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病房内。
季桑炎坐在病床边,垂眸打量着沉睡的青年。
恬静,平和,和醒着的时候完全不同,倒是有几分小时候的乖巧模样。
他伸手抚摸着梁淮的脸颊,神色凝重复杂。
虽然他早就猜到梁淮的精神状态不太好,但梁淮在他面前的时候表现的太正常了,以至于他常常忘记梁淮是个不能受刺激的人。
刚才对梁淮说的那番话,不过是被激怒后的口不择言。
当初他既然没和梁淮彻底断开,现在自然也不会因为这些小事赶梁淮走。
只是他没想到,梁淮当真了。
想到医生刚才的那番话,季桑炎有一瞬觉得呼吸困难。
自残,听起来和梁淮完全不沾边的字眼,却真实的发生在了梁淮身上。
他不敢想,梁淮把刀架在自己手腕上的时候在想什么,在哭吗,还是和上次发病那样面无表情?
更让他痛苦的是,这样的经历,可能在梁淮身上发生了无数次。
越往深处想,季桑炎的情绪越发收不住。
不自觉间,眼眶又红了一圈。
像是察觉到他的情绪,梁淮的眼睫颤了颤,眉头微拧着,却始终没有睁开眼。
就在这时,病房门突然被撞开。
“桑炎,我听说梁淮他……”吴瑜清一进来就对上季桑炎泛红的眼眶,不由得楞了一下:“你,你哭了?”
季桑炎抹了抹眼角:“没,眼睛不舒服,揉了一下。”
吴瑜清当然是不相信的,不过他也不敢拆季桑炎的台。
他越过季桑炎往病床上看了一眼,梁淮还没醒。
“很严重吗?”吴瑜清问。
“没什么大问题,就是晕过去了。”
“晕了?”吴瑜清想起刚才在门口的情景,似明白了什么:“温明镜打的?太过分了吧,再怎么样也不能打人啊。”
季桑炎看了他一眼:“他是自己晕的。”
“哦,自己……”吴瑜清一愣,显然没想到是这个缘由:“中暑了?”
“被我气的。”
吴瑜清:“……”
更同情梁淮了是怎么回事。
吴瑜清不清楚季桑炎和梁淮的感情到底进展到哪一步,也不好轻易劝说。
“下午的会议你帮我请个假,他在这没人照顾,我不能不管他。”季桑炎突然开口道。
“也行,到时候我把会议记录整理发给你。”听说梁淮进急诊的消息,他就猜到季桑炎会缺席下午的会议,所以也没有太多意外:“你也别太担心,既然只是晕厥,醒过来只是时间问题而已,不要有太大心理压力。”
“嗯。”
吴瑜清还想说什么,见他视线一直在梁淮身上,最后也只是叹了一口气,转身走了。
*
得知梁淮晕倒的消息,陈医生来了一趟,但因为门诊那边事多,也没多待。
两点多的时候,江稚拎着果篮过来坐了一会,临走前支支吾吾,纠结半天就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季桑炎看不下去:“有话直说。”
“就是……那个……”他摸了摸后脑勺,有些难为情:“温哥让我跟你说声抱歉,他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江稚和梁淮不熟,他来的时候,季桑炎就猜到是温明镜的意思,所以听到他提到温明镜,倒也不意外。
“我知道,不关他的事,你让他不必有心理负担。”
归根结底,让梁淮晕倒的其实是他自己,如果没有他那句话,就算有十个温明镜,梁淮也不会躺在这里。
听他这么说,江稚也松了一口气:“行,梁淮要是醒了给我发个消息,我好告诉温哥让他安心。”
“嗯,回去注意安全。”
送走江稚,他又走回病床前坐着。
不知是他太困还是病房太过安静,不知觉间,他就睡了过去。
等他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外面的天空已经是一片橘色。
他想起身,却发现右手动不了。
抬头一看,才发现梁淮正握着他的手,黑曜石般的眼眸淡淡看着他。
季桑炎一愣:“醒了怎么不叫我?”
“你睡着的时候很乖。”梁淮垂下眼眸,大拇指指腹在他手背上轻轻揣摩着:“想多看你一会。”
只字不提中午的事。
看了他一会,季桑炎把手从他手里抽了回来:“渴不渴,要不要喝水?”
