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输液管里的液体一点点顺着管壁划落,留?s?下一串水痕。输液瓶里的液体眼看就要见底。

  “笃、笃、笃”,门口传来一阵敲门声,仿佛知道房里的人不会有任何回应,敲过后没等多久就直接推开门进来了。

  进来的是位护士小姐,手里还拿着个新的输液瓶等着换。

  清晨的阳光透过门窗的阻碍,照亮了房间正中央躺在床上的人。

  病床上躺着的人,就像一个木乃伊一样,全身都被绷带密密麻麻的包裹了起来,能露出来看的皮肤几乎没有。

  医者仁心的护士小姐看着昏迷不醒的病人,不由得重重叹了口气。

  258号病人刚送到医院的时候,严重的令人惨不忍睹,几度踏入死神的怀抱,进了好几次ICU才终于抢救回来一条命。

  现在命虽然吊住了,之后能否清醒,醒来后是否能康复,能恢复到什么程度都不好说。

  抢救回来后,这位病患已经在病床上昏迷了两个礼拜,到现在还是没有苏醒的迹象。

  连带着那晚送这位来医院的先生,都在隔壁病房一起住了两个礼拜。

  护士小姐惋惜的看了眼258号病人,看液体输完后,动作利落地换上了新的。

  调整了一下输液瓶,看没什么问题后,轻轻地关上门离开了。

  隔壁病房

  西装革履的男人恭敬地站在病床边,微微弯腰向床上的人汇报着。

  病床上的人同样被绷带结实的缠了好几圈,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只露出来一双眼睛。

  这是这一副让别人看了,都要在床上修养三个月的伤势。但男人却丝毫没有受到影响,现在这种状态下还在工作。

  “笃、笃”,门口响起了两声轻缓的敲门声,站在病床前汇报的男人抬头看了一眼大门的方向,微微直起身来,喊了声:“请进。”

  门口探出一个脑袋,先是向里看了一眼。

  然后以病床为中心扫视了一下整个房间才进入病房,熟稔地打招呼:“老陆,感觉怎么样啊。”

  床边男人看到来者,微微后退一步到墙角边站直,仿佛不存在一样将自己隐藏到阴影里,将说话的地方给二人腾出来。

  包裹的同样像木乃伊的陆珩抬起头,看了一眼人,又继续低下头看自己手里的一沓资料,对来人完全不施予一个眼神。

  进来的男人穿着标志的白大褂,很明显是个医生。

  “老陆,我可是特意在我珍贵的休息时间来看你的,你理我一下啊!”,男人用搞怪的声音大声抱怨道。

  “没必要,不需要”,陆珩从头到尾都没抬过一次头,专心的翻阅他手里的那份文件。

  “哇,资本家可真无情。真是白瞎了我为了救你跑上跑下的。”男人嘟囔着,但声音可一点都不小,还一边说一边用眼睛瞪着陆珩。

  陆珩就像没听到一样,还对床边站着的助理挥了挥手,指了指对报表上不满意的地方,让对方回去修改。

  男人见陆珩不理自己,转过了身,佯装要走,嘴里还念叨着:“不理我啊,那我走了啊”,说着就迈出了脚步,“隔壁那位也不管了哈。”

  还没等听完,陆珩滞了一下、然后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第一次抬起头来看男人,“站住,他、怎么样。”

  男人立刻停了下来,转过身,脸上笑眯眯的,“诶,老陆,隔壁那位什么人啊,第一次见你对人这么上心,还搞回来这么一身的伤。”

  陆珩也不说话,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男人被陆珩这么一直盯着看,也不免有些尴尬,“算了、算了,不问你了,反正你也不会给我回话的。”

  男人摸了摸鼻子,站直了身体,语气也稳重了些:“隔壁258号病人属于特重度烧伤情况,面颈部、四肢、躯干烧伤达86%,内脏多器官都都不同程度的损伤,几乎把全市的血库都给搬过来了。低血容量性休克、中度吸入性损失、急性肝功能损伤、急性心肌损伤、低蛋白血症、中度贫血。”

  “话说这人你从哪儿找来的,他自己本身身体上就有一大堆大大小小的毛病,能顺利活这么大都挺不容易的了”。这人说着说着又开始打趣陆珩,没个正形。

  陆珩低着头沉默了一下,又抬起头看着男人,“现在,会疼吗?”

