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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黎明不以为意，继续开开心心的投喂冯予孑。
冯予孑虽然看上去没什么表情，但嘴角始终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他不明白这是出于什么原因，但就是很开心。
由于吃着烧烤的原因，院子里逐渐暖和了起来，冯予孑突然就有点热了，放下碗伸手想脱外套又被赵黎明拦了回去：“别脱，会感冒。”
冯予孑想了想，还是听话了，刚想拿起碗，兜里的手机突然传来一阵震动。
他愣了愣，拿出了手机，屏幕上显示来电：冯子赫。
冯予孑指尖顿了顿，脸上笑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赵黎明没忍住瞥了一眼屏幕：“不想接就不接了。”
他犹豫了片刻，还是按下了接听键，神色声音比这寒冬腊月的风还冷：“喂。”
听筒里传来尖锐刺耳的讽刺声：“哥，我没别的意思，就想问问你这个丧家犬癞皮狗在哪儿过年呢？别睡桥洞啊，实在不行回家来，我让爸爸把狗窝腾给你住。”
冯予孑冷笑了一声，挂了电话。
“没事，接着吃吧。”冯予孑淡淡道。
赵黎明愣了愣，没接话，也没再继续给他夹菜。
不出片刻冯予孑放在凳子上的手机屏幕又亮了起来，来电显示：爸。
冯予孑皱了皱眉，没搭理他，隔了个十多秒电话就自动挂断了，不过片刻又打了过来。接连打了十多个，看上去冯予孑不接这电话对方是不会罢休了。
冯予孑握紧了拳头，按了接听：“喂，爸。”
“冯予孑你长本事了？敢挂你弟的电话！你再给老子挂一个试试！他好心好意打电话问你在哪儿！你就这么对他？”
冯予孑眉头紧蹙，捂住话筒对赵黎明说道：“我出去接个电话。”
赵黎明有点担心，但还是让他去了。再咬一口鸡腿，一点味儿都没了。于是他思索再三之后放下了碗筷：“爸妈，我出去一趟。”
黄女士摆摆手，示意他快滚。
赵黎明拿起手机跟了出去。冯予孑呆呆地坐在离家不远的田埂边上，手机放在一边开着免提。
“丧家犬！活该你妈死得早，不然还得把你教成什么样！”
冯予孑捡起手机，淡淡地回应道：“亏得我妈去世的早，不然跟你这样的人生活在一起，不知道得憋屈成什么样。”
电话对面明显没想到他会这样回应，愣了愣，更难听的话脱口而出：“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我告诉你冯予孑，你就是一个垃圾！你连你弟弟半分都比不上！你弟还知道说好听的话逗我开心，你会干什么？你能干什么？”
冯予孑像是突然被戳中了某一个点，毫无预兆的吼道：“是！我就是什么都不如！现在我走了！你满意了吗！我走了我妈也走了，是！我是不好！你看不起我！我妈也看不起我，现在连冯子赫那个垃圾都来嘲讽我！那又怎么样，我——”
话还没说完，手机突然被人从身后抽走了。
赵黎明从他手里拿过手机挂断电话然后毫不犹豫地关了机。
“换个手机号吧，这个就不要了。”
冯予孑转身仰头看着他，沉默了好久才用力呼出一口气，随后毫无预兆的，眼泪丝毫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大过年的，多晦气。
赵黎明一言不发地在他旁边坐下来，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问，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坐在旁边陪他吹北风。
