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清酒掌心很冷, 手里的一张邀请函还没来得及藏就被宋霄夺走。

  被拿走的那一张,是写着宋霄名字的。口袋里还有另一张路清酒自己的。

  路清酒不想让他看到“宋霄”二字,轻声说:“阿霄, 还给我吧。”

  “不许去。”

  宋霄直接把邀请函收了起来, 看得路清酒心急如焚的,只好伸手去抢,奈何宋霄手太长,随便抬了抬胳膊, 他就扑了个空, 直接跌到对方怀里。

  胸膛里传来的心跳异常地快,路清酒一抬头就对上一双写满怒火的眼睛。

  “哥哥, 你和他又是什么关系?江潋川为什么总是缠着你不放?”

  “我在你眼里就是这样的人吗?连仇人的儿子都要下手?”路清酒差点被他气笑了, 然而比心痛更多的还是心急,“随便你怎么想, 快点还给我。”

  “反正不许去。”

  路清酒不敢和他冲突,生怕他一时好奇打开邀请函看到上面写了谁的名字:“算了,我叫江二再给我准备一张就是了。”

  宋霄忽然眨了眨眼睛:“如果邀请函可以单独为你重发,你为什么这么怕我拿走?”

  路清酒暗叫不好,来不及解释, 宋霄已经眼疾手快,把邀请函打开了。一贯好脾气的人脸色终于阴沉下来:“哦,哥哥不想让我去, 怕我打扰到你们谈恋爱了。”

  “……”

  懂了, 你脑子里就只有谈恋爱。

  路清酒刚经历过和端木棠在危险边缘游走的交锋, 又猝不及防收到了江潋川的邀请函,叫他牵线搭桥,把宋霄叫去江家的下一次渡轮晚宴。

  他还没有弄清江潋川真正的目的, 怎么可能让宋霄去涉险?

  哪怕他孤身一人前去,比宋霄遇到危险的几率大得多。

  再看宋霄,竟然觉得很安心,觉得就这样单纯地误会下去也不错。

  反正宋霄怕他爱错人,总比为他的生死担惊受怕要强。

  “好吧,端木棠会去,江潋川也会去,甚至顾晨飞和曾安都会去。”路清酒抱着胸口,笑着歪头看他,“你说哥哥该和谁谈恋爱?”

  宋霄胸口起伏,并没有听进去他的玩笑,只是深深看了他一眼,看得路清酒有些心慌。

  “连江潋川都可以陪在你旁边,只有我不可以吗?”

  是啊,谁都可以深陷泥潭,谁都可以被卷入权力斗争的漩涡,谁都可以被这一池浑水玷污。

  只有你不可以。

  “你怎么想都无所谓,别跟着我,好吗?”路清酒温柔含笑地望着他,不求他能理解自己的心,只求他别追问下去,也不要用到那张邀请函。

  然而宋霄眼中的怒火似乎越烧越旺,最终变为指尖的颤抖,慢慢地碰到路清酒的脸颊,擦得耳垂都一阵发痒。

  “哥哥喜欢我在剧本里的角色吗?”

  戏已经杀青,问这个实在突兀。

  “现实里哪会那么顺利?江家不是三招两式就能轻易撼动的。现实里也不会有这么无私的感情,为了帮一个人报仇,默默韬光养晦了那么多年。”

  路清酒嘴上否定,回忆起拍摄的场景,声音却轻柔下来,陷入懵懂的幻想。

  宋霄的手抚摸他的鬓角,把他拉回现实,脸颊已经慢慢贴近,两人近得听得见彼此的呼吸。路清酒忽然被他紧紧抱着,咬得嘴唇发红,差点喘不上气来。

  “哥哥,我会证明给你看的……”

  路清酒不敢放任自己在甜蜜的气氛里沉沦,赶紧推开:“你不要得寸进尺了!”

  “可是我还没有亲够呢,在我觉得腻了之前,你不能拒绝我。”

  “谁知道你什么时候会腻啊?!”

  宋霄抱着怀里的人,直到路清酒一边被他吻着一边发着脾气,最后整个人都软绵绵的。

  “别再亲了……还要不要开车回家了……”

  路清酒嘴上还嫌弃着,手臂却搭在宋霄肩膀上,手指勾着后颈,黏连得不肯放开。

  “哥哥这么不满意?”

  宋霄笑了,偏偏在此时和他拉远了距离,看着路清酒茫然的大眼睛和他的目光藕断丝连,手指恋恋不舍地和他的身体分开,不服气地嘟囔着:“嘴唇都要被你咬破了,你是要亲人还是吃人?”

  宋霄笑得越来越灿烂,大逆不道地摸了摸他的脑袋,心满意足地舔了一下嘴唇。

  他以前总想不清楚,为什么哥哥对别人温柔,对自己却经常暴跳如雷?

  现在却觉得,那是因为哥哥只有在自己面前才会这么放松。

  ……

  烧透的火红云霞笼罩天穹,海鸟振翅而飞,成群的洁白的羽翼俯冲贴向一艘中型游轮,疾速掠过一个高挑的身影。

  江潋川单只手倚靠在栏杆上,享受游轮未启航时片刻的宁静。然而余光瞥向舷窗之内,只见轮椅上一道瘦弱的身影又被宽大的手臂狠狠扼住,掐出了淤青,不由厌恶地皱起眉头,推开舱门进去:“大哥,端木棠还在等你谈判,你能不能消停一下,做点正事?”

