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城的生日是在曲家过的，曲岚张罗了一大桌菜，晚上让曲暮订了个蛋糕。
照曲岚的话说，生日是大事，缘分的起始点是生命，相遇的缘分让人有了联结，所以每一次生日都是在感谢这种联结。
路城觉得有道理，他终于知道，为什么曲暮会被养得这么好，就像一个太阳，带他从阴冷潮湿的角落里走出来。
他想，曲岚骨子里也是个浪漫的人，所以不管境遇如何，她总是能从中挖出点好寓意来给曲暮。
夜幕降临，他躺在床上抱着曲暮，突然跟他说：“未未，你和妈妈说话的语气好乖。”
结果曲暮原本趴在他肩头的脑袋立马翘起来，质疑意味十足，“嗯？什么好乖？我乖？”
怎么可以说一个男孩子乖？
路城却笑着将他炸毛的脑袋摁了回去，“嗯，就是很乖，特别和妈妈说话时，语气软软糯糯的，我很喜欢听。”
曲暮：“......”
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于是为了挽回形象，曲暮一下子捂住他的嘴，嘀咕道：“什么软软糯糯，什么喜欢听......”
他说着耳根子止不住发红，却依旧强装镇定道：“喂，劳烦端正你的思想，我是个非常非常非常强悍刚健的男孩子，麻烦不要扭曲我的形象。”
路城却笑得更欢，笑得曲暮都能感觉到他的胸腔在振动。他亲了下曲暮的额头，即使被捂住了嘴却依旧嘴欠道：“现在这个样子就很软。”
曲暮：“......”
他突然想起前几天上网时看到的一个词——娇妻滤镜。
他觉得路城现在就是这个词的具象化身。
他男朋友娇妻滤镜有点重，不，是很重。
于是眯了眯眼，抡起一个小拳头，二话不说将拳头往下，毫无征兆地挠起来他的痒痒。
路城一时没忍住，身体一颤，止不住求饶。
曲暮不搭理他，威胁道：“你老实说，你是不是喜欢软糯的，像我这样强悍的你不喜欢是吧？”
路城尝试着捉住某人胡乱作祟的手，却始终能被他钻了空子，于是他只能一边笑一边解释：“不，不是，你什么样我都喜欢，哈哈哈......”
曲暮：“行，那你快说我是强悍的，不是软糯的，快点！”
路城感觉到他动作挺了些，红着脖子哄道：“嗯，是强悍的未未。”
曲暮：“......”
曲暮觉得自己挠轻了。
于是他一个咬牙切齿的功夫，路城已经禁锢他的手，圈住他的腰将他往怀里带，安抚地亲了下某人：“真的，你什么样我都喜欢，哪一面都是我喜欢的未未。”
曲暮：“......”
这下他消停了，带着威胁意味的五爪瞬间收了回去，路城简直将他拿捏得死死的，于是他把滚烫的脸埋进他的颈侧，以此来掩饰他乱蹦的心跳。
路城揉了人两下脑袋，突然转移话题，“你刚刚叫我什么？”
“什么刚刚？”曲暮蒙红了脸，只露出半只眼睛。
“就是那个‘喂’。”路城顿了下，“你置顶上的那个备注也是喂。”
前几天他不小心瞄到曲暮微信上的那个置顶，一开始不知道是谁，脸还拉了一瞬，后来发现是他自己，这才缓了脸色。
可为什么是“喂”？
曲暮长长“啊”了声，小动作逐渐多了起来，他脸没抬起来，手倒是随意抓起路城的一缕头发绕圈圈玩儿，“没什么啊......就是喜欢你的意思。”
路城：“为什么是喜欢的意思？”
曲暮暗自吐槽他问题好多，“真的就是这个意思，哎，算了，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就是我初二那年夏天，去买冰棍时遇到一对爷爷奶奶，看起来非常恩爱，然后呢，那个奶奶好像有点耳背，所以爷爷喊她的时候喊得超大声，我当时注意到了，而且只要他一喊‘喂’，那个奶奶就会回头来等他。”
他说得很慢，趴在路城肩头慢慢叙说着，像极了耳语，一层层温热的气息随着他的话语尽数喷洒在路城的颈侧，惹得他将人抱得更紧。
他沉着声道：“所以呢？”
“所以就，希望暗恋可以成真喽，可以和爷爷奶奶一样，嘿嘿......”曲暮顿了下，“但现在我觉得它还可以是别的意思，比如说如果你走前边的话，只要我一喊你就会回头等等我，如果我走前面，你喊一声我也会等你。”
路城用脸蹭了蹭人的额头，动容道：“未未，我不会让你等我，也会努力追上你，我想一直和你并肩走。”
