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岁的乐乐乐遇到二十来岁的沈时洲
乐乐乐小朋友今天六岁了,一年级的老师给了他一个芒果味的小蛋糕,还没捧回教室就被人绊了一脚摔了,手肘磕破了,膝盖红了一块儿。不过穿着衣服,老师没看出来。
他左手抓了一把蛋糕,抓到一小块芒果和满手奶油。然后,乐乐乐把故意伸腿拌他的人打趴了,那人嘤嘤嘤哭着找老师告状。
老师打电话叫了家长,让带回去好好安慰安慰,乐乐乐的电话还没打通那小孩的家长就已经来了,校门一开乐乐乐趁着老师跟人说话,贴着墙抱着书包跑了。
他本来想找一家蛋糕店,但天黑了都没找到,在十字路口蹲久了就被一警察带派出所去了。那人虎背熊腰,他小胳膊小腿没扑棱两下派出所就到了。
气人,气得他装哑巴,问半天都没说自己家在哪儿,父母电话多少。
警察拿他没办法,让他坐椅子上慢慢想,赶着出去处理另一起性质恶劣的打架斗殴事件。
没一会儿,房间里进来一人,二十来岁,一身沉郁冰冷的气质,左耳上戴了颗黑色的耳钉,衬着不知从哪儿溅上去的血渍,亮得有几分妖异。乐乐乐看他反脚一勾把门踢上,同时把手上缠着的布一圈圈飞快取了下来,然后淡定地往他书包里一塞。
没看错的话,那布上有血,外面一半都染红了。
奇怪的是,乐乐乐不怕他,还有点好奇。
“叔叔,你能带我出去吗?”
“叫爹,”沈时洲看这个还没他腿长的小不点,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脸不服气的样儿,突然想逗逗他,“也没用。”
“你们干什么呢?叫你隔壁问话,跑这儿干吗?”
“没什么,小孩儿乱认爹。”警察一推门进来,沈时洲身上的冷漠收得干干净净,微笑着说话,甚至有种说不出的斯文气。
“少占人便宜,他还得等监护人呢,半天了,也说不清家住哪儿,亲戚有谁……”警察拧眉,恨不得扒着乐乐乐的脑袋晃一晃,看能不能晃出点什么。
“他是我叔叔,来接我的。”乐乐乐突然开口。
“那你怎么刚才不说!你也不说!”警察拍桌子,“过来,填了单子就能走了。”
“不对啊!你不是隔壁打架那儿的吗?那几个小混混说是你打的,手上还戴着东西,下手……”
沈时洲把双手举高,配上他礼貌的笑容,十指修长干净,没有一点儿跟人动过粗的痕迹,“他们认错了吧,我就刚好路过,我是C大的研究生,您不相信我的话可以让我们导师来作证,我今晚在他哪儿弄资料,没作案时间。”
乐乐乐不说话,抱着书包躲沈时洲背后,还紧紧攥着他的皮带,反正是个死不撒手的姿势。
“哦,那这孩子怎么回事?一个人在外面跑半天,出事怎么办?”警察半信半疑,又看了他的证件,又把人带过去对比,弄清楚后才注意到他后面还有个小尾巴。
“不好意思啊同志,今儿个他生日,去接晚了跟我闹脾气呢,看,糊我这一裤子奶油。”沈时洲往乐乐乐脑袋上拍了一巴掌,带着人礼貌道谢离开。
“小不点,家住哪儿,送你回去。”沈时洲看他说话,也不松手,拧了拧眉,“别碰瓷赖上我啊,你太小了,再长个十几岁我说不定能考虑考虑。”
“我饿了。”乐乐乐饿得发晕,膝盖和手肘也被衣服磨着疼,他干脆蹲下,伸长胳膊攥着那人的皮带。
“说了对你没兴趣,还扯我裤子……你手怎么了?”T恤衫因为姿势褪到胳膊肘,从沈时洲的角度看下去,刚好看到一片红红紫紫。
“我饿,叫你爸爸能给我买蛋糕吃吗?”乐乐乐有点生气和羞愤,他把书包扔地上,换了只手去攥沈时洲的皮带,把受伤的手藏到了后面。
沈时洲看他一会儿,磨挲着耳朵上的钻深吸了口气。
