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青桥坐上回家的车时,天色已经昏暗下去。

  城市的夜景很美,路灯的黄光穿过窗子,柔和地映在盛青桥的脸上,而盛青桥一直在往外看。

  在现有的资料里,鹿嘉树从小就生活在这座城市。

  只有读大学的四年,是在遥远的外地。

  如今盛青桥知道了鹿嘉树家庭的种种,也就跟着明白了,这座城市,对于鹿嘉树来说,同样也是一片伤心地。

  但盛青桥不明白,鹿嘉树为什么还要回到这里读研,以至于他初次遇到鹿嘉树时,就是在这座城市的酒吧里。

  “住在外地……”

  盛青桥反复回想着今天见面时,鹿国华和王秀英说的话。

  鹿国华夫妻俩口口声声说,他们是住在外地的。

  看着他们风尘仆仆的样子,倒也不像撒谎。

  盛青桥逐渐理清了思路,将情况猜出了个七八分。

  大概是鹿国华家因故搬离了这座城市后,鹿嘉树才又回来的。

  可鹿国华夫妻俩,又是为什么搬离这座住了几十年的城市呢?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盛青桥瞟了一眼,看到是管家的来电,便立刻接通了。

  “先生,鹿先生的亲人我已经安顿好了,但他们还有些别的要求,我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管家的语气显得很是为难,始终顾忌着鹿嘉树这一层。

  “亲人?”盛青桥闻言冷笑一声,“是仇人才对。”

  以他们的所作所为,对鹿嘉树的伤害,早就不配做鹿嘉树的亲人了。

  管家察觉到盛青桥情绪上突然的异样,顿时噤了声,不再言语。

  盛青桥静了几秒,才稍稍缓和了语气,问道:“他们提了什么要求?”

  管家迅速改了称呼:“鹿国华说,他们想逛一逛金店,还想旅游几天,逛逛各处景点。”

  “逛金店,是想要金条吗?”盛青桥冷着脸色。

  “可能是吧。”管家据实回答道,“他们看上去挺缺钱的,像是急用。还总是旁敲侧击,问盛行究竟有多少资产。”

  管家想了想后,又补道:“我今天本来在五星级酒店给他们定了标准房,但他们不满意,说是以先生的地位,招待家人,该是总统套房才合适。”

  “所以你就给他们换了?”盛青桥反问道。

  鹿国华也是真的能张开这个口,懂得享受。

  以为鹿嘉树失忆了,就万事大吉了,可却忘了盛青桥还会自己调查。

  “抱歉,先生,是我考虑不周。”管家直接开口道歉。

  “不是怪你的意思。”盛青桥皱了皱眉,“既然换了,那就罢了。刷卡了吗?”

  “本来是要先刷的,但酒店方一听说是先生要招待的客人,就一再推辞,我一时拗不过,打算明天再付。”管家回道。

  “那就好。”盛青桥笑了下,而后缓缓道,“你不用付了。”

  管家愣了下,试探着道:“那先生的意思是……”

  “既然是仇人,就没有招待的道理。”盛青桥顿了顿,道,“你和酒店方说清楚我的意思,然后不必和鹿国华打招呼了,你直接回来吧。暗中派几个人监视着动向就好。”

  也就相当于,把鹿国华与王秀英直接撇在了五星级酒店,不负担任何费用。

  听见盛青桥一口一个“仇人”,管家即使不明白全部缘由,也能猜出是与鹿嘉树有关。

  又联想到鹿嘉树的失忆和童年,也就明白了过来。

  “先生放心,我这就去办。”管家恭敬地回道。

  “等等,还有件事。”盛青桥回想着之前的疑问,“你去派人查一查,鹿国华夫妇这几年为什么突然搬到了外地。”

  等结束通话后,盛青桥才发现,出租车早已停下了。

  司机见他一直在处理事情,便没敢打扰他。

  盛青桥付了车钱后,便开门下车。

  进了庭院后,没走几步,他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鹿嘉树。

  “盛青桥,你终于回家了。”鹿嘉树黏了过来,抱住了他的胳膊。

  看到爱人一直在等自己,盛青桥的心柔软到一塌糊涂。

  “别动,小鹿。”盛青桥止住了鹿嘉树。

  在鹿嘉树停下脚步愣神之际,盛青桥将人紧紧拥进了怀里。

  “啊,盛青桥,你这是干嘛?”

  鹿嘉树被某人抱了个满怀,有点不明白盛青桥的举动为什么突然这么反常。

  “心疼你。”盛青桥闷声答道。

  鹿嘉树笑起来:“你心疼我什么呀?颜姐刚才还说我被你养得越来越懒了呢。”

  当然心疼。

  心疼鹿嘉树小时候被虐待的经历。

  也心疼后来的鹿嘉树,不得不变得独立坚强。

  可好像关于这的一切,都是不可说。

  盛青桥怕一旦提起,就让鹿嘉树再次受了伤。

  盛青桥甚至根本不愿意鹿嘉树想起那段经历了,最好永远都不要想起来。

  “我心疼你……”盛青桥的声音有些低落,“我心疼你在风口等我。”