冬天的田野除了堆得高高的稻草堆什么也看不见，时不时有几个小孩儿在往田边儿水沟里扔鞭炮，炸起一阵水花，又急忙捂着耳朵跑开。
“那不是我亲弟弟，至少对我来说，是这样。”不知道沉默了多久，冯予孑突然开口道。
赵黎明沉默着点点头，他知道冯予孑此时并不是想让人回答，他只是有太多事憋在心里，需要倾诉罢了。
“他是我爸在外边养的小三生的儿子，因为这个我妈被积郁成疾，去世了，差点把我也掐死。”冯予孑晃了晃脚尖，“算了，都过去了，不提也罢。”
赵黎明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冯予孑又接着说：“赵黎明，谢谢你和土爷，你们从一开始就知道我是离家出走来的，不仅收留了我，还把我当家人看。”
赵黎明笑了笑，露出两颗虎牙：“那是因为你值得。”
冯予孑往后一仰，躺在了稻田里：“也是因为你们我才知道，我其实并没有他们说得那么差劲。我妈活着的时候把我当累赘，我爸更偏爱冯子赫，在他们眼里我就是个自私狭隘除了成绩什么都不是的人，甚至到后来我也以为我就是这样的人。”
赵黎明偏过头看了看他，也倒在了他身边。两人就这么并排躺着看天。
事实上天上也没什么好看的，今天是个阴天，天上一层厚厚的云，灰蒙蒙的，时不时有两只鸟从头上飞过去，看上去有点荒凉。
“放屁，你瞅瞅你，多招人稀罕一孩子。”
冯予孑笑出了声：“所以啊，我现在也觉得自己没那么糟糕了。”
赵黎明笑了笑，侧过身看着他。
冯予孑余光瞥见他的动作：“看我干什么？”
赵黎明清了清嗓子，准备开始好好夸一夸冯予孑，还没来得及开口就感觉身边落了个什么玩意儿，‘嘭’的一声在耳边炸响。
赵黎明猛地坐起身：“哪个小屁孩儿往我身上扔爆竹！”
一群熊孩子争先恐后地跑了，有几个还边跑边喊：“对不起小明哥哥！”
冯予孑也被吓了一跳，赶忙坐起来：“有没有炸着你？”
赵黎明检查了一下自己身上，并没有什么被爆竹点燃的痕迹，松了口气。
“没有，这些小屁孩儿不敢玩儿厉害的，都是些小鞭炮，伤不到人，不然我非得抓回来收拾一顿不可。”
冯予孑也松了口气，弯腰捡起地上的爆竹残渣看了看。
“小孩儿过年是不是都爱玩儿这个？”
赵黎明低着头，细心地一点点捡掉冯予孑身上的草茬子：“对呀，你是不是没有玩过？”
冯予孑点点头：“从来没有玩儿过，只在电视里看见过。”
赵黎明粲然一笑，拉起他的手腕儿：“走，我带你去买。”
冯予孑也笑了：“好。”
赵黎明自诩已经不是小孩儿了，自然不买小孩子玩的那些小爆竹，拿了几盒大西炮，但是考虑到冯予孑没有玩过可能会害怕，还是挑了几盒威力小一点儿的爆竹以及几盒仙女棒，最后还拿了几根那种手持的烟花，满满当当装了一口袋。
村里的小孩儿买爆竹都是用压岁钱买的，一般就是抠抠搜搜一小盒一小盒的买，小卖部老板头一次遇见这么大年纪还来买鞭炮玩，还一买就是一口袋的人，戴起他的老花镜一看——哦，是赵黎明，那就不奇怪了。
“买这么多爆竹，又要去炸哪家的稻草堆了？”
赵黎明忙着去玩儿，匆匆应付了两句就带着冯予孑溜了。
两人找了一条比较长的巷子边走边放，挨家挨户用鞭炮问候了个遍。
赵黎明甚至往人家院子里扔，惹得一条巷子的狗都叫了起来。
冯予孑把帽子扣在头上，又把围巾拉来遮住半边脸，巴不得不认识面前这人。
赵黎明一脸傻乐：“放啊，你怎么不放？”
冯予孑侧过头表示不想搭理他，赵黎明却误以为冯予孑不敢放。
“来，我教你。”赵黎明笑着握住冯予孑的手强行让他捏着鞭炮，“准备好了吗？”
冯予孑咬牙切齿：“准备好你个头啊，能不能别往人家院子里扔？”
赵黎明恍若未闻，点燃鞭炮就扔进了一家的院子里。