半个小时后,两人坐在一家酒吧外面,桌子上摆着一个比乐乐乐书包还大的巧克力水果蛋糕,他一只手狼吞虎咽,一只手被沈时洲捏着上药。
手弄完,乐乐乐很自然把腿架了上来,捞起裤脚一看,两个膝盖都磕青了。
“难怪你走路像个小瘸子。”沈时洲按了下,还好没淤血,乐乐乐疼得一颤,扭头冲他傻笑,趁他说出更过分的话前拿芒果堵住了他的嘴。
“别吃了,等会腻了又吐我身上。”蛋糕吃了一半,沈时洲把乐乐乐提着领子揪了起来。
“你怎么这么能吃,家在哪儿,是不是把家里吃穷了跑出来的?”沈时洲问他。
乐乐乐不理他,趁机又用手抓了一块儿往嘴里塞,沈时洲怕他又把奶油往自己身上糊,直接拿盒子把蛋糕盖上了。
“一小孩儿,你损人家干嘛。”一个衬衣敞口面泛桃花的俊美青年从酒吧出来,顺嘴接了句,又顺手摸了一把乐乐乐的头。
拍皮球那种摸法。
乐乐乐伸腿去踹他,够不着,被沈时洲提着在空中荡了个秋千,力不如人,乐乐乐吸着鼻子生气,声音有点大,沈时洲皱眉,把他放地上了。
“敢哭就揍你。”乐乐乐想到书包里染了血的布,吓得直哆嗦,眼眶不由自主就红了,黑玻璃珠一样的眼睛蒙着一层闪烁的水雾。
“胆儿这么小,你对他做什么了,这小孩儿牙都没长齐,炖了也没几块肉,拿去煲汤怎么样?皮薄肉嫩,还是奶油味的……”柳不致蹲下对乐乐乐做鬼脸,故意用阴森森的语气朝他耳边说话。
“嘶,我操!”柳不致跳起来捂耳朵。
“闭嘴,他哭了你哄啊!”沈时洲踹了柳不致一脚,冷冰冰地盯着刚咬了柳不致一口的小崽子,乐乐乐本来不想哭的,被他没有感情的一看,顿时眼泪哗哗往下掉。
“操,你弄的,你自己哄吧,缺牙还给我咬出血了,揍他一顿扔垃圾桶里吧,我去打个狂犬疫苗。”
“你才是狗!”乐乐乐抹眼泪,瞪着眼躲在沈时洲身后,凶巴巴地朝柳不致吼。
“滚。”沈时洲拧着眉,觉得有点头疼,言简意赅地对柳不致说。
“我不是狗,没有病……”柳不致利落往酒吧一钻,乐乐乐以为他真打狂犬疫苗了,红着眼睛对沈时洲说,尽管沈时洲现在看起来非常不好惹,他还是为自己解释了句,“我真的不是狗,我没有狗尾巴,也没有耳朵,我跟人长得一样的……”
沈时洲手指动了动,指节一响乐乐乐就自觉闭嘴了。他仰着头看了半天,面前这个人也没有动静,也不看他,好像在想事情一样。过了一会儿,乐乐乐小心去攥他的皮带,沈时洲这才看他,沉沉的一眼,像跟黑夜融在一起,说不出的感觉。
“我,我也可以是小狗,你能不能别送我回家,我这样会被妈妈骂的……”
“最后一遍,家在哪儿,再装疯卖傻,就把你扔垃圾桶。”从派出所把人带出来,给他买蛋糕,上药,还帮他踹了柳不致一脚,沈时洲觉得自己已经仁至义尽。
“我不知道……”乐乐乐低头撒谎,脸有些烫,一只手无措地捏着衣角,一只手还紧紧攥在沈时洲的皮带上,活像个大型钟摆挂件。
“是不是以为我不敢。”沈时洲直接单手把他抱了起来,另一只手提着他的大书包,带着他往垃圾堆那边走。
乐乐乐还在想他说的是不敢揍他,还是不敢把他扔垃圾桶。坦白说,他不知道,他太小了,只知道一年纪的老师没有幼儿园的温柔,一年纪的同学还是一样的好打,哦,还有巧克力蛋糕真好吃。
这人是个好人。
他对好人的定义与书本上和大人讲的没有一点关系,他凭着幼兽的本能想亲近的人就是好人,看一眼就烦的就是坏人。
如此简单。
但现在这个好人是真的想把他往垃圾桶里扔,边走还边跟他解释,垃圾桶高一米四,他身高一米多,进去了连头都冒不出来,脏兮兮的呆在里面,别人把又臭又脏的垃圾往他身上倒……
乐乐乐吞口水,蛋糕吃腻了,越靠近垃圾堆就越想吐,他拍了拍沈时洲的肩膀,侧身看到沈时洲也是一脸苦大仇深。
