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好几天, 夏藻一直在想二哥会不会给自己打电话问问某些事情。
他自己说辞都想好了。
第一,要坚决否认跟沈哥有任何情况。
第二,绝对不回去住, 非要住校不可。
第三……
第三没想好。
然而左等右等, 等到沈崇生日快到了, 二哥也只是每天视频给他看看自己新做的菜, 大姐也全然不知道他这边住校有什么情况,他日常继续被沈哥叫起床,吃沈哥给他带的饭, 夜里听沈哥天南海北的说些宇宙的诞生和奇妙的世界奇观,日子便顺着他的手指缝溜走。
沈哥的生日是在寒假。
他们上学期结束后, 仅有一周的时间过年放假, 其后立马便又要回学校苦哈哈的念书做题。
虽然教育局还有很多政策上是不许补课,但如今换了个名头,说学生自愿来就来,不愿意也可以不来。
夏藻当然是要去的, 他复读一年可不是为了贪玩。
只是回家放假的第一天早上就很不适应, 早上也没有沈哥捏捏他的脸让他起床,起来后也没有沈哥放在他桌子上的各色早餐。
他从楼下下来的时候,天色都正午了, 二哥则跟做饭阿姨在开放式厨房里忙活。
阿姨在他们家做了许多年, 夏藻几乎也把人当自家亲戚看, 下楼后揉了揉眼睛就趴在吧台上跟两人打招呼。
二哥夏世林围着粉色围裙, 平日霸气侧漏不可一世,这会儿做饭倒是细心得很, 熟练又灵活,他把一条超大的桂鱼先处理干净, 便洗了洗手回头对宝贝弟弟道:“看你睡得香,早上就没叫你,平时学习可累了吧?要不要再睡会儿?”
小夏依旧懒洋洋趴在吧台上,身上穿着单薄,但因着全屋地暖外加中央空调二十四小时都开着,哪怕外头正在下雪,家里也就跟春天没两样。
“不要,姐姐什么时候回来啊,我好久没见她了。”夏藻嘟囔道。
夏二哥不悦地委屈道:“我累死累活在这里给你做鱼,你倒好,起来就找大姐。”
小夏没骨头一样继续趴着,闻言哈哈大笑:“谁让大姐小半年没回来了。”
“你姐忙着呢,明天大约能到。”夏总淡淡说了一句,回头看小弟鞋子都不穿,光着脚丫子在地上乱跑,忍不住操心说,“多大的人了,去把鞋子穿好,等会儿别感冒了。”
“哦。”小夏虽然答应了,却还是坐在吧台跟家里的狗子玩了一会儿,又问阿姨今天中午有什么好吃的,随后才无聊的躺在挑高客厅的昂贵牛皮沙发上,躺了一会儿,感觉家里真是好大好大,他习惯在宿舍住了,一回来还有点不适应。
百无聊赖之际,夏藻心里忍不住想沈哥现在在干嘛呢。
放假前沈哥就不怎么待在宿舍,去北京打直播决赛去了,连续一周好像还参加了很多活动,好不容易回来上课,结果期末考试结束就放假了。
夏藻都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觉得时间过的好快,好像还没跟沈哥说几句话呢,就又见不到了。
倒不是想念,少年腹诽,他就是有点儿不太习惯,谁叫沈哥以前和他寸步不离的?比陈家业都要和他好了。
且他看资料显示,春节的前一日是沈哥生日,跟他居然很相近,他是正月十五,阖家团圆的日子是他的生日。
夏藻觉得自己应当也表示表示自己的心意,不论从哪个角度来讲,他都该送礼物的,可是他又不知道沈哥家在哪里,直接问又很不好意思,说不定光问问人家家住在哪里,沈哥就知道他要干什么了,毫无惊喜可言。
夏藻对其他朋友,也是很上心,谁的生日也都记得,大家要不是聚在一起吃饭唱歌,就是成群结队打球看电影包场等等。
但对待沈崇,少年生出几分无论如何都想单独送礼的小心思。
送什么也没想好,怎么送也没想好,且过两天就到人家生日了,火烧眉毛了他也什么都没想好,这还真是破天荒的头一遭。