“村里的小孩儿经常这么干，最开始大人们很困扰，后来也就习惯了，转念一想，送响到家，家家户户都热热闹闹的，好像还算个好彩头，所以你不用不好意思。”
冯予孑无言以对，这算是什么歪理？
一条巷子走完，威力小的鞭炮也见了底，仅剩的几个也被赵黎明蹲在路边儿握着冯予孑的手点燃丢进了田里。
赵黎明握着一根大西炮：“你敢放这个吗？”
冯予孑双手揣在兜里，诚实的摇摇头：“不敢。”
赵黎明沉默片刻，点燃了一个扔了出去：“它的声音一点都不大，不吓人的。”
话音刚落，刚刚扔出去的大西炮发出了震天的响声。说真的，冯予孑感觉脚下的地都抖了几下。
“这....声音一点都不大？”
赵黎明也愣住了：“我记得它以前不是这样的啊，大西炮你变了——”
冯予孑感觉自己握着打火机的手都在瑟瑟发抖，犹犹豫豫道：“可能....改良了？”
赵黎明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
冯予孑又问：“还玩吗？”
赵黎明站起身，中气十足地喊了一声：“玩儿！怎么不玩儿！男人就要勇敢！”
冯予孑：“......”
赵黎明一把拉起他：“我想到一种玩儿法，小时候经常这么干，你要不要跟我体验一下？”
冯予孑直觉不是什么好主意，但还是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赵黎明抬了抬下巴：“走！”
两人又钻进了一条小巷，这条小巷比起刚刚那条要宽一点点，但路看起来没那么干净，路上还有些羊粪马粪什么的，还有点臭，冯予孑用围巾遮住鼻子，跟着赵黎明一路往巷子深处走。
赵黎明则一路往前走着，低着头，不知道在地上找些什么。
“欸——快看那儿。”赵黎明伸手指向地上一团看起来就黏糊糊的东西，拉着冯予孑飞奔过去，冯予孑走近了才看清，地上是一团牛粪。
“这是要干嘛？”
赵黎明没说话，往牛粪里插了一根大西炮，用打火机点燃，拉着冯予孑转身就跑，可惜还没有逃到安全位置身后就传来了一声巨响，赵黎明顿感大事不妙，连忙把冯予孑护进了怀里紧紧抱住，自己身上被溅了些牛粪。
“赵黎明你个臭小子——又是你！给我过来！都多大了还这么皮！”身后传来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赵黎明回头一看，嘴里喃喃道：“完了。”
刚才放火炮的时候没注意观察四周，现在才发现那一坨牛粪正对着楹花村村长家的大门.....
于是五分钟后，赵黎明和冯予孑一个拿着扫帚一个拿着拖把开始打扫战场。
村长叉着腰在旁边对这两个全村搞破坏的家伙进行思想教育。
赵黎明捂着鼻子擦掉村长家门上的牛粪，抓住机会凑到冯予孑旁边小声嘀咕：“这就是传说中的‘人都要为自己犯的错付出代价’。”
冯予孑没忍住笑出了声，这一笑就被村长听到了：“小朋友，不是我说你，你跟谁混不好跟赵黎明混？他可是我们村出了名的捣蛋鬼惹祸精，捣蛋就算了，还老是被抓住。”
村长说到后半句自己都没忍住笑了出来。
赵黎明瘪瘪嘴，一把捞住冯予孑的肩膀：“我家的娃不跟着我混跟你混啊？”
村长差点没把牛粪拍赵黎明脸上：“臭小子！”
赵黎明嘿嘿一笑，松开冯予孑，三两下擦掉了门上的牛粪，把劳动工具递给了村长：“叔，弄干净了，我们走了啊，这大过年的，您消消气。”
“滚滚滚！”村长接过扫帚和拖把，笑骂道：“赶紧回家吧，小王八蛋，我这就去给土爷打电话。”
赵黎明回过头：“欸——不兴告状的啊！”
村长摆摆手，关上了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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