“我想吐,呕~”
沈时洲额上青筋一根根蹦了出来,他吸了一口浑浊腐烂的空气,又用了极大的毅力才堪堪控制住自己的胳膊不把这小崽子往垃圾桶里抡。
三分钟后,沈时洲的外套被远远砸进了一米四的垃圾桶里。十分钟后,一米一的乐乐乐被揪着后颈进了一家酒店。
被热水劈头盖脸一阵猛冲,乐乐乐才意识到自己的衣服都没有脱,跳着要脱衣服,又扯着手肘的伤口,一阵阵疼,他忍着没哭,睁着水汪汪的眼睛看着明显不耐烦的人。
“自己擦干,出去换衣服上药。”沈时洲开始脱自己的衣服,乐乐乐没动,愣愣地盯着他,“不会就先出去等着我,等会有人送吃的记得开门。”
大概是洗干净的小孩看起来软软萌萌的,沈时洲语气缓和了不少,准备只用语言让人乖乖出去。
“你的肚子上的疤,我可以摸一下吗?”乐乐乐含糊说完就咬了唇,沈时洲没听清楚,也懒得跟他客气了,准备动手驱逐。
他刚走过去,小孩白嫩嫩的手就摸了上来,顺着腹肌的纹路匆匆划了两下,又飞快放下,没等沈时洲说话乐乐乐就同手同脚走了出去。
沈时洲眯起眼睛在浴室思考了很久,才觉得自己可能被一个还没他腿长的小不点调戏了。
沈时洲洗完澡穿了个浴袍,准备出去找人送衣服,刚跨出浴室就听见“咚”的一声,跑去开门的乐乐乐踩到身上长长的浴袍,来了个平地摔。
听着肉疼,但看着还是很搞笑,跟个倒栽的白萝卜似的。沈时洲给他面子没笑出声,扶起他开了门,接过服务员手里的盒子,又让人帮忙去准备两套衣服。
“一套我穿,还有一个一米多的小孩儿,小孩儿的颜色嫩一点,宽松款,料子要棉的……”
说完沈时洲关门转身,一个小萝卜头在他后面的地上坐着,两只白软的小腿颤巍巍伸着,膝盖上又磕了个印儿。乐乐乐瘪瘪嘴,鼻子红彤彤的,不知道是哭过了还是正想哭。
“小倒霉蛋。能起来吗?”沈时洲蹲下去用手指刮了刮他的鼻子,乐乐乐点头,把着他的手臂想爬起来,结果膝盖一动就疼得他哇哇叫。
“算了,看你个小可怜样儿,说个好听的给你上药。”沈时洲抱他起来,放到床上坐着,又去他书包里翻药。
“谢,谢谢你……”他说得瓮声瓮气,沈时洲没听清楚看了他一眼,他又咬牙重新说了一遍,这话一看他就不常说,像羞死他了一样,脸上又红又委屈。
“你之前怎么弄的?”意外的是,沈时洲没笑他,一边给他上药按摩一边问起他先前的伤。
“跟一个傻逼打架,他故意绊我。”乐乐乐想起来就不痛快,恨不得再去把那小胖子打一顿。
“那你不知道告老师啊。”沈时洲抬头看他一眼,就这小胳膊小腿的,还能跟人打架,怕是还没够上人家就被打趴下了吧。
“我打赢了,他告了老师……”乐乐乐看到他眼中的不屑,不服气地小声说,把海鲜粥喝的吭哧吭哧的。
“啧,太笨了,我教你,下次有人欺负你,你就直接哭着去告老师,让你们老师骂他一顿,放学再把他堵角落里打一顿,保管他以后服服帖帖的……”
“那他要告老师呢?”乐乐乐吃惊,张着小嘴问。
“那你就哭,说不是你,不知道,死不承认就行了,他们没证据,也拿你没办法。”乐乐乐愣了,他被沈时洲这样理直气壮的说法震惊得不知所措,连勺子掉了都没发现。
“还吃不吃,不吃了就睡觉去。”沈时洲揉了一把他洗完吹干毛茸茸有点炸的头发,手感还不错。
“吃不完,你吃,好吃。”乐乐乐摇头,拍了拍微微鼓起来的肚皮,睁着乌黑的大眼睛眼巴巴望着他。
沈时洲:“……我像是吃别人剩下的——”
“蛋糕你也不吃,今天是我的生日呜呜呜……”他还没说完刚刚还好好的小崽子突然就哇哇哭起来了,哭得沈时洲脑门疼,他生日,跟吃剩饭,这他妈两者有什么玩意儿联系?!
“别哭了,揍你了啊!”
