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星河觉得或许他只是一个被关在这具身体里的游魂,所以他才无知无觉,不会痛也不会哭。

  他飘在空中冷眼看着眼前滑稽的一幕,撕成两半的画里,两个人咧着嘴笑着,就像是在笑话余星河一样。

  余星深终于舍得抬头看向自己的幼弟,出口的话却还完全不像对待自己的家人:“这么脏兮兮的还不赶快去收拾下,还留在这儿惹父亲生气吗。”

  二哥余星泠也趁机落井下石道:“他不一直都是这个样子吗,和街边的小狗一样。”

  余星深皱了皱眉头,呵斥了声:“星泠!”

  余星泠懒洋洋地站起来,“行了行了知道了,不能做有损余家形象的事是吧,老古板真烦人!”

  余星泠抱怨完,就慢慢悠悠地晃回去。路过余星河时,还‘一不小心’踩了几脚余星河的画。看见余星河眼里露出的慌张时,脸上的笑意更加明显了。

  余星深和余宏深重新坐回餐桌上,开始了父慈子孝的谈话,明显再没把余星河放在眼里。

  余星河只能自己站起来,灰溜溜的跑回房间,连地上的画也不敢捡,生怕再惹父亲生气。

  等余星河回到房间,锁紧门后。这个还没人腰大的小少年终于是忍不住红了眼眶,就算在自己房间,他也不敢放肆大哭,只能大口憋气喘息,脸上被一大股的鼻涕眼泪糊的一片泥泞。

  余星河钻到卫生间的洗手池下面,一点一点的抠着钻到手臂伤口的碎渣子,水渍氤氲到胸前袖口,也滴落到伤口上。

  余星河觉得很奇怪,他明明在父亲生气动手的时候不疼,手臂划伤的时候也不疼,但现在好像突然疼的无法忍受了,眼泪怎么止也止不止,越擦越多,越擦越疼。

  他一边冲自己呼呼吹着气,一边回想着那幅被父亲撕毁的画。

  上面画着女人在他旁边呼呼吹气哄他睡觉的样子,余星河好像在恍惚间真的觉得有人在自己身边,陪自己龟缩在这里,心疼地哄着他。

  余星河一时有些分不清真实与虚幻,竟然就这么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等余星河再醒来,是被冻醒的。他搓了搓自己起鸡皮疙瘩的身子,想从洗手池下面钻出来。他蹲的时间有些久,稍微一动脚就发麻,余星河只能缓慢的爬出来。

  他一时有些头脑发昏,分不清自己在哪儿在干嘛。等缓了一阵,余星河才恢复记忆,想起今天在餐厅的事。

  余星河一惊,赶紧往楼下跑。等到了餐厅,地上的 一片狼藉早已被收拾干净。

  余星河慌慌张张的拉住在餐厅打扫的一个佣人:“不好意思,餐厅里的垃圾已经都扔了吗?”

  被拉住的佣人低头一看,问自己的是余星河。原本惶恐的表情也变得漫不经心,她甩开余星河拉着自己的衣袖,手下继续干自己的活,连眼神也再没给余星河一个。

  “那不然呢,当然都扔了。”

  余家都是第二天一早才会把垃圾处理掉,现在还是晚上,餐厅的垃圾应该是被收集到后院的垃圾处理车上了,等明天一早就会运出去。

  余星河想到这儿,转身拔腿就跑。

  餐厅的佣人看了眼余星河跑远的身影,嘴里嘟嘟囔囔道:“莫名其妙的真讨厌。”

  余星河乘着夜色,一路跑到后院。果然,这里堆着好几个黑大袋子,都是余家今天的垃圾。

  余星河呼了口气,突然庆幸自己被冻醒了,不然睡过去了,这些东西就会被扔掉了。

  余星河在一堆和他一样高的黑袋子里翻翻找找,冻得鼻头通红、指尖僵硬,身上也沾染上了酸臭味。

  余星河一遍遍重复着机械的动作,整个人都大脑发昏,心也随着时间的流逝一点点沉了下去。

  余星河本身就受了伤,胳膊没劲。再加上下午一直窝在洗手池下面,现在腿脚发麻。一直翻找了这么久早已麻木,眼前一阵阵发白。

  这幅被撕掉的画是余星河画了好几天,心心念念想送给爸爸的。结果没想到,当他把这份礼物摆到余宏深面前时,一直无视余星河的人会突然大发雷霆。

  余宏深直接掀翻了自己面前的碗筷,一巴掌打在余星河脸上。

  余星河整个人直接被打懵了,大脑一片空白。余宏深扯过余星河手里的画,再也没看一眼,直接撕了那副余星河努力了多天的结果。

  余星河知道爸爸很爱妈妈,他无意间看到爸爸的微信聊天背景是和妈妈的合照。他也很喜欢妈妈,他偷偷看了电视柜下面的录像带,那是妈妈在给小时候的他唱摇篮曲的样子。影片是二哥录的,他听出了录像机后面熟悉的声音。

  他想爸爸既然这么喜欢妈妈,那他画一副妈妈的画,爸爸应该会喜欢吧。

  余星河有想过,爸爸可能会因为不喜欢他而看不上他的礼物,但父亲的暴怒却是他没料想到的。

  余宏深暴怒时看着余星河的表情,毫不夸张的说,简直是要和杀了他一样。

  余星河感受过冷漠、无视、厌恶、嘲笑,但是却是第一次面对这种类似于仇恨的情绪。

  他整个人都被惊到了,他甚至不明白这种情绪的来源是什么。

  终于,在余星河又一次抬起麻木的手臂时,他在几乎能淹没他的垃圾海中,看到了那熟悉的色彩。

  他找到了!

  余星河像捧起珍宝一样,手指颤抖的去够那张被扯成两半的画。

  他找到了,这幅他和母亲的画。

  余星河把这幅画贴在心口,整个人瞬间卸下力气。

  余星河慢慢踱步回去,在刚进客厅时,发现余星泠坐在沙发上。

  余星泠也看到了余星河,他捏住鼻子,另一只手在面前晃了晃:“噫,这什么味儿啊,臭死了。”

  余星河现在整个人都没劲儿,脚步虚浮,他没理二哥,只想赶紧回去休息。

  但余星泠可?s?没打算放过这个嘲笑余星河的好机会,脚一横拦住余星河的路:“原来这臭味儿是你发出来的啊。确实,我们家也只有你才能发出这种味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