  男人嘴边的笑容顿了一下,慢慢的扯平了嘴角,这是他第一次看陆珩这么颓败的样子。

  这个家伙小时候遭遇过的那些事情,放那个人身上都是会毁了人一辈子的,这家伙硬是死扛,都没受到一点挫折。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陆珩流露出的,类似于伤心的情感。

  男人也再没用开玩笑的语气,眼露不忍地说道:“现在处于昏迷状态还对外界没有什么感知,但等他醒来以后。。。”

  男人沉默了下没继续说下去。

  陆珩急忙催促:“怎、怎么样。”

  “你先别着急,第一个月肯定比较难熬”,男人知道陆珩的性子,直接没有隐瞒的把可能会发生的后果都告诉他,“首先肯定要清洗创面、大小便失禁不能控制、眼睛睁不开看不到、无法正常进食、每天剪水泡、撕掉身上烧焦的皮肤。。。”

  陆珩还没听完,光是听到这些,整个人的情绪都一下子低落了下去。

  “这些肯定是会很痛苦的,但也不是绝对会发生的,具体还是要看恢复情况”。

  男人见到陆珩这个样子,也不忍继续说下去了。

  不是每个人都能像医生一样,每天见惯了苦痛与磨难,对这些会令人难以承受的东西感到麻木。

  “那你先好好休息,我先继续回去忙了。”

  陆珩一点反应也没有的坐在那里。

  男人也不好继续说些什么,默默打开门出去了。

  站在旁边的助理也默默低了低头,颔首示意后跟在男人身后出去了。

  陆珩全程没有抬头看这两人,房内仅剩他一人沉默地低头坐在床上。

  陆珩所在的这一层病房是整个医院内最高级的单人房,巨大的落地窗让阳光能充分沐浴到整个房间,期望能让病房内的病人感受最细致的呵护、时刻保持心情愉悦。

  但医院的这些考量完全没有让病房内的人感受到。

  病房内各项精细的布置在日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空气中漂浮着肉眼可见的细小尘粒;窗边的绿植在温暖的照耀下,尽情舒展着枝叶、伸了个懒腰;肥硕的叶面上划落了一颗水珠、这是医护人员一大早就来照顾过的痕迹,那一颗水滴‘啪嗒’一声滴落在土壤上,这一小块的土壤瞬间变深,水滴渐渐不见浸透下去。

  房内一切都透露出欣欣向荣的期盼,除了房间正中央的病床上。

  明明是整个房间的中心,是一整个房间的主体与灵魂,现在却透出颓败的灰暗气息。

  这是整个房间内唯一湮没于黑暗中的地方,刺眼的阳关也穿不透这里。

  床上人的表情明明暗暗,看不真切。

  隔壁258号病房,话题的主人公还无意识地躺在这里,丝毫不知道隔壁病房因为讨论他的病情,陷入了一种怎样的漩涡。

  在隔壁讨论的热火朝天的时候,258号病人的手指无意识地微微抽搐了一下,之后抽动的幅度大了一些,惊动了手指上套的监护仪。

  “滴滴滴”的声音瞬间响彻了整个病房,护士站的医护们一听到声响,全都骚动了起来,用最快的速度蜂拥而至,对床上的病人进行检测。

  方才连风吹过都能听的一清二楚的病房,此刻充斥着医护们的喊叫、仪器声、记录时笔尖的唰唰声、搬动各种设备的哐当响,整间房子仿佛活过来了一般乱作一团。

  在丁零当啷的一阵吵闹后,病床上的人终于对他们的行为做出了反应。围观的实习小护士们都控制不住的弯起了眼角,口罩下的嘴角也微微上扬。

  在时隔半个月的昏迷后,258号病人恢复了意识。

  眼前有光在晃动,意识渐渐回笼,但眼睛却怎么也睁不开。

  什么也想不起来,或者说现在根本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思考自己是谁、现在在哪儿、发生了什么。

  全身的细胞都在叫嚣着疼,四肢承受了过于巨大的疼痛,血液仿佛全都噼里啪啦的炸开再凝固,如针尖扎在自己身上的每一个角落,过于密集的疼痛让人麻木、四肢都冷到发颤,让人想要不由自主的叫喊出来。

  但他的喉咙也受到了损伤,只能从微微翕动的嘴唇里泄出两声沙哑的、微弱的呻吟声。

  他忍不住想翻个身把自己蜷缩起来,但好像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控制权,现在的他连说一个字的力气都没有。

  目不能视、口不能言,四肢百骸都承受着无法忍受的疼痛,这一切都令他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在这里、发生这样的事,此刻的他恨不得能立刻死去,也好过忍受这一切。

  有人在他的周围大声地呼喊些什么:“余星河?s?、余星河患者,可以听到吗?现在有意识吗?”

  原来我的名字是余星河吗,意识渐渐回笼,余星河脑内闪过几个片段,滔天的大火、父亲漠视自己的表情、兄长轻蔑地看向自己、佣人背着自己一边窃窃私语、一边时不时看一眼自己的样子,原来我还活着吗,为什么没有死在那场大火里,是父亲送自己来医院的吗。。。

  护士还在耳边大喊,估计是害怕他的耳朵因为火灾的缘故听不清,“余星河,能听到的话,可以尝试动下手指,给我们一点反应。”

  余星河不想让护士继续咋自己耳边吵吵闹闹的,忍着疼痛张合了下手掌。就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就已经让余星河的额头上渗出了汗珠。

  “有反应!”护士大喊道:“病人有反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