弟弟在客厅叹气,身为弟控的夏总就跟生了千里耳似的,哪怕在厨房那么吵闹的地方都听得见,甚至还很明白弟弟在愁什么。
夏二哥早前便把沈崇祖宗十八代都查了一遍,别说知不知道沈崇生日就是最近,就连沈崇他妈怎么跟他爸离婚的,家里原生条件如何,从小到大街坊邻居的评价如何,现在都是了如指掌。
实话实说,夏总不怎么瞧得上那位小时候人称神童,如今也名声大噪学业、游戏界两手抓的沈崇。
在夏总看来,这人性格不怎么好,从小屁都打不出来一个的人,最可怕了,他的宝贝弟弟又是从小开朗活泼义薄云天的性子,这两性格分明是混不到一起去的。
但谁叫夏总见不得弟弟苦恼,故意透露了一下小刘知道沈崇家住哪里的事情,便郁闷的找狐朋狗友钓鱼去了,打算明天还给弟弟□□吃的糖醋桂鱼。
这边得了消息的夏藻立马兴致勃勃打给姐姐的助理小刘哥,刘哥因为长期驻守大本营,没跟着姐姐天南海北的跑,夏藻有时候还想着小刘哥会不会渐渐淡了对姐姐的心思,估计对自己也不会很热络。
谁知道电话打过去后,小刘哥一如既往跟他语气很好,一股脑跟他说了地址,也答应他不乱说给姐姐和哥哥听,两人又约了有空去游泳,便挂了电话。
这下万事俱备,夏藻就想着要准备份礼物,太贵和太便宜的都不好,太贵的显得他们生疏,太便宜又好像撑不起他们之间的……兄弟情……
小夏想了半天,只联想到沈哥从北京连夜回学校,一进寝室就笑着对他说自己赢了的场面。
记得沈哥提了好些糕点回来,甚至把比赛获奖后得到的奖牌都装在盒子里送给他了。
此时奖牌还在他卧室的保险箱里放着呢,他不敢摆出来,却又每每想起,都感觉像是藏了蜜糖,想要沈哥也感受感受这种滋味。
可到底该送什么啊?
蛋糕?
不不不,太没新意了,且沈哥似乎也不大爱吃甜食,至今他还能瞧见自己第一次送给沈哥的那一大袋子蛋黄派安安静静的躺在沈哥的行李箱里,他还偷偷去看了看日期,老早就过期了。
真是难为沈哥,过期了也不扔,大约是怕伤他的心。
所以还是送鲜花吧?
他们当时第一次约会的时候……咳咳,是假装约会的那次,沈哥也送他鲜花了呀,当时他记得自己蛮开心的,是真的蛮开心,还是第一次收到花呢。
网上不是说过,男生这辈子估计就只有死了才能收到花,提前多送送,岂不是也是挺新鲜的?
但夏藻又觉得送花是沈哥玩过的花样,他怎么着也得比沈哥要更费心,送的东西必须比沈哥更有新意才行,不然考试考不过人家,送礼物还送不过那真是丢人。
在莫名其妙的地方也拥有胜负欲的夏藻同学苦思冥想,及至隔天大姐回家,带回来未来姐夫,由于震惊太过,一时间直接忘了还要给沈哥挑礼物的事情,只逮着二哥叽叽喳喳的问姐姐当真不是跟小刘哥结婚?
之前小刘哥还来他们家吃过几次饭的,帮他一块儿遛狗,和他一起跟兄弟们打球,别提多合拍了,大姐跟小刘哥晚上还一个房间的,这咋他不在家一段时间,大姐居然跟方二叔走到了一起,还马上就要办婚礼了,证都扯了。
少年云里雾里,家宴上——虽说是家宴,但夏家人少,总共也就加上新上任的姐夫方二叔四人而已——夏藻被姐姐逮着严肃批评了几句睡到中午才起床、不陪大黄出门遛弯、擅自住校不跟她说等等内容,二哥在旁边帮他说话,两人几乎要吵架,方二叔就在旁边哈哈大笑。
小夏一时觉得方二叔性格好像满好的,一时又觉得小刘哥蛮可惜。
晚上方二叔回家去了,大姐就抓着他问他学习怎么样,夏藻学习成绩自然是稳中上进的,大姐也没有夸他,让他别得意,别又只差几分,再复读一年。
夏藻在大姐房里装修极简的小客厅坐着,抱着抱枕,一直乖乖点头,好一会儿,总算是忍不住问:“姐姐,你跟小刘哥什么时候分的啊?”
