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把教材拿过来。”
盯着铁床上奄奄一息的青年病人,杨院长心中满满的得意。
能在精神中心当硬骨头的人还没出现过,这电击的疼痛,足以让八尺男儿哭着喊着叫“饶命”。
白大褂的助手从旁边的柜子架上拿出一沓厚厚的图片,恭敬地递给杨院长。
“知道不听话的下场了吗?咱们这里虽然是医院,但是用的可不是普通医院的治疗手段,你也别想着犟就能扛过去,以后有得你受的。毕竟你们这些精神出现问题的孩子,用道理是无法教育的。”
杨院长拖过来一张木凳子,坐在冒着冷汗的陆宇宁脑袋边,
“先来和你说说我们院的注意事项吧。首先,不准离开指定的病区,更别妄想逃跑,咱们这都是24小时监控巡逻的,要不想再被电,就老实点。然后,我们中心推崇的是‘孝道思想’,你们爹妈花了钱把你们送到这里,就是希望你们这些叛逆的孩子能够理解他们的苦心,学会当一个乖孩子,以后做反省和报告,都要紧紧的围绕‘孝道’。最后,要保持对老师和医生们的尊重,我最不喜欢不听话的孩子,总是让人伤脑筋。”
陆宇宁试图摘去太阳穴上的贴片,可双手都被皮带束缚在铁床上,稍一用力,警惕的助手就开始打开电流的开关。
他咬着牙,偏头死死瞪着半秃的杨院长,
“你们凭什么关我,这是非法拘禁。”
杨院长冷笑一声,
“你这样的孩子我见多了,就是认不清现实,什么非法拘禁,我们是接受你家人的委托,对你进行精神治疗,就算公安来了,我们也拿得出你爸爸签署的责任书,我看谁能抓我去判刑。”
说完,他想着面前这人看着柔弱,被电击了这么多次,居然还想着反抗,于是决定今天趁热打铁,好好磨一磨他的性子。
在助手递给他的文件里翻了一翻,把一盘子DVD挑了出来,塞进病房的播放器里,杨院长对助手使了个颜色。
“按紧点。”
显示器的屏幕上闪烁着雪花,随后开始有一些断断续续的影像。
陆宇宁忍着额头上不断涌动的冷汗,努力睁着眼寻找逃跑的机会。
随即,他看到了显示器上两个男性紧密的拥抱姿势,他们穿着泳裤,裸露的肌肤紧贴,没等陆宇宁反应过来为什么杨院长会播放这样的短片,一阵强烈的疼痛便伴随着电流滋滋的响声穿透了他的脑神经。
“啊啊啊啊,拿开,快拿开!”
杨院长的手指用力地把传导贴片压在陆宇宁脑袋的穴位上,一边诱导着,
“同性恋是错误的,是令人作呕的,是不是?你不再是同性恋了,是不是?”
“不,cnmd,不!”
陆宇宁死死地睁着眼睛,惨白的天花板变成了无数灰白色的雪花,他觉得,自己的意识开始脱离了受刑的肉体,可心中却蓦然出现了穿着高中校服,奔跑在他前方跑道上的顾向年。
“不要放弃哦,我还陪着你。”
他从猛烈的抽搐中跌入北冰洋幽深的冰海里,那无穷无尽的蓝色包裹着天地一切的尽头,刺骨的海水涌入他的胸腔,填满他的双肺,他已经无法呼吸,耳边却依旧环绕着少年带着喘气的鼓励,
“不要放弃哦,我还陪着你。”
“我cnm!”
陆宇宁从不说脏话,因为程静说,她不喜欢说着脏话的孩子。
原谅我,妈妈。
杨院长没想到这个白净文弱的男孩居然如此地硬气,更是怒火烧心。
“加大电流!”
随着他一声令下,陆宇宁猛地反弓起背脊,如同被扔在干燥石岸上的鱼,上下颚不受控制的颤抖着,让洁白的牙齿高频率的撞击着彼此。
“啊啊啊啊!”