“能不能、别哭了!再哭送你回派出所……”
沈时洲把未成年人保护法在脑中轮流播放了几遍,才按捺住想抽他的手,简单粗暴地伸手把乐乐乐的嘴捂了,珍珠似的眼泪吧嗒吧嗒掉他手上。
“闭嘴,别嚎了,我吃!”沈时洲咬牙切齿,飞快把剩下那半碗粥喝了,扭头发现那小崽子似乎在偷乐。
“你在家这么躁,你爸妈打你吗?”他问。
乐乐乐摇头,抱着书包往床里滚。
“就是打少了,介不介意叔叔今天帮你开个洋荤。”虽然是问句,但沈时洲用的肯定甚至是笃定的语气说,这就有点吓人了。
“疼,叔叔,疼……”
“我动你一手指头了吗?你又碰什么瓷?”沈时洲逼近,胸中快炸了,语气倒是像冰碴子。
“脚疼,一动就疼……”乐乐乐弱弱地解释,把两条腿给他看。
“你他妈都肿成这样了,不痛还舒服吗?”
“你,你按的时候,挺舒服的……”
“给你按,是不是还要给你吹吹啊。”沈时洲轻哼,一脸嘲讽。
乐乐乐缩了缩脖子,盯着他没说话,但眼里确实是那意思。
“你为什么这么凶啊?”
“因为,”沈时洲低头看进他的眼睛里,面无表情地说,“离我交论文,只有半个小时了。”
“那你交啊。”乐乐乐咬手指,还晃了晃小脚丫,完全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生气的。
“算了,跟一小破孩置气,沈时洲你真他妈活成三岁了。”沈时洲扶额,反省了五秒钟后在床边坐下给小孩揉膝盖。
“叔叔,你真好。”乐乐乐有点痒,拍着书包咯咯地笑。
“我不是你叔叔,我是你爹。”五秒钟的反省显然时间不够,这小破孩一说话沈时洲就忍不住。
“你喜欢我妈妈啊?我不想要后爸……”乐乐乐大惊失色,腿蹦了一下,被沈时洲按下去,揉了药的掌心覆在上面一圈圈按压着。
“不,我喜欢你。”沈时洲准备跟他错频交流。
“啊……我还小……”不能谈恋爱。乐乐乐为难,看着面前的人,竟然有些害羞。
“没事,我不小。”说完,沈时洲在心里又唾弃了自己三秒钟。
“那你,那我长大了,去找你吧?”乐乐乐认真提建议。
“不行。”
“为什么啊……”乐乐乐歪头,疑惑地去看沈时洲的表情。
“因为我帅,你配不上我。”
“我,我也会帅的,配得上的。”乐乐乐保证。
“不,你丑,长大了更丑。”沈时洲半天没听见声音,抬头一看,小孩儿又哭了,咬着唇气得发抖,眼珠子连线往下掉。
小破孩子,还不信治不了你了。
“哭起来更……嘶,你属狗啊!又咬人!”乐乐乐哭着呼气,还蹬腿踹了他一脚,被沈时洲一把捏住,这才有机会说完后面半句,“哭起来好看,行了吧,死孩子,还臭美,你真不是狗,你尾巴呢?藏哪儿了?”
这口比咬柳不致都狠,沈时洲觉得手腕上的皮都被他扯下来了,血淋淋的,看着还挺吓唬人。
“不给你看,你有本事自己找,坏人!”乐乐乐被他在屁股上拍了两巴掌,羞愤得想死,整张脸都拱枕头下面了,吼出来的声音闷闷的,意外的软绵。
“你不是说你不是狗吗?”沈时洲蹭了下鼻子,有点担心这孩子是不是气疯了。
“我是狗,汪,汪汪!”乐乐乐拿枕头扔他,还冲他呲牙,明明是很凶巴巴的表情,但做的人实在是太稚嫩纯真了,沈时洲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
“我的错,不好意思,你太好玩了……”
乐乐乐被他笑蒙了,过了一会儿,已经忘了自己在生什么气,去扯沈时洲的袖子,想看看他咬出的伤口,但又拉不下面子,扭扭捏捏地扯着半天开不了口。
一眼看透的沈时洲觉得自己不能再跟一个小孩这么幼稚下去了,太降低智商了,主动递交免战牌,“睡吧,明天直接送你回学校吧,自己想办法跟老师还是家长解释,行吗?”
乐乐乐努力理解了这段话,然后突然想起来一件事,他不好意思地跟沈时洲说:“我还没做作业,你能帮我吗?”
他用的是帮,不是教,沈时洲敏锐觉察到这一点,果断摇头。乐乐乐被拒绝了,有些难过,又把自己埋被子里了,结果不小心就睡着了。
第二天,七岁的穿上新衣服的乐乐乐小朋友抱着书包进了学校,准备去抄个作业。紧接着,他惊讶地发现,他的作业都写满了,字迹跟他的差不多,最后的页数旁边还画了只哭着的小狗。
然后他仔细翻了翻,不止最后一页,把本子翻快一点或者折出来,就能看到一个动图,一只小狗哭的过程。
什么人啊!三岁吧!
“乐乐乐,你撕本子干什么?”
“关你屁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