夏家大姐比幺弟大十岁,看弟弟盘腿坐在白色的小沙发上,整个人瘦瘦小小格外漂亮,心里总忍不住还把人当小孩看,自己的事情,她也觉得太复杂太功利性了,怎么好说给还在念书的小弟听,于是只说:“嗯。”
“天啊……”
“你天啊什么?”
夏藻叹了口气:“就是有点点可惜,我跟小刘哥玩的好。”
夏家姐姐轻笑,心道那是当然,你们没差两岁自然玩的到一起。
“那姐姐结婚我可以请我朋友们来吗?”但少年似乎也不想多管姐姐的私事,他觉得姐姐肯定是认为跟方二叔在一起更幸福才改人的,那他还多说什么啊?
“当然可以。”夏家大姐向来冷淡,说话也懒怠多解释,但在总让他放心不下的弟弟这里,很多习惯也就变了,“就是到时候人多,叫小刘帮忙看着你那边点儿,我给你们单独开个大厅,有多少人你到时候跟小刘说就行。”
少年心中‘哇哦’一声,总觉得成年人的世界可真奇怪,要是自己跟喜欢的人分手了,那他肯定见都不愿意见人家一面,更别说还在对方手里工作了,不给人家未婚夫一脚都难解心头郁闷。
小刘哥能成大事啊!
姐弟两个许久没见,又说了不少话,夏藻就干脆在姐姐这边的小卧室睡着了,全然不知留给他准备礼物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等年前的一天,沈崇生日当天,夏藻中午起来,打开手机看见沈哥昨晚问他睡了没,他头皮都瞬间一炸,整个人‘噌’一下子坐起来,连忙回复过去:抱歉抱歉,昨天姐姐回来了,我就没怎么看手机,对不起,有什么事儿吗?
这话发出去后,脑袋逐渐清醒的小夏同学恨不得给自己一锤头,什么叫有什么事儿吗?搞得好像自己忘记了沈哥生日一样!
——虽然他真的差点儿忘了。
但不要害怕,夏藻他有计划。
他的计划是,买了礼物,直接亲自送到沈哥家里去,给人惊喜。
但现在的情况是,礼物没有,还没想好送啥。
距离沈哥生日结束还有十二个小时,少年立马起来洗漱,下了楼就叫二哥开车带他去逛商场,他要买礼物。
夏二哥忙不迭的穿衣服,弟弟有要求,他一项跑得很快,等坐上驾驶座位,看副驾驶的弟弟焦急在网上查找什么生日礼物最酷炫,夏二哥就觉得心情都不太美丽了。
——今年他过生日的时候,宝贝弟弟送他的是按摩肩部服务。
相比较用钱买来的礼物,似乎好像……按摩比较珍贵。
夏二哥又舒服了。
一大一小到了商场,因着夏家老二一向只去奢饰品店,到了地方后销售们前仆后继簇拥过来,不是问要不要新套装就是问要不要新包包手表等等,夏二哥豪放,跟弟弟说:“你要什么?”
漂亮的小夏对待这种阵仗也是习惯了,可他都觉得这些东西恐怕不是沈哥想要的。
他摇了摇头,计算了一下沈哥送他的各项礼物,其中包括每天送他的早餐,打扫卫生等劳动,兑现成金钱,怕是也上万了,其中那块儿冠军奖牌最贵,虽然不是纯金的,但名誉价值也很高。
那么他回一个贵一点的,好像不会很突兀。
于是小夏跟哥哥说,他要一个万把块以内的小东西,实用一点,装饰品他觉得沈哥估计也不喜欢。
谁知道哥哥直接跟他说:“你要是送小沈的话,我觉得再贵的东西他都不会要,不如就送蛋糕,亲手做的那种,他知道了大约能高兴。”
夏总也是没办法,看弟弟无头苍蝇似的乱跑,他看着都心疼。
小夏脸蛋一红,道:“哎,就是普通哥们,哪里用得上自己做蛋糕的,而且我又不会……”可言语之间,小夏其实觉得这个点子蛮好。
少年目光盈盈望向二哥。
夏总果然承受不住弟弟期待的眼神,说:“我教你,我们一起做不就好了?”