这一次,他连求饶和怒骂都做不到了。
不知道看了多少同性恋的亲密图片,遭受了多少次电击,被杨院长逼着说了多少次“我再也不是同性恋”。陆宇宁终于撑到了连白大褂们都疲倦的时候。
他没有说一个字的求饶,他绝不背叛顾向年对他的感情。
“关到禁闭室去吧,以后还有时间呢,别弄太狠了电出毛病了。”
杨院长泄气地把手里的导电贴片扔到钢盘里,取下手套和白大褂,离开了小蓝房。
剩下的几个保安瞧了一眼死尸一样半昏迷的陆宇宁,最后抬着他的手脚行动了起来。
陆宇宁只觉得脑袋昏沉,头顶上一会儿就闪过一道光。
应该是走廊上的路灯吧,也不知道他们要把自己弄到哪里,或者,自己已经死了,正在前往天堂的路上。
秋夜的凉风在凌晨三点的时候把一身黏腻冷汗的陆宇宁从恐怖的噩梦中唤醒。
他撑着手臂,缓缓坐在地板上,周遭漆黑一片,只有门缝里还有新鲜的气流吹进来。
无力地靠在凹凸不平的墙壁上,陆宇宁想,这就是大伯和家人希望他接受的“治疗”吗,可惜,好像自己永远都无法变回“正常人”了。
禁闭室里没有光源,没有窗户,没有床,什么都没有,连饭都只有两个冷硬的馒头,陆宇宁也不知道自己被关了几天,强烈的孤独感和迷失感折磨着他近乎干涸的思想,他唯一能够怀念的,除了逝去的亲人们,只有不知在何方的顾向年了。
他会想我吗?就像我现在这样,一笔一划,在没有光线的房间里,写满他的名字,把一天又一天相处的点点滴滴都从泛黄的记忆里找出来,描摹他眉间的韵致。
上天岂是如此心胸狭隘,容不下两个微不足道的凡人的幸福。
额头靠在冰凉的墙体上,陆宇宁觉得自己有些低烧,幻觉里,顾向年既对着他笑,又对着他生气,有时他伸手来拉自己的肩膀,有时他推开自己的胸膛。
恍恍惚惚的蜃景里,黄刀镇上空,曙光女神挥舞的彩绸点亮黑暗中的虚空,绝美的北极光抵不过顾向年轻声低吟的清曲。
“极地尽处有我靠的岸
即使已白发苍苍抬头没有光
得不到也不甘去淡忘”
“轰隆。”
陆宇宁快要沉溺进虚幻的歌谣里之前,沉重的铁门被外人推开,刺目的暖光照得他睁不开眼睛。
他以为是顾向年听到了他的呼唤,要来接他离开这里,一起去看北极冰原上的天光。
可很快,光芒消失,铁门紧闭,黑暗狭间里,只多了两个闯入的小生物。
“初一,你快来看看,这小帅哥好像生病了。”
是齐文啊。
陆宇宁难得还记得这个第一面少年老成,后来却会和红毛楚弈斗嘴的文秀少年。
果然,跟着齐文一起进来的,还有自来熟的小红毛。
“哎呀,应该是发烧了,那个狗日的雷电法王,下手这么狠,生病了都不管。”
小红毛抱起陆宇宁的脑袋,让他靠在自己的大腿上,齐文则摸出条小手绢,帮着陆宇宁擦额头上的汗。
“过去几天了?”
陆宇宁嗓子又干又哑,身体却热乎乎的,轻飘飘的,好像随时会漂浮起来。
“三天半了,别担心,姓杨的不敢不管你的,等中午有人来送饭,我们说你生病了,他会让你出去的。”
毛躁的楚弈从来没照顾过人,抱着陆宇宁又怕太用力地勒着呼吸不了,又怕用力少了,他伏在自己身上没力气会滑下去。只好僵硬着像个老僵尸。
“你放开点,勾着脖子颈椎都得被你扯断。”
齐文一拍楚弈的手背,帮着陆宇宁坐起来。
“你背心都湿透了,我把外套脱了给你换上,今天才换的,不脏。”
陆宇宁哪还会嫌弃脏不脏,等换掉湿乎乎的衣服,只觉得浑身都舒服了许多。
齐文和楚弈两个半大小子忙活了半天,自己也累出了一身汗,坐在陆宇宁旁边直叹气。
“下次啊,你就顺着那姓杨的意思做,不然再来这样一遭,命都给你削半条。”
齐文把脱下来的脏衣服垫在陆宇宁脑袋底下当枕头。
“你也被……那样电过?”
陆宇宁意识清醒了些,感觉到齐文冰凉的手指划过后脑勺,想到面前的男孩才不过十七岁,却已经显得很懂事了,不禁问了一句。
“他们也给你放同性恋短片,然后一边电了了?”
齐文好像并不抗拒聊这个,手上麻利地给陆宇宁扣扣子,一边解释着杨院长的工作。
“他们说,这叫厌恶疗法,我会喜欢男人,就是因为脑子里的神经错乱,认知错误,要用电击形成对同性恋的生理性痛苦,就能变回正常人了。这还是二十世纪一个叫华生的科学家做的小阿尔伯特实验里得出的结论。”
“放他娘的狗屁,那老子天天喂杨禽兽吃屎,一边电他,让他说屎好吃,那屎就真的好吃了?”
齐文还没哭诉什么呢,一边无所事事的楚弈就打抱不平了起来。
“粗俗。”
文质彬彬的优等生齐文显然很看不惯楚弈的用词,
“这些神棍,哪个不是靠这种伪科学骗人赚钱的,偏偏有些傻瓜就是会信。”
陆宇宁眉头一皱,
“既然都知道是没有科学依据的,你们为什么不想着跑。”
齐文和楚弈都沉默了下来。
好半晌,好脾气的楚弈才接了话头,
“我们不信,但是我们爹妈信啊。只要他们信,我们又能跑到哪里去呢,这院子里关着的,不少都是出去几个月又被送回来的。家长们压根不想管教,只想着孩子生下来就听话又聪明,完美遵守他们的要求。要是有问题,那一定就是孩子的问题,送医院治治就好了。大人只管接收一个‘孝顺’后代就行了。”
三个人躺在硬邦邦的水泥地上,一时都看不到人生的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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厌恶疗法和小阿尔伯特实验都是真实存在于历史中的,同样臭名昭著的还有脑前额叶切除手术。非常反人类的做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