梁淮的指尖勾了一下,像是想抓住什么,到最后,还是把手放回腹部的位置。
“嗯。”
季桑炎转身开了一瓶矿泉水,正要把水递出去,就听到梁淮淡淡的说:“喂我。”
他愣了愣,迟疑地坐到床上,把矿泉水凑过去。
梁淮看了一眼他手里的瓶子,又看了看他,迟迟不张嘴。
片刻,季桑炎终于读懂了他的意思。
“这里是医院。”他拧眉提醒。
梁淮静静看了他一会,然后把头转向另一边,没什么表情地看着窗外的景色。
一个拿着水瓶,一个看着窗外,两人就这么僵持了三分钟,最终,以季桑炎认输告终。
“转过来。”他仰头喝了一口水,左手撑在被单上,倾身凑了过去。
梁淮见他靠近,动作自然地扶着他的腰,另一只手扣着他的后脑勺,侧头吻了下来。
他像是真的在喝水,舌头勾卷着季桑炎口腔里的矿泉水,喉结上下滑动,认真的模样倒显得耳根通红的季桑炎心思不正。
喝完嘴里的水,梁淮松开眼尾泛红的人:“还要喝。”
梁淮躺了小半天,这会正是需要补水的时候,季桑炎想了想,还是仰头喝了一口水。
连续五六次,季桑炎的唇都被吻红了,他开始闪躲着梁淮故意的啃咬。
他越是挣扎,梁淮束缚他的力气就越大:“乖乖别躲,我喝不到了。”
声音低沉撩人,听的人耳朵痒痒。
季桑炎脸颊不自觉发烫,暗暗腹诽,什么喝水,分明就是想他便宜!
喝了大半瓶水,梁淮才依依不舍松开他。
拧好瓶盖,季桑炎把水瓶放好,故作淡定地帮他理了理被子,谁知一伸手,就被梁淮抓住手腕。
抬头一看,发现梁淮正神色复杂地盯着他。
半晌,梁淮才缓缓开口:“你中午说的话,不是真心的,对吧?”
季桑炎愣了愣,敛下眼底的情绪:“嗯。”
“以后……可不可以不要再说这种话了?”他眼神闪烁:“我,有点害怕。”
季桑炎能感觉到他的手在发抖。
“好。”
闻言,梁淮这才抬眸看向他,只不过,眼神中带着几分不安:“哥哥,你能不能抱抱我?”
季桑炎张开双手,把他揽入怀里。
梁淮靠在他的肩膀上,脸颊埋在他颈窝里,季桑炎能感觉到,他在嗅着自己身上的味道。
这是依赖他的举动。
一想到他一个人经历了那么多事,季桑炎就忍不住心疼。
他轻揉着梁淮的后脑勺:“没事了。”
两人正抱着,季桑炎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了起来。
拿出来一看,是季夏临的电话。
季桑炎正想让梁淮松手,他却抢先道:“你接你的,我抱我的。”
见他这么说,季桑炎也不好再说什么,按着按钮滑到接听那边。
“哥,听说梁淮住院了?他没事吧?”话筒中传来季夏临担心的声音。
季桑炎侧头看了一眼大狗狗似的男人,语气无奈:“没事,已经醒了。”
“嗐,吓我一跳,刚刚打你电话一直打不通,我还以为出什么事了。”
季桑炎挑了挑眉:“你是怎么知道他住院的?”
“江稚说的啊。”话音刚落,他连忙解释:“我们就是偶然聊起,不是故意说你们的。”
这个解释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
见季桑炎沉默不语,季夏临又小心翼翼问:“对了,你什么时候出差回来啊?”
“明天晚上回。”
“几点啊?要是早的话你回家一趟呗。”季夏临支支吾吾道:“就是……老爹最近身体不太好,也挺想你的,你要是有空,就回来看看他吧。”
季桑炎冷笑:“他让你说的?”
“不是不是,是我自己的意思,跟他没关系,你别乱想。”说完,他又用哀求的语气问:“哥,你会回来的,对吧?”
“再说。”季桑炎声音已经冷到了极点:“忙,挂了。”
掐断电话,一抬头,就发现梁淮正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怎么了?”他不解问。
梁淮短促笑了一声,低头在他颈窝里蹭了蹭:“没什么。”
*
梁淮不喜欢医院,醒了没多久,就催着季桑炎给他办了出院手续。
两人回到酒店,梁淮又要乱来,季桑炎怕他又晕过去,说什么都不答应。
梁淮虽然郁闷,倒也不敢忤逆季桑炎,只哀求着他摸摸自己,以疏解欲望。
第三天开完研讨会,季桑炎带着梁淮和出差小队一起返回西城。
刚走出候机大楼,一个身穿燕尾服的中年男人就迎面走了过来。
“大少爷,老爷已经等您很久了。”中年男人微微侧身,露出身后不远处的豪车。
季桑炎抬眸看了一眼,淡淡收回目光。
沉默片刻,带着梁淮往那边走。
中年男人连忙挡住梁淮的去路:“大少爷,老爷说今天是家宴,外人不方便出席。”