  “要你这个闲人多嘴?”江潋泽那双与他相似的脸把幽幽的目光转向他,手上的动作终于停下。

  “讲点道理好不好?又不是我想闲的,你和父亲只给我财产不给我职位,我想帮家里的忙也没有地方帮啊……”

  话音未落,脸上突然挨了一巴掌,火辣的疼传来,疼得他心脏都揪紧了一下,情绪却隔着一层浓雾似的,一点波动都没有,反而多了几分安心。

  江潋川心满意足地笑道:“手不痒了吧?别为难他了。”

  终于等江潋泽离开,江潋川取了几块冰袋递给轮椅上的人:“冯羽,没事了,他走了。”

  轮椅上一直沉默的人终于抬起头。

  冯羽比江潋川还小一岁,一双眼眸黑沉,映着短暂的人生不该带给他的沉淀,仿佛已经被磨光了棱角的玉石散发着隐隐的光华。

  冯羽淡然一笑,脸上完全没有刚才被江潋泽压制时的畏缩和怯懦,开口如洌洌清泉:“今晚的事需要我帮什么忙?”

  “你都这样了还想帮什么?”

  “失去端木家的帮助,对江家的损失太大了。你大哥他还在犹豫要不要和端木棠撕破脸呢……如果他真的舍不得决裂,枕边人的挑拨,他总能听进去一两句吧?”

  “你找什么理由跟他说话?他除了要打你的时候根本不理你……”

  “谁说的?如果只是想打人,打你就行了。”冯羽粲然一笑,“留着我当然有别的好处,我的腿只是断了,又不是不能用。”

  “……嫂子,能不能说点小孩子能听的?”

  “我比你小。”

  “……”

  半小时后宾客入席,有人敲了敲这一间舱门,而后舷窗上伸出一只娇小白皙的手,做了一个他们提前商量好的暗号手势。

  江潋川一看就明白了。

  冯羽一看也明白了,眼睛都亮了起来:“这是不是你天天念叨的那个路清酒?快开门让我看看他本人长得有多好看!”

  江潋川:“……”

  路清酒最终还是没有拦住宋霄来赴宴,还要和自己睡同一间屋子,时时刻刻跟着。

  好不容易趁着宋霄被别的宾客缠住,他才给江潋川发了短信,偷偷溜出来见他。

  不是为了向宋霄引荐江潋川,而是请江潋川不要和宋霄透露任何消息。

  刚打开门,竟然发现屋子里还有一个坐着轮椅的人。江潋川指了指他:“哦,介绍一下,这是我嫂子,冯羽。”

  冯羽在轮椅上仍然端坐,举手投足间,看得出残疾之前舞姿优雅的身段。他的气质非常特别,仿佛能与身后的海面融合成一幅淡然的画,眼神中甚至含着俯瞰苍茫众生的悲悯,连从小见过许多商场上大人物的路清酒都不由地紧张起来。

  连这样的人也被江家毁了。

  路清酒心情沉重,却见冯羽打量了一下他的脸,视线在他和江潋川之间来回看去,然后眼睛越来越亮,捂着嘴笑道:“我先走了,你们单独聊。”

  江潋川茫然不解:“嫂子,你坐着轮椅能去哪里?”

  “我只是腿断了,又不是没有手,想去哪就去哪。”

  江潋川仍然坚持:“不行,至少我得推着你进去。”

  “轮椅是电动的,比你走路还快呢。”冯羽一脸嫌弃,看到路清酒的时候又眉开眼笑,“你们单独聊,你们单独聊。”

  路清酒:“……”这两个人的画风和他想象的不太一样。

  气氛一下子变得诡异了。

  冯羽的表情他很熟悉。

  因为追到现场的粉丝看他和宋霄的表情也是一模一样的。

  路清酒总觉得冯羽误会了什么,赶紧解释:“嫂……不是,冯先生,我只是来说句话,说完就走……”

  冯羽收敛了笑容,两只手优雅地交叠在身前,但是眼睛还是忍不住弯着:“是不是我在场,你不好意思多说两句?我没关系的,你们慢慢聊,好好聊。”

  “我和他没什么,真的不用麻烦你特意避开……”

  路清酒哭笑不得,眼神疯狂暗示江潋川:你就不能解释两句???

  然而江潋川居然不说话,只有冯羽真的自己按下轮椅的按钮绕着特定的走道离开了,临别时还挥了挥手:“你不是娱乐圈的人吗?就当我是在嗑CP吧,见笑了。”

  路清酒:“……”

  但是你嗑的不是官配啊!!!

  只剩两个人,路清酒尴尬异常,清了清嗓子,开门见山地说:“抱歉,江二少,我今天来,只是希望你能想办法直接联系宋叔叔,不要让阿霄知道这些。”

  “那你为什么还要来呢?”江潋川又挂起了假笑,“特意来拒绝我吗?”

  “我只是个小明星,势单力薄,不敢不来。”

  “可是宋霄也跟来了,应该是很担心你吧?与其让他白白担心,我看你们不如坦诚一点。”

  路清酒刚想反驳,就见江潋川又仔细打量了一下他的表情,了然一笑:“你是不是觉得宋霄很单纯,想保护他,让他远离这些纷争?”

  话语停顿在意犹未尽之处,路清酒心底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忽然不想听接下来的话。

  “路清酒,你真的了解自己喜欢的人吗?你有没有想过,其实你一直想保护的,只是一头磨牙吮血的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