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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不防一阵夜风袭来，陈可心不由攥紧了大衣，浑身冷得有点发抖，这城市最该死的就是这天气，昼夜温差大得堪比新疆。
怎么还不结束。
陈可心往手心里呼了一口热气，眼神不受控制地朝马路对面不远处瞟。想必那两个人也不会注意到自己多看两眼，于是陈可心便更放着胆子直视了过去。
一眼看到就是徐耳，这贵公子手上夹着一支香烟吞云吐雾，面部表情永远那么夸张，或大笑或挤眉弄眼，而赵明堂是后脑勺对着他的方向，什么表情也看不到，只看见他两手插在西裤袋里——没抽烟，背影看起来尤为挺拔，两条腿死长，看得陈可心颇有两分嫉妒，他十八岁之后身高就没变过，一直只有一七六。而赵明堂……估摸着得有一八五吧。
上海本地人其实都不算太矮，上几百年的基因复杂就不说，而且地势在南里要北一点，面相体格都要大气些，不过饶是如此，赵明堂也实在算是常人中鹤立鸡群的存在。陈可心盯着他的后脑勺，撇了撇嘴——他是鹤，我是鸡。
也没什么不好接受的，反正自己平时也没少被人骂鸡。
可是做鸡有什么不好，做鸡自食其力，鸡知道自己是被剥削，有的人连自己被榨都没搞明白，就在那里骂别人是鸡，鸡脑子可清爽了，一进一出，钱性两清，勿谈感情，实在理想。陈可心倒想做鸡，可惜法治国家不允许这个东西。
七想八想出了神，眼里那个人影动了也没发觉，看见对方就要扭头，陈可心没来由一紧张，正巧一辆车划过去，掩饰了他的惊慌。
赵明堂在昏黄的路灯中大步流星几步跨越了马路，看起来像电影里男主人公奔赴见心上人。他走到车前，看见陈可心还站在外面，顺嘴问了句：“不冷啊？不进车里。”
“不冷。”冷得要死了。
陈可心拍了拍身上的大衣，对他匆匆道谢，随后钻进了车里：“谢谢你的大衣。”
一坐进车里，赵明堂就听见陈可心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把他听笑了——这还不冷。
“困不困？”
陈可心啊了一声，回头看他。
赵明堂突然靠近，一张脸近在咫尺，弄得他心脏一阵乱跳。
“安全带。”
陈可心眼睁睁看着他替自己扣好了安全带，两个人又各自回到应有的位置，是啊，各自应有的位置……他在想什么。
陈可心回答他：“不困。”
赵明堂点了点头，挂了个档，一脚油门，踩了出去。
“行，去吃夜宵。”
汽车七扭八扭，扭到一条热闹的小型商业街，如果陈可心没记错，这是一个大学的后门。赵明堂打量了两边街道，最后在一个按摩店的店门口停了车。陈可心下车，看他径直进了按摩店，满心问号，远远就看见赵明堂从怀里掏出皮夹，抽了一张红票子交到前台手里，前台是个中年妇女，烫着泡面卷，满脸堆笑，连连点头。
赵明堂出了店，看见陈可心还愣在那里发呆，没披他的大衣，他拍拍自己的肩膀，冲陈可心抬了下下巴。陈可心反应过来，使劲摇了摇头：“不用，不冷。”
说完就刮了一阵风，把陈可心吹得打了个喷嚏，十分之狼狈，于是只得打开车门，又把那大衣取出来穿上。
两个人沿着小街走了几步，陈可心便确定这确实是一所大学的后门，接近十二点了，街上人来人往还是许多年轻人，那表情，实在不像接受过社会的毒打。
“到了。”
陈可心一抬头——美佳牛蛙面。
这一次，陈可心向赵明堂投去的目光又复杂了两分。
“两碗牛蛙面。”
“好嘞，一共八十，支付宝还是微信？”
“支付宝。”
赵明堂结完账转过身，看见陈可心还站在店中间，一动不动，便随意指了个位置：“坐啊，发呆。”
陈可心哦了一声，乖乖坐下来，两个人谁也没先开口，陈可心想了想，选了个不痛不痒的话题说起来：“你刚才为什么给那个按摩店钱？”
赵明堂抽出两双筷子，一人一边放好：“挡了人家做生意，总归要给钱。”
“那是公共停车位。”
赵明堂看了他一眼，两手搁在桌上，笑了：“哪能，一百块也眼红？”
陈可心不会承认，不过还真有点。
讲到钱，陈可心又不免担忧起来那八百万，不过现在也不是先担忧八百万的事情，而是眼前的这个人，赵明堂实在不像个冤大头，这么帮自己图什么，图自己的身子？那也没睡上。做慈善？联想刚才按摩店，也许是，但是八百万的个人慈善项目，他又不是什么穷学生。
陈可心盯着他的眼睛，沉默了一会儿，对方也并未躲避，两个人就这么四目相接，各怀鬼胎。
“赵先生，你到底为什么要帮我？”
