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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可心那一晚睡得格外好，竟然一点不认床，一觉睡到十二点，根本没跟赵明堂打上照面，下楼时还在迷迷糊糊地揉眼睛，听见有人叫他，吓他一跳，觉全醒了。
“陈先生，你醒啦！”
迎面是一张中年妇人慈祥的笑脸，陈可心愣了一下，才慢慢摸下楼梯，不知道该不该点头，正要开口，却被对方抢了个先。
妇人擦着水红色口红的双唇轻张轻合，唇下有一点痣，也算难掩当年风韵。
“陈先生，我是赵先生的老保姆，你叫我许姨就好了！”
陈可心反应迟缓地点点头，缓了缓才向她伸出了手，脸上挂起一副标准的客套微笑：“许姨您好，我是陈可心，您喊我可心就好了。”
许姨靠近他，一双眼笑得两条鱼尾纹拉得老长，轻轻打了一下他的手，像调笑：“陈先生你客气来，饭厅来吧，阿姨帮你拿早点心。”
说罢也不等他回复，转身径直去厨房间，陈可心摸摸那只被碰过的手，心里痒痒的，感觉被疼了一下，蛮陌生的，又感觉蛮好的。
早点是四样，两根新炸的油条，一碗阳春面，一份虾饺，一碟玫瑰爆鱼。许姨端完点心，自己取了一碟小番茄在陈可心旁边坐下，催促他快点吃饭。
陈可心说不上来的不习惯，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有人给自己端正早点，还是这么丰盛的一顿。他使筷子别扭地夹了几根面嚼起来，心里有事，食不知味。
许姨悄悄端详这个年轻小歪，感觉他漂亮得不像话，像电视机里走出来的人，赵明堂已经算长得十分端正，可是跟陈可心又不一样，用老话讲，陈可心长得有点女像，这样的男孩子不大受人欢迎的，男人觉得他女气，女人觉得受打击。不过许姨是不在乎的，她是顶顶喜欢漂亮东西的人，衣柜里嫩粉色的裙子改十几条，每天不擦口红不喷香水不愿意出门的，总之就是不走寻常路。
她见陈可心吃得不上心，忍不住搭话：“陈先生，是不是面太淡了，不合胃口啊？”
陈可心连忙摇头，不好意思地笑道：“没有没有，是我早上起来一惯吃得不多。”其实就是不吃。
许姨笑眯眯地的，耐心道：“昨天你和赵先生都喝了不少老酒，今朝第一顿不好吃太荤的，所以弄了碗阳春面，你要是觉得太淡，吃点爆鱼呀。”
陈可心夹了块爆鱼，尝试性咬了一小口，不由被惊艳到。小表情被许姨尽收眼底，笑眯眯问他：“味道好伐？我亲自做的！”
“嗲得不得了哦！阿姨侬手艺老好哦！”
（*嗲：一种语气词！like日本姑娘多样的卡哇伊的意思）
陈可心冲她竖起一个大拇指，也不知是演的还是真的，脸上表情尤其夸张，反正是假得不行，谁知道许姨就吃这套，笑得一朵花儿似的，连连摆手。
“喔唷，陈先生侬好可爱哦。”
“不及阿姨可爱！”
两个人一来一往，开起玩笑来，陈可心充分发挥他交际花的本事把这老徐娘逗得花枝乱颤，两只眼睛笑眯眯，睁也睁不开。闹了一阵，才吃完这顿“早点心”。许姨这才交代起赵明堂交代的正事。
“陈先生，我给你讲哦，先生说，楼上那间房间就给你用，大门密码是0102，很好记的，这几天可以把东西陆陆续续收过来了，往后要常住的。”她讲到这里，心里很美的，这屋子里往后多个漂亮小帅哥，她每天做事都开心尽力点，“还有就是，陈先生你有什么忌口，要提前告诉我，喜欢的菜也可以告诉我，我一天来做两顿饭，晚饭一般先生叫我才来，不过先生说了，陈先生叫我，也能来。”
一番话讲得明白，却又让陈可心不明白，尤其是末尾那几句，赵明堂到底是怎么个意思……免费养着自己？哦，不是，他说了是来工作的，可是工作呢？
陈可心想了想，还是在脸上绽出笑意，一抄手揽住许姨的手臂，一双桃花眼眯眯笑：“阿姨，吾啥全吃的呀，不挑的，你做的都好吃。”
许姨又是一阵笑得肚皮痛，不晓得的以为她买刮刮乐白赚六百块，哪里晓得她是痴迷漂亮小歪恨不得掏出老存折，实在是特嗲了，苏州老阿婆哪里吃得消这个。
陈可心与许姨逗趣一会儿，便想起了正事，打算回去收拾行李，临出门前，忽然意识到自己竟然还没赵明堂的微信，打开了微信正要问许姨要，一个阿字说了一半，滞愣在原地。
许姨在沙发上转过个脑袋，嘴里还叼了个草莓：“嗯？”
陈可心顿了顿，摇了摇头：“没事了。”
「赵明堂」
「你已添加了赵明堂，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
陈可心盯着屏幕，发呆似的定定地盯着，很慢很慢的眨了两下眼睛，心里有一种莫名的感觉。
还未等他缓过神，手机屏幕上跳出一个号码，陈可心的眼神紧了紧，看了一眼许姨，打开门走出了赵明堂的房子。
“喂？”
……
“我知道了，你最近不要打给我了，我有事，很忙，钱的事情……我会想办法。”
陈可心讲完，电话那头的人忽然讲了两句什么，让他的脸色很不好看，几次张口都没能说出一句话，最后放弃挣扎似的松懈了肩膀。他身后是沁芳庭统一栽种的法国梧桐，他站在那些高大的白色树木下，显得那么是薄薄一片似的，不消用力就能撕裂一般。
他闭上眼，纤长的睫毛轻轻颤动，面露一种痛苦：“妈，我真的没钱了，我求求你了……我真的很累……”
电话那头不再作声，顿了一两秒后，挂断了电话。
陈可心愣在原地几秒钟，深深打了一个冷颤，下意识低头，看到西裤上昨天沾上的酒滓，那种屈辱感一下子又涌现出来，使他有一种想要呕吐的感觉。他捂紧了小腹，肩胛骨在背上鼓出两块明显的形状，像折断翅膀留下的疤。
“陈可心！”
陈可心扭过头，看见一辆黑色轿车上下来一个人，那人靠在车前，黑色羊绒大衣使得他看起来挺拔格外高挑，初春稀薄的阳光倾泻在他的身上，整个人竟有两分神圣。那一刻，陈可心在心里竟然想，他是来拯救自己的。
“小鬼，发什么呆，过来。”
陈可心浑身发了个抖，低下头快步小跑过去，黑色的发间露出一只粉红的耳朵。
“……好，赵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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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嗲：有好的意思，很难形容就是，有点妙的意思，可以说人嗲，是撒娇，说食物，一般指味道好。
*小歪在上海话里是小孩，孩子的意思，称呼成年人时有点宠溺的感觉，可以这样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