曲暮盘绕着头发的指尖一顿，继而放弃了那撮发丝，去抱路城的腰，亲了亲路城的下巴，“好，我们并肩。”
房间里安静了片刻，突然曲暮问：“那你给我的备注是什么？”
路城：“就是未未。你说这小名没人叫过，所以从发现喜欢你的那一刻，我就给改了。”
“还好没人知道我还有小名儿。”曲暮唇角勾起，小声说道。
路城笑了，“是还好，之前于木飞还问我未未是谁，还好没被发现，不然你可能真的得被我吓跑。”
“于木飞问过？”
“嗯，在学校天天跟你聊天，想不被发现都难。”
“嘿，那还好没被发现。”曲暮道，“就于木飞那脾性，他要知道了得把我烦死。”
路城赞同地点点头，“那妈妈和外婆为什么叫你未未？有什么寓意吗？”
曲暮：“呃......我的名字其实是何跃华起的，我不知道我妈什么时候发现何跃华是这副鬼样的，反正当时她说何跃华给我起了‘暮’字，所以姓就得随她姓‘曲’了。”
“外婆嫌暮字寓意不好，但何跃华不肯改，后来他们就管我叫未未，就是未来的意思......这小名连何跃华都没喊过。”
“未来啊......”路城品了品，喊了遍小名，“未未。”
“嗯？”
路城说：“真好听。”
“那当然。”曲暮语调上扬了几分，企图以此来掩盖自己又被撩起来的心跳。
“未未，”路城又喊了一声，“我觉得我们名字绝配。”
曲暮有点兴趣：“怎么说？”
“你叫暮，也叫未未，所以可以理解为朝朝暮暮，我叫路城，所以是走过很多座城市，”路城顿了下，“所以未来的朝朝暮暮，我想带你走过很多个城市，找到一个属于我们的城市......”
曲暮半晌没说话，安静到路城差点以为他睡着了，良久，他蓦然开口：“好啊，带我走吧，去一个，属于我们的地方。”
路城：“好。”
末了，路城感觉到怀里的人轻笑了一声，“那就，从下学期的数学竞赛开始吧，我们顶峰相见。”
路城勾起他的下巴，在他的唇上落下了一个带有许诺的吻。
“好，我们顶峰相见。”
***
路城多住了些时日，跟外婆独处时，在她主动提及的只言片语中，他终于知道了曲暮初三那年，家里发生了什么变故。
曲家本来很富有，算是家道中落，何跃华看中曲家有钱，甜言蜜语骗走了曲岚。曲岚骨子里是个天真浪漫的人，跟外婆一个样。许是家境不错，她觉得爱情从来不是门当户对，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嫁了，家里拦都拦不住。
起初结婚那会，何跃华的本性还未暴露，但后来曲暮的外公不幸破产，突发急性脑梗去世了。曲岚本来已经很绝望了，但谁也没料到，何跃华这时本相毕露，各种冷暴力随之而来。
曲岚想离婚，却在此刻检查出有了曲暮，于是她再三顾虑，决定还是先忍忍，忍着忍着就患了抑郁症。
奈何尽管曲家破产，曲岚身上还有不少钱，于是她求何跃华，让他配合自己，让曲暮健康长大。
而曲暮知道这件事，是在中考后的一个雨夜。
中考后几天，曲暮依旧没见着何跃华人，曲岚照例帮他整理好行李箱，要带着他来乡下住几个月。
本来曲暮倒是乐颠颠拖着行李箱跟在曲岚后边，但中途曲岚接了个电话。两人都快到车站了，曲岚却脸色一变，让曲暮先自己去外婆家，说她工作上有点事，要等明天才去。
曲暮应着“好”，拖着行李箱走了两步，再次回过头来时，却看见曲暮慌张拦了辆计程车的身影。
他觉得不对，于是便拖着行李箱折了回去。
到家门口时，他发现屋内是亮着的，他想都没想就拖着行李箱上去，谁知道，还没到家门口，一个玻璃杯突然从敞开的大门里边扔了出来，定定落在曲暮面前，碎了一地。
来不及多想，他一冲进去，就见他平日想亲近又不敢亲近的父亲手里正拎着另一个玻璃杯，准备砸向他双眼猩红的母亲。
曲暮在那一刻彻底懵了，宛如从小建构起来的世界瞬间崩塌，连基底都碎成了粉末。
路城听完沉默了许久，他终于知道曲暮为何会拿烟灰缸对着何跃华。
何跃华，就是该死。
而后来那个把这件事捅到网上的那个人，同样该死。
路城从来不知道自己戾气这么重，但沉默地折断了一枝桂花枝的外婆还在继续说，他只能克制住自己的冲动。
她说：“未未啊，特别讨厌下雨天。”
路城抿了抿唇，半晌没有说话，末了只回了句：“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