小夏立即抱住二哥撒娇:“那二哥你快带我回去!”
夏总立即跟打了鸡血一样,乐呵呵地搂着弟弟回家,到家后,所有食材也都让阿姨准备好了,做的时候,却不怎么让夏藻动手,所有东西都是夏总一手包办,最后只让夏藻端着成品从烤箱里拿出来,就摸摸弟弟的脑袋,说:“看我们做的多成功!”
小夏站在厨房了半天,东看看西看看,感觉自己也挺忙的,明明啥也没做,却也好像参与了,开开心心点头,然后看哥哥往蛋糕胚上抹奶油放水果,最后由他在上面写了生日快乐四个大字,总算大功告成。
期间沈哥给夏藻发消息的时候,夏藻都忍着没回,等让小刘送他到了沈哥单元楼下面,才兴高采烈的给沈哥发消息:沈哥,你下楼,我在楼下。
此时深冬,腊月三十,大雪。
少年抱着精美包装的蛋糕盒子站在老旧的单元楼下,不等片刻,一个高挑颀长健美的身影就着单薄的毛衣下楼来,跑着来,喘息如烈风,眨眼就站在了夏藻跟前。
沈崇被晾了一天,之前夏藻还跟他打视频,和他打游戏连麦,从早醒来聊到晚上,结果今天失踪了,怎么都联系不上,沈崇患得患失想了很多种可能,几乎都要孤注一掷练习夏藻哥哥问夏藻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结果却在深冬的傍晚,在自家楼下,他从小到大并不如何引以为傲的地方,在他平凡又不堪见人的世界,见到他的夏藻。
沈崇几乎有些难言的低落,他再如何喜欢把真实的自己的窘迫都撕烂给夏藻看,并不藏着掖着虚伪伪装,但这样猝不及防的让夏藻看见自己还没有改善的居住条件,饶是再心有沟壑的沈崇,也自卑到生怕看见一点夏藻目光的迟疑。
但夏藻没有。
漂亮的小夏同学只看得见沈崇,捧着蛋糕,当真是开心极了,说:“当当当!看!我做的!生日快乐呀沈哥!”
沈崇几乎落泪。
他从未哭过,但他此刻感觉眼眶模糊。
“嗯,生日快乐。”他想拥抱夏藻。
偏偏大蛋糕隔在他们当中。
夏藻看出沈哥好像想要抱他,羞赧之余,拿蛋糕遮了遮他如玉的脸蛋:“你快拿着吧,好重啊。”
沈崇低低笑了笑,接过蛋糕,顺手把自己准备的新年礼物拿出来,递给少年。
只见是一个平安扣,可以挂在手机上。
“我去寺庙里求的,交了很多香油钱,住持给开的光,听说那住持可灵了。”
夏藻闻言‘哇哦’了一声,眸色清澈:“那你有吗?”
沈崇愣了一下,他只给夏藻还有奶奶带了两个,姑姑是跟他一起去的,自己求了一个,所以他是没有的。
“有。”
“那就好。”小夏笑着接下来,忽然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他看看沈哥,沈哥看看他,两人好像有千言万语,又都一语不发。
最后夏藻感觉再呆在这里太奇怪了,过路的大爷大妈肯定都觉得他们很傻,便率先告别,跟沈哥说开学见。
沈崇也说开学见,还说:“下学期只有四个月就要高考了,紧张吗?”
小夏不怎么紧张,他说:“我尽人事听天命,哥你呢?”
“紧张。”
“你紧张什么?怕我抢你状元?”小夏哈哈大笑。
沈哥淡笑不语,良久才说:“一年快到了,高考过后,再过个暑假,北大见面的时候,就是一年。”
小夏羞着,连忙跑了,上了车算了算时间,倒是突然感觉时间真慢,怎么高考过后还要等三个月才一年啊?他之前一直以为高考完了就是一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