋爱，想腻歪多久就腻歪多久。”
“我就是觉得这是我的问题，边野变成这样有我的责任，所以才提出这个要求的。”许琢云认真说，“我没在惩罚谁，我也在改我自己的问题。”
“为什么你会觉得这是问题？人依赖关系生存，你们达成这样的平衡，就说明这是合理的。”
顾放看许琢云这认真劲儿，也不好再说什么，转而开导：“而且，我觉得你恐同这事儿，其实都赖那个老板，你恐的不是同性恋，只是那个老板一个人而已。”
“这话好像有道理。”许琢云点点头。
“别好像了，问你几个问题就知道了，”顾放说，“首先，你讨厌我吗？”
“不。”许琢云回答。
“你讨厌周生吗？”
“没感觉。”
“你讨厌边野吗？”
“当然不。”
“那你现在看同性片还难受吗？”
许琢云摇头：“看了这么多，早就习惯了。”
“你看，这不就完了吗，你不讨厌，为什么不尝试一种新的可能？很多事儿没有你想得那么吓人，我们男同里虽说渣男虽多，但好人也有。”
“许琢云，你当局者迷，但我作为旁观者能看出来，你这人吧还真没多直，而且你对边野也很好，这种好到底是什么感情，你自己琢磨琢磨，就算你直到现在还拿他当兄弟，将来或许也有可能发展成恋人，别画个圈钻进去就不出来。”
许琢云想，如果他是女孩，边野的确是绝佳的恋爱对象。
长得帅，声音好听，还是个很火的明星，私生活干净，从来不搞暧昧。
可他是个男的啊！！还是和边野从小一起长大一个被窝谁出来一起下河抓过鱼的关系！
顾放微信响几声，他回了几句话，给许琢云看0动传媒的群聊里的聊天记录。
“你瞅，一票人等着和边野谈恋爱呢。”
许琢云看着里面没羞没臊地聊天记录，眼睛被辣到，嘴角下撇：“你们平时一直都这么讲话么？”
顾放不以为然：“七情六欲都是正常的，都是熟人，装纯给谁看呢，再说我们也没说什么啊，滚床单的快乐之处是你这种小处男体会不到的。”
许琢云揉揉眼睛，装不在意：“切。”
其实他挺好奇的，电影演到这里总是你侬我侬，限制级的画面，加上声音配乐营造出的旖旎氛围，听起来的确让人面红耳赤，可他一想到这事要怎么进行，后背就发凉。
憋了一会儿，许琢云忍不住问：“你…难道不疼吗？”
顾放贱兮兮地笑：“做足准备就不疼了，就算你怕疼，也就是疼那么一下，假如1技术好点，绝对能爽翻天。”
顾放贴心地给许琢云科普流程，听得许琢云小脸一阵白一阵红。
没多久，顾放接了个电话，转着钥匙走了，门口跑车轰响，许琢云端着他半冻柠茶，凉飕飕的天气里凉飕飕地喝。
真有那么舒服么？
他的思绪开始不受控制地乱飞。
想了一下他和边野滚床单的画面，觉得有点惊悚。想到那几个吻，咂摸嘴巴，好像确实也不差。越想越离谱，许琢云惊恐地晃晃脑袋，强行让自己回到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