  “盛青桥,你够了……”鹿嘉树挣脱了他的怀抱,红着脸看着他,随口道,“是不是我走几步路,你也会怕我累到啊?那你抱我得了。”

  盛青桥没说话,只是朝着鹿嘉树伸出了手。

  鹿嘉树以为他是要牵手,也就别扭地把手心搭到了盛青桥的手背上。

  可盛青桥没回应。

  就在鹿嘉树茫然不解的时候,盛青桥已经将手搭在了他的腰上,拦腰抱起了鹿嘉树。

  “你怎么还真抱呀?”挣脱不得的鹿嘉树欲哭无泪。

  盛青桥低笑了声,一路抱着鹿嘉树,直到进了别墅,才把人放下。

  鹿嘉树几乎不想理他了,气得瞪了他一眼。

  “是你自己让我抱的,现在又恼了?”盛青桥挑眉。

  “盛青桥,你能不能分清什么是随口说的话呀?”鹿嘉树耷拉着脑袋,“管家他们看到了,一定要偷偷笑我了。”

  “他们没人敢笑你。”盛青桥拉着鹿嘉树的手,两人一起坐了下来,“而且管家现在不在,没人看到。”

  “哦,对。”

  鹿嘉树也就跟着想起来,管家先前在盛青桥的吩咐下,已经去招待鹿国华他们了。

  鹿国华……

  想起鹿国华,鹿嘉树心里就是一阵不舒服。

  盛青桥也有些悔了,怕鹿嘉树多想,连忙找了别的话题,引开鹿嘉树的注意力。

  “小鹿,对了,你的稿子写得怎么样了?”盛青桥问道。

  鹿嘉树闻言,兴致不太高,直接把桌上的草稿纸递给了盛青桥:“你看看吧。”

  每张纸上都是密密麻麻的文字,但是每一段文字都用铅笔划掉了。

  看来鹿嘉树是一段都不满意。

  “一直写侦探小说的,干嘛要突然写个短篇爱情故事呢?我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

  鹿嘉树用手托着下巴。

  至于主题,也是鹿嘉树好不容易从手机备忘录里找到的。

  那条备忘录还被以前的鹿嘉树手动打了五颗五角星,大概是优先级最高。

  “真的全都不能用吗?”盛青桥看着那些文字,然后随手翻到了背面。

  “不许看!还给我。”鹿嘉树突然想起了什么,就要夺过。

  可是已经迟了,盛青桥看到了上面的字迹。

  是同样密密麻麻的“盛青桥”。

  “原来小鹿找灵感的方式,是一遍遍写我的名字吗?”手中紧握着草稿纸,盛青桥笑意更深。

  鹿嘉树这时才顺利夺过了草稿纸,连声狡辩着:“那是因为你的名字写着很顺手,我练练字而已。”

  “好,我都知道。”盛青桥不愿意戳穿他,只顾着给他找台阶下,继续道,“我真要感谢我的父母,给了我这么顺手的名字。”

  鹿嘉树不用想也知道,盛青桥对自己的小心思是心知肚明。

  想到这里,鹿嘉树索性心态躺平,身体也跟着躺在了沙发上。

  然而鹿嘉树仰着头去看盛青桥时,却意外地发现盛青桥已收了笑意,看上去有些心事,并不开心。

  “盛青桥,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鹿嘉树问道。

  “没有。”盛青桥摇摇头,望着鹿嘉树的眼睛。

  鹿嘉树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了许多,又继续问道:“那你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你别憋在心里。”

  盛青桥犹豫了许久,终于问出了口:“小鹿,如果有个人,是你特别恨的人,要怎么报复才算解气呢?”

  “我为什么恨他?”鹿嘉树不答反问。

  “因为那个人伤害了你。”盛青桥补充道,“伤得很重。”

  鹿嘉树笑了下,分析道:“那即使报复他,我以前受的伤也不会消失的呀。”

  盛青桥眼神落寞下去,知道鹿嘉树说得没错。

  无论他如何努力报复,好像鹿嘉树曾经的伤痛都没有消失。

  “但是这样至少心里痛快点。”盛青桥道,“这样的人也不该继续过着平静的生活,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如果一定要报复,我觉得……”鹿嘉树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合适的方法来,只好问盛青桥,“那你又想怎么报复呢?或者是帮我报复?”

  “让那个人痛苦地消失,大概是最彻底的。”盛青桥说话时,语气冷了许多。

  鹿嘉树看了他很久,然后认真地道:“盛青桥,杀人是要坐牢的。”

  “如果你违法犯罪,然后坐牢……”鹿嘉树顺着思路想了下去,瞬间难过极了,“那好像更像是在报复我。”

  “胡思乱想什么呢?”看着鹿嘉树为自己担惊受怕的样子,盛青桥忍不住笑了起来,“我什么时候要犯法了?”

  “毕竟想要折磨一个人,方法实在太多了。”盛青桥眯起了眼睛。

  “所以真有人得罪了你吗?”鹿嘉树问道。

  “不是我。”盛青桥摇了摇头,说得模棱两可,“但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

  作者有话说:

  盛总本来就有点睚眦必报的性格,所以肯定会给小鹿报仇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