陈可心最终还是选择最直截了当的方式提出了他的疑问。
赵明堂抬起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一双眼睛似笑非笑，并没有回答他，而是提出了一个问题：“陈非是你什么人？”
陈可心忽然就不敢看他了，别开眼看向桌子，回答道：“没什么关系，普通朋友。”
“普通朋友两个人联手骗了邵文杰八百万？”
陈可心猛得抬头，气不打一出来——他没想骗钱！
可是解释有什么用，在别人看来，他就是骗钱，而且……
陈可心咬了咬唇，小声道：“你不愿意讲就算了。”
赵明堂觉得很好玩，回他：“谁不愿意讲啊？”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陈可心欠着赵明堂天大的人情，总归不好再拿乔，老老实实妥协了两句。
“以前的大学同学， 大约一年前在上海重新遇到了，后来找我一起谈生意，他的渠道找到的邵总投资。”
赵明堂眯了眯眼，相比陈可心，他脸上实在从容得过分了些：“不是在国外读的大学吗，怎么交到的上海地痞流氓啊？”
“你——”
“面来了，”小妹把面一人一碗端正好，看见陈可心，眼前一亮，“小哥哥你长得好好看啊！”
陈可心微微俯身对她笑了笑，人一走，又恢复那副爱怎么样就怎么样的表情，这小歪如今摸清了两分赵明堂的套路，在赵明堂面前，他那套交际花百科全书根本不顶用。论说压制，赵明堂全方位压制他，何必抵抗，躺平好了。
陈可心一边搅面条，一边道：“你都把我查得一清二楚了，何必再要我亲口讲出来。”
还真是一清二楚，傍晚的时候，周密整合了一份新的陈可心简历，几乎可以担保全上海独家就这一份，把陈可心在上海哪儿读的幼儿园都查了个清楚，任务艰巨复杂且困难，周秘书今天屈尊睡在莘庄的。
赵明堂也搅他的面，一张背挺得板直，两臂幅度很小，只有一只手的手腕在动作，一看就是受过良好教养的进食习惯。
“你倒有自知自明。”赵明堂说罢，似乎还嘴得不过瘾，又骂了句，“小骗子。”
随后才开始吃面，赵明堂显然没有吃饭说话的习惯，陈可心也不太爱跟他打太极，跟他周旋比跟那些肥头大耳的老总周旋累多了，就这么一天一夜，他脑细胞也就死了一半吧。
两个人几乎同时吃完，陈可心醒酒慢，这点其实才真正有胃口，但平时要出局，这个点又得开始喝酒，肠胃落下一堆毛病，今天一顿牛蛙面，吃得他相当满足，心情也好起来。
他那些小表情，赵明堂面不做声，其实一个也没落下，貌似无意道：“味道还行吧，我小时候就开在这里了，老师傅的手艺。”
陈可心直言：“是我吃过最好吃的牛蛙面，量还特别多。”
“这里越晚牛蛙越多，因为不过夜的。”
陈可心恍然大悟：“怪不得。”
面也吃完了，这下好谈正事了，赵明堂递给他一张纸擦嘴，同时也给自己抹了抹，随后丢进一旁的垃圾桶。
赵明堂开门见山，一语中的：“八百万你还不出的，要还钱，只能找到陈非。”
陈可心顿了顿，在心中转了几个弯，才说：“可是陈非我找不到他，他已经很久拒绝跟我联系了，你们说他逃去香港了，这要怎么捉他。”
赵明堂归置起碗筷，略有所思似的伸出两指敲了敲桌子：“我会派人去找，八百万，他一个普通人，没那么快全消停掉，我会想办法。”
陈可心并不抱希望，有点沮丧：“他不是那种会顾及人死活的人，他明知道我背着这八百万，一定会坐牢。”
赵明堂伸手点了一下他的眉心，把他戳醒了：“跟你说了，三个月后实在还不上，我来还。”
陈可心捂着自己的额头，沉默地盯着赵明堂，还是问出了那句话：“你真的不想睡我？”
赵明堂觉得这天聊得很没水平，这人不是上海有名的狐狸精交际花吗，怎么反而他像只老狐狸勾引清纯男大学生误入歧途。
“你想我睡你吗？”
这叫人怎么回答，陈可心心虚地喝了口水，良久才下定决心似的回答他。
“也不是不行。”
不就是坐实他是鸡的罪名吗。
此刻的赵明堂眼中闪过一丝莫名的情愫，他张了张口，随后调整了脸色，丢给他一张卡：“明天开始跟我上谈判桌，每次的酬劳我会打到你卡上，还有一些杂事也要你处理，一样给钱，简历上写你会英语韩语法语，还有西班牙语，这些总归是真的吧？”
陈可心点点头：“基本交流都没什么问题，但谈判前我要做功课。”
赵明堂笑了。
